第十四章:莊周曉夢迷蝴蝶,夫子叩門贈河山
夜色頗深,房內燭火將紙窗照得昏黃,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沈萱將被褥小心蓋在陸霜身上,她誰得很沉,小嘴吧嗒吧嗒也不知作何美夢。
門外是陸昂等著,沈萱掩上門走出,打趣道:「這麼晚了,敲夫子的門,不怕我逼你讀書嗎?」
陸昂早就熟悉了沈萱的性子,他欲擒故縱道:「好,夫子請跟我來,於此處讀書會擾人美夢的。」說著,牽起沈萱的手,帶著他跑出了院子。
夜色無月,書院有自家的天燈,陸昂和沈萱坐在一塊青石上。
「白天我讓馬叔問你的事,你覺得呢?」
陸昂見她眨著亮瑩瑩的大眼睛問自己,逗道:「怎麼不自己問我,得馬叔來代勞?」
沈萱一撇嘴,沒好氣道:「不想跟某人吵架罷了,」她將手指抵在陸昂唇邊,咬牙切齒道:「你——別得寸進尺。」
「我會問陸霜的,她若願意,便留下吧。」他哪敢惹沈萱生氣,幫桃花刷毛可是個力氣活。
沈萱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對了,」說著,她從腰間取出一封信,說道:「從江南寄來的,收信人是你。」
陸昂接過信封,心下一嘆,終歸是逃不過去:無論是李紋還是江南陸家,他都需要去代替原主面對,想著便欲打開信封,看個究竟。
沈萱見他著急打開信封,提醒道:「外邊黑燈瞎火的,你該是看不清,」說著,她從青石上跳下,說道:「夜也深了,你也早些好去拆信,看給你急的。」
陸昂此刻的心思全在信上,全然沒在意沈萱眼神失落,「好,你也早點休息。」
沈萱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提高聲音道:「你若是寫好回信,就給我,我幫你寄——」
陸昂腳步一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太在意信了。他回身跑上前拉起沈萱的手,一臉誠懇地說道:」一定。」
這可把沈萱樂壞了,直笑得合不了嘴,她的公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些蠢笨。
回到房內,借著燭火,陸昂打開了信,紙上的字跡,更該說書法,堪為紅袖簪花:
小昂,你離家出走,我是知情的。娘親沒阻攔你,十年前有個道士給你算了一卦,說你在十八歲那年有一劫難,娘親不信這些,是那道士苦苦哀求,我才答應由他來幫你度過此劫。
娘親接下來的話你不要生氣,你天生愚笨,三魂缺一,而你這一劫難,恰能補全缺失的一魂,也是由此,我才會答應那道士的請求。
亦不知你過得如何,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娘親以前不讓你習武,是因為學武太苦,將來走大道很累、還很危險。你從小喜歡讀書,嵩陽書院是個好地方,但你切記,這天下最能騙人的便是書生,除了娘親,千萬莫要隨意相信任何人。
莫嫌娘親嘮叨,照顧好自己,我在江南等你!
——李紋親筆
陸昂癱坐在木椅上,心中思索:三魂缺一,劫難,補全缺失的一魂。我是陸昂?還是陸昂是我?
很快他心中有了答案,眼角溢出的淚水、內心對李紋的思念便是證據,陸昂從未死去,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還有青城山的半數武運和天運,王啟明曾說我是小偷,我從天外來,僅存一魂,帶著龍虎山的氣運進入陸昂體內,正好陸昂是個三魂卻一的人,天下哪有這般巧的事。
而這一切,十年前就已經註定!所以,我的穿越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的刻意布局,他需要這個答案。我可以接受我非我、卻又是我,但我必須知道真相!
陸昂嘴角扯著笑,臉上熱淚盈眶,這人間,在招待客人這方面,真是不留餘力啊!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陸昂把信收好,擦了一下面容,便開了門。
迎面是一張拘謹而不失禮貌的笑臉,陸昂瞧見他腰間的羊脂玉才認出來,問道:「豐協兄,夜來扣門所謂何事?」
王協一臉無奈,「要見陸兄的不是我,」說著,他將癱倒在牆角的徐登扶起,說道:「是他要見你。」
陸昂眉頭微皺,自從悟了「三里春風」的道韻后,他對生機便尤為敏感,徐登的生機很薄弱,今早見還是好好的,現在彷彿透支了一般。
「你這是受傷了?我去叫書院的夫子,你在此稍等,」說著不帶徐登回話,陸昂便朝著院子外跑去。自己的糊塗事尚有一堆,他可不想摻和進別人的事里。
徐登喘著氣,聲音很淡,「我知道你身上的氣運,更知道你悟出了道韻,用你的話說該叫『三里春風』。」
陸昂倒退著步子,走回到徐登面前,直勾勾看著他,掌中畫了個兩儀,將一顆小桃樹種在他的胸口,桃樹很快枯萎,化成靈光消散。
徐登體內的元氣已恢復大半,只是臉色尚有些蒼白,他拘禮道:「多謝。」
陸昂冷哼一聲,「該是我謝謝你,說吧,你如何得知的。」
「其實,我是算出來的,」徐登一臉誠懇的解釋道:「月前,我窺得錦州北部有異象,隨著便是青城山的氣運動蕩,十餘天前,武城一戰時,青城山的氣運再次動蕩。」
「古籍有載,青城山往往有特殊的弟子能身肩氣運,初見你時,我算了一卦,卦象迷離,顯然是被掩蓋了的樣子,於是我便斷定你是此代青城山肩負氣運的弟子。」
「至於道韻,你沒有修為,藏不住它。」
陸昂勉強接受這個答案,反問道:「天下能同你一般算出我氣運的,還有幾人?」
王協卻忍不住了,好奇道:「徐登你不是儒生嗎,算卦該是道門的本事把!」
徐登輕聲咳嗽,「只是興趣、興趣,至於算出你氣運的,除了龍虎山的天師和青城山的真人,便是幾位活久見的大儒。我能算出,純屬意外。」
陸昂長鬆一口氣,「這便好,沒什麼事,兩位請回吧。」他就怕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身肩氣運,那陳大耳還在幫自己遮掩啥。
見徐登沒絲毫走的意思,陸昂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徐登拱手,說道:「我想和青城山做筆交易,還望陸兄告之幾位真人。」
陸昂一愣,苦笑道:「我不是青城山的弟子,再而,我也沒途徑聯繫你說的那幾位真人。」
徐登反倒困惑了,「你不是青城山的子弟?「
陸昂搖頭否認。
徐登接著問:「那你有氣運?」
陸昂點頭稱是。
徐登擺擺手,將亂成一鍋粥的思緒扔掉,天知道那些道士在算計什麼。他和陸昂大眼瞪小眼,良久才打破僵局,「你能否將一身的氣運借我?」
陸昂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行!你若是說此事就請回吧。」
徐登連忙道:「且慢,不算借,我用浩然氣同你換,這是交易。」
「你且看好。」
陸昂肺腑激蕩,一股龐大的浩然氣四散開,衝天而起,瞬間充盈了整個小院,天空彷彿鋪開了一幅畫卷,裡邊是一座座山脈,接著是江流,其上有飛禽,其下有猿啼。四季交替,綠意變山紅,山紅變霜雪,造化盡皆其中矣。
徐登踏空而起,彷彿真能進入這畫卷中,他淡淡道:「我用這幅山河圖與你交易,你只需借我氣運一用,我將分毫不少地還你。如何?」
這可比當日沈萱一語平三山來得震撼,這畫卷中的一片楓葉甚至落到他的身前,陸昂伸手接過,只覺得與尋常的楓葉一般無二,這便是最不尋常的,奪天地之造化,亦不過如此吧。
徐登見陸昂還在猶豫,乾脆憑空取出一幅捲軸,將空中的山河圖收入畫卷中,隨後把畫卷一合,一掌拍入陸昂肺腑內。
隨後,伸手指向陸昂靈台,調出了約莫兩成的氣運,氣運匯聚到徐登手中,形成了一柄小巧的桃木劍和一枚金邊的槐葉。
徐登拘禮道:「你且放心,雖說你的神魂和氣運幾乎不可分離,但我的山河圖能代替之。既是交易,在下會遵守承諾的,這兩層氣運只是暫借,我會分毫不差的奉還。」
木已成舟,何況這山河圖讓他對「三里春風」的掌握直入圓滿,陸昂算是默認了。
「冒昧問一句,你借我氣運何用?」
徐登微微一笑,「查一個案子,二十年前天下有一位名動天下的女夫子。白鹿書院的文道碑刻著她的姓,但除此之外,天下所有的正書中都無記載此事,連史官所鑄的大周正史中也只是一筆帶過,一韶紅衣落江南,才華勝夫子無數。」
話落,便帶著王協先行離去。
王協邊走邊問,「女夫子的事你都敢提啊,宮裡的禁忌,滿朝儒士都緘口不言。」
徐昂擺擺手隨意道:「提提又無妨,多少野史傳的神乎其神,女夫子可是天下儒生的夢中情人,就像現在的沈萱一般,白鹿書院藏著捏著,從不向外宣傳。」
「再說,佛門之事我總覺得藏著怪異,若是讓陸昂沾上,就怕青城山的真人一氣之下把我滅了。」
王協困惑道:「他不是說自己並非青城山子弟嗎?」
徐登笑了,「這話聽聽就好,天知道那群手腕通天的道士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惹不起,惹不起咯!」徐登搖著腦袋,一臉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