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地龍翻身三山動,夫子一語天地清
人間無月,車隊也沒法趕路,原地休整了一夜。
清早,陸昂吃著果餅,看著在溪邊洗漱的沈萱,問道:「為何對我兄妹兩如此善意,是王啟明天師囑託的嗎?」雖說是問,但這也是陸昂心中的答案。
沈萱用手帕擦乾淨迷糊的眼畔,可憐楚楚地看著陸昂,只是搖頭,「陸哥哥這般說,是不喜人家嗎?」
陸昂面色一緊,女子的眼角攥了點水花,微卷的髮絲擦過眉目,水嫩的臉龐泛著紅暈,嬌滴滴得如出水芙蓉,讓人不由得想伸手愛撫。
陸昂問不出口了,一陣語塞試著扯開話題,「那啥,陸霜該醒了,我去看看她。」
方起身,陸昂只覺得自己的手中塞入了一塊冰涼的美玉,回頭看去,是一張動人的臉龐,陸昂不由得覺得窒息。
沈萱笑盈盈地眯著眼,說道:「陸哥哥小家子氣,一點都不禁逗。不知道你這般打量女孩子,會惹人家生氣的哦。」
陸昂陰沉著臉,悶頭吃著果餅,他有些不想搭理沈萱,獨自一人回到車隊里,他打算去叫妹妹起床,那丫頭身子本就虛,得每天督促她吃早飯。
找了一圈,陸昂尋不到陸霜,心下著急,他連忙告訴沈萱,叫她幫忙找。
眾人掀翻了車隊,都找不到陸霜的人影,張才上前彙報,「小姐,有一名夥計也不見了,是負責照料馬匹的馬夫。」
沈萱皺眉,人在自己的車隊里丟了,她要負全責,「馬上動員,向周遭的山林擴散,務必找到陸霜妹妹。」
半個時辰后,眾人終於在密林中找到了陸霜,她被藤曼困住雙手,被吊在書上,而那名消失的馬夫就昏厥在一旁,眾人一番察看,已經斷了氣機。
陸霜的手腕被勒得面目模糊,藤蔓上有倒鉤,手上的肉被扯掉了好些。
等陸霜醒后,才從她口中得知,夜裡馬夫企圖對貨物放火,被她撞破了。馬夫見事情敗露,索性綁了她,之後她就昏迷了,馬夫為何而死,她不知道。
沈萱因為此事向他道歉,是因為她治下不嚴,導致商隊里混進了姦細。
打此事後,陸霜就搬到了沈萱的馬車裡,說是陸昂一個糙漢子照顧不好自家妹妹。
陸昂沒說什麼,他也家覺得女孩子就該和女孩子待在一塊。何況沈萱是個大家閨秀,陸霜在她身邊呆久了,多少也會安分點。
直到一天清晨,陸昂覺得自己錯了!
一處溪石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扎馬步,大的是馬渾,小的是陸霜。
這也就罷了,陸霜最近跟失心瘋了一般,天天嚷嚷著要做天下第一武夫。
女孩子家練武?陸昂打算跟沈萱好好談談,才把妹妹教給你幾天啊,怎麼就成這樣了。
沈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霜兒自小命苦,想學點武功保護自己,很奇怪嗎?你若是能護她周全,那上次她被人綁了是怎麼回事。哼,反正我是支持她的,女孩子就不能練武了嗎?我相信她,巾幗不讓鬚眉,紅顏更勝兒郎!」
陸昂皺著眉,他一臉不情願,「我把霜兒交給你,不是讓她練武的。沒曾想……」
沈萱冷哼一聲,什麼人嘛,看不起女子是不,「你若是不樂意她學武,那就別帶她走什麼江湖,你能保護好她嗎,就憑你那時靈是不靈的道韻?何況就你這小白,江湖之險惡,你經歷過嗎?我看,不如讓我帶她會京都,還走什麼江湖,從此後她就是我自家的妹子,我讓她上最好的學校,以後成為一個大家閨秀,在之後,便找一處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從此相夫教子,相濡以沫,死了之後,再求大周陛下賜下一塊貞節牌坊。這樣可好?你陸公子可還滿意!」
沈萱生氣了,此後三天都沒搭理過陸昂,她來接陸昂並一路善待,是他父親去龍虎山上為她求來的機緣,她會照做並賣笑臉,皆是因為父親的良苦用心。但她今日不樂意了,便是父親知道今日她的所為,亦不會責備她。在皇商沈碧雲的轄內,有一條死命令,你要開青樓可以,但女子得是自願的。
陸昂這幾天都沒睡個安穩,妹妹搬過去了,又不想跟沈萱低頭,也就只有桃花還對自己不離不棄。
一日,陸昂輕撫著著桃花的鬢毛,喂它吃完草料后。張才湊了過來,幫他一起用清水替挑花洗刷身上的蚤子。
「謝謝你哈,張兄。」陸昂客氣道,抓蚤子是個費力活。
張才笑呵呵地,對陸昂悄咪咪道:「哪有陸公子厲害,我跟小姐時間不長,但能讓她生氣這般久,公子你是第一個。「
陸昂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著:「呵呵——哈哈,」若不是蚤子沒抓完,他直接一巴掌抽過去了。
張才接著道,一臉榮光,「據說啊,這女子偏偏就喜歡那些惹她生氣的男人,我覺得公子有戲。」
陸昂看著一臉坦誠的張才,剛湧上來的熱血差點沒按捺住,語重心長道:「張兄,平日少看些志怪小說。」
牽著桃花回去,正好瞧見馬渾在給一高一矮兩個女子烤魚吃。
陸霜瞧見哥哥,連忙招手道:「哥哥,快過來,馬叔烤的魚可好吃了。」
陸昂有些尷尬,見到沈萱低頭吃著烤魚沒看自己,才悻悻然頂著個笑臉走了過去,先是跟馬叔問了聲好,看著將烤魚遞給自己的妹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萱低著頭,聲音冷冷的,「坐下一起吃吧,馬叔是老江湖,手藝不錯的。」
「欸。」陸昂小心在一旁坐下,始終和沈萱保持距離。
馬渾看在眼裡,也不說破,年輕人之間的矛盾,他懶得插手。好吧,耳朵太靈了,沈萱這丫頭訓斥人的時候也不知道收斂點,他堂堂破國境高手,想不聽到都難。
陸霜眨著眼睛,一臉奇怪,「哥哥怎麼了,你是害怕萱姐姐嗎?」
陸昂被自家妹子看得心虛,斷然道:「怎麼會,我堂堂七尺男兒……」話到一半,他不敢說了,空氣中一股冰冷迎面而來。
陸霜看著哥哥的窘境,掩著嘴咯咯笑,「哈哈,哥哥撒謊,你明明就害怕萱姐姐。」
又是一日,車隊接著趕路,涼州的山地很險。
陸昂騎著桃花,陸霜坐在前邊,他牢牢握著韁繩,深怕妹妹摔下去。
有陸霜在,沈萱也沒再給陸昂擺臉色,真叫人長鬆一口氣。
陸昂問道:「一直沒問,你們此行是要去哪?本來我是想在涼州就用你們分別,未曾想涼州馬匪如此猖獗,這才與你們一路同行。」
沈萱心情看上去不錯,耐心解釋道:「天下有書院四座,江南的白鹿書院,北地的應天書院,京都國子監以及豫州的嵩陽書院,我們此行過錦州,經涼州,還能去哪?」
陸昂一愣,這是在問自己嗎,這幾日他可沒少看書,連忙道:「豫州,又稱中原。」
沈萱點頭,說道:「豫州嵩陽書院,便是我們的目的地。」
說話間,忽然間地動山搖起來,桃花受驚企圖逃竄,被陸昂牢牢夾住,連馬渾都有些站不住了。
「是又來馬匪嗎?」陸昂焦急問道。
沈萱搖頭,眉目緊鎖,「不,這回真的是地龍翻身。」
陸昂連忙抱著妹妹下馬,朝後邊的人喊道,「把馬鞍上的繩都解開,往空地跑,馬兒自己能活,別在意貨物,回頭再挖出來便是。」
隨後,他瞧見沈萱還騎著馬愣神,連忙一個健步,將沈萱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嬌軀入懷,身子骨很輕,把沈萱交給馬渾,便打算帶著妹子跑路。
跑開好一會,卻見到身後的眾人皆呆在原地,連馬渾都不例外,陸昂一愣,什麼情況?
思緒間,兩側的山石碎裂開,捲起漫天的塵土砸下,大地均裂開一道道裂痕。
沈萱朝跑遠的陸昂勾起嘴角,只見她憑空變出一把戒尺,口中輕吐,聲音朗朗,「地龍!莫要造次,休傷人性命。」
話落,一道金光從戒尺中射出,化作漫天浩然氣,沈萱踏空而行,背手訓斥:「小夫子的話,你不樂意聽嗎?」
大地仍在龜裂,彷彿更加劇烈了,猶如桀驁不馴的學子,最受不得夫子的教誨。
沈萱微微搖頭,聲音很淡,卻清晰傳入了每個人耳中,「如此,這山頭便換一副樣子!」
車隊位於山谷中,兩側是不小的山頭,可下一刻,沒有半點徵兆,兩坐山頭憑空而起,沿著沈萱戒尺的方向,被丟到了遠處的的山地。
若不是遠處的轟隆聲如雷音震耳,陸昂都以為自己魔怔了。
大地上龜裂的痕迹尤為醒目,還有幾塊碩大的山石本要砸到車隊,卻在頃刻間化為石灰。
一時間,大地停止震動,地震平息了。
陸昂踉蹌著跑上去,眼神中滿是興奮,問道:「真有地龍?」
沈萱笑不露齒,一改之前嬌弱的模樣,像極了一位女夫子,「本來沒有,但我說它有,便有!」
陸昂追問道:「你修的什麼,是儒嗎?」
沈萱頷首道:「修一身浩然氣,修一顆玲瓏心,都有了,便為儒士。」
陸昂深吸一口氣,他被這移山填海的本領震撼到了,世間真有這這般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好,我也要讀書!」
山谷空蕩,卻飄蕩著少年的宏願,「我要讀書,讀書——」,「我也要做儒士!」。
「我也要移山填海!」
「我也要移山填海——」這下是陸霜喊得,她要跟哥哥一樣。
「我,陸昂,要做這天下第一的書生!」
「我,陸霜,要做這天下第一的武夫!」
兄妹兩相視一眼,咧嘴而笑,別提有多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