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衝冠一怒為紅顏,此間當有春意在
涼州雖常年匪患,但在其最西邊有一座武城,裡邊的居客多是闖過江湖的狠人。
武城作為涼州向中原開放的門戶,由此變為了兩地貿易的中心,也成為了富商雲集之所,商會遍布九州的沈家亦不例外。
據說武城城主是一名破國境的高手,一雙鐵拳,便壓得整個涼州抬不起頭。
沈萱的車隊有了十餘日,總算到了武城之外。跟錦州不一樣,涼州的官府還是存在的,至少在武城附近官府尚保持著影響力,治安會好不少,但麻煩的是要辦理通關文牒。
武城西南門,有三個拱形的門戶,中間的正門最大,但一般是不開的。
沈萱的車隊從一旁的側門而入,沈家是皇商,到了官府的地盤更是如魚得水。
一進城,沈萱就從陸昂的視野中消失了,似乎有一堆事情等著她去處理。陸昂沒去問,自打那日沈萱發威一語滅地龍后,就對她平添了一份敬意,不再像以往那般隨意。
陸昂和陸霜被沈萱留在了客棧里,說是自家的客棧,不必客氣。
於是,八仙過海鬧羅漢、孔府一品鍋、神仙鴨子、帶子上朝、懷抱鯉、花攬桂魚……
兄妹兩可不客氣,近一個月來都沒怎麼沾油水,這下徹底放開了。因為跟著馬渾練武,陸霜的飯量比哥哥大得多。
還有馬渾,抱著壇老酒趴在一旁拿命喝,看得陸昂心驚膽戰,起初他以為是酒的度數不高,討來嘗了一口,辣的他直咳嗽。
吃飽喝足,陸昂正打算領著陸霜回房間休息去,天字型大小的客房,想想就舒暢。
只是,一個粉衣的姑娘折返了回來,她徑直走向陸昂,拽起他的手就往外邊走。
看得一眾酒客留下羨慕的眼神,陸昂和陸霜簡單告別,便被沈萱拽走了。
沈萱拉著他邊走邊說道:「武城最大的會所,所有的文牒都在那辦,平日里倒是無所謂,只是今日有個犯噁心的賤人也在那邊。」
「犯噁心的賤人,誰啊?能讓你這麼來氣,」陸昂困惑了。
沈萱白了陸昂一眼,說道:「掌管天下水路的商會,楚氏。祖上是西楚人士,據說背後有西楚皇室撐腰,生意才會越做越大。若沒楚氏商會點頭,哪怕西楚皇室願意讓你在西楚經商,也做不下去。」
陸昂還想問幾句,卻被沈萱用手按住了嘴巴,「閉嘴,跟我上馬車再說。」
武樓共九層,這第一層便是沈萱口中的會所,官府更是將通關文牒交給了武樓辦理。
天知道其中有多大的油水!
頭戴綸巾,著錦衣,踩高靴,看著相貌堂堂,眉骨很深,雙眼囧囧,一股西楚人的味道。
「楚文,楚氏商會的二公子,想不到看著如此英俊。」
「英俊?此人行事心狠手辣,據說這兩年和他爭過生意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傳聞他好美色,凡他所至之處,無不買金屋、養美人。」
楚文可不緊緊是個商人,從小習武,如今早已金剛身圓滿,僅是赤子心尚有瑕疵。這些商賈的議論他聽得一清二楚,朝身側的管家吩咐道:「將那幾個商賈的名字記下。」
管家彎腰稱是,讓身側的幾個家奴過去打聽。
有一小廝從身後走出,在楚文身側耳語了幾句:「沈萱也在武城!」
楚文嘴角一笑,沈萱是皇商沈碧雲的獨女,如今沈氏商會已經有不少分店交到了她的手上。商界流傳著一句話,誰得到沈萱,誰就坐擁了九州商貿的半壁江山。
楚文摺扇一合,朝左右吩咐,「隨我去接我的未婚妻!」
馬車到了武樓外,沈萱沒急著下車,隔著珠簾,她指著走出武樓的楚文,說道:「諾,主角到了,記得我跟你說的,照著來便是。」
楚文瞧見馬車中走出的粉衣女子,二話不說便打算上前,卻被馬渾攔了下來,醉歸醉,一身武藝可不含糊,楚文止步,他認得馬渾,破國境的高手,不會自討苦吃。
楚文張口便道,嘴上的便宜可是一點沒落下,「可兒,作為為夫的未婚妻,還不快快給夫君抱一個。」
也不知道這楚文從哪打聽的,硬說這可兒是沈萱的閨名,此事便在商賈間傳開了。
沈萱皺著眉頭,「重目睽睽下,還敢滿口胡話,我沈萱可和你沒半點關係,要找就去找你的可兒,別來騷擾我。」
楚文也不惱,笑道:「小嬌妻調皮了,前年我去找你爹提親,你爹可沒拒絕,說是在等兩年,說我楚文若是能把生意做到蠻族那去,便答應這門婚事。」
這活落到圍觀的商賈之間,猶如落下一道驚雷。
「有此事,若真是如此,倒是在情理之中。」
「是啊,蠻族!世上敢做且能做他們生意的莫過於楚、沈兩家。」
「可惜沈萱是女兒身,她若是男兒,就憑他沈家是皇商,這蠻族的生意,怕是他一家就能吞下。」
「依我看,沈老不如再生一個男娃,如此天下商賈才甘心服他。」
楚文見消息在商賈中發酵的差不多了,接著道:「這天下除了你沈氏,便是我楚氏,這天下水路盡在我手,我有能力、也有底氣做得那蠻族的生意。如此所來,你不是我娘子,才是奇怪吧?」
馬車內,陸昂聽得周遭人的議論,內心憋出一口氣,所幸將身上的偽裝拖下,把沈萱先前叮囑的話拋到腦後,乾脆撥開珠簾,走下馬車。
這下,商賈們紛紛閉嘴了,氣氛陡然變得怪異起來。
沈萱、沈碧雲女兒的車架里,藏了一個男人?
楚文的臉黑了半邊,心中的妒火暴走,「你是何人?為何在她的馬車裡,誰給你的膽子?」
沈萱也愣住了,怎麼不按劇本來呢?說好的假扮我父親,嚇唬走楚文。
陸昂沒同沈萱對眼神,他將沈萱護在身後,聲音很淡,卻很有力量,「馬叔,麻煩讓一讓。我要教訓這個滿口胡編亂造、眾目睽睽下辱女子清白的人渣!」
陸昂很生氣,平日里他都不敢同沈萱大聲說話,而堂堂女夫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羞辱,卻還忍讓著,甚至希望自己假扮她父親脫身。沈萱或許有不能出手的理由,但他陸昂不是沈氏的人,他出的了手。
沈萱伸手拽著陸昂的衣襟,暗地裡搖搖頭。
陸昂看在眼裡,他挪開沈萱的手,說道:「你不能打的架,我替你打。」
楚文嘴角一笑,看這小子走路的步子,就能看出是個沒練過武的廢物,他有何不敢應戰,「小兒斗膽,今日爺爺給你這個機會,且末待會跪地求饒,你放心,你若是願意當中學三聲狗叫,我便饒你一命。」
馬渾提著壺老酒,休閑地靠在馬車上。這小子出息了,替小姐出頭,好大的魄力。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陸昂並非愚蠢之人,肯定有所依仗。再不濟,丟了這張老臉,保住陸昂性命自是不難。
沈萱來了興緻,我的陸昂哥哥什麼時候會打架了,嘴角抹過一絲笑,替我出頭,你可要真有這本事,別丟了我沈萱的臉。
陸昂打起精神,扎了個馬步,擺了個鶴拳。
這一幕落到圍觀之人眼中,頓時引得一陣大笑,馬渾險些一口老酒嗆到,臭小子看我習武十多天,就學了個鴨子拳,不會真是打腫臉充胖子吧,完了完了,這下要丟老臉了。
楚文的嘴角抹過一絲冷笑,奪步上前,長扇直取命門。
陸昂本能一退,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起來,險些被長扇擊到。
楚文心下奇怪,他流氓、狠辣,但他不是傻子,他這一下收著力,但這小子的笨拙反應,實在讓他無法理解,莫非真是傻子。
陸昂剛穩住身形,楚文的下一擊便要落下,屈身彎腰,險而又險地避過。楚文攻勢迅速,金剛身圓滿的力道,徹底發揮出來,但凡陸昂吃下一擊,必定五臟六腑盡毀。
而詭異的是,陸昂的反應不算快,身形變化甚至可以用笨拙來形容,但每一次都能恰好避開楚文的攻勢。
在外人看來,楚文似乎在放水。楚文很清楚,不是自己放水,而是對方每一次都看穿了自己的路數。
氣沉丹田,楚文將摺扇一丟,顧不得斯文,掌心泛過一道紅光,這是他的家傳武學,烈日掌。
馬渾認真打量,陸昂的身法有些特殊,雖看不穿什麼路數,可若換成一名赤子心圓滿的武夫,就可輕鬆破去。
楚文的赤子心尚有缺陷,但他有烈日掌,他可以空一百下、一千下,但陸昂不行,哪怕挨上一下,他保證讓著小子當場灰飛煙滅。
下一刻,出乎眾人的意料,面對楚文奪命的一掌,陸昂不再躲避,而是腳畫兩儀之姿,一招鶴拳打出。
熱流肆虐,眾人絕倒周遭的溫度都高了不少,掌對掌,陸昂硬接下烈日掌,反倒是楚文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似出了什麼變故。
良久,楚文撲騰一聲單膝跪地,泛著一身的冷汗。
陸昂收回手,掌心隱約有株桃樹的圖紋,他對眼前虛脫的楚文淡淡道:「你輸了!」
環顧周遭,他接著道:「我用不著你學狗叫,你且記住,以後對他人放尊重些。」
陸昂轉身離去,心中也是長鬆一口氣,他沒練過武,這次是將道韻「三里春風」納入體內,這才有了方才的身法。而掌對掌的機會,正是他需要的,桃樹在汲取生機這方面,絕對是分毫不差,楚文為何力竭倒立,就是被桃樹吸去了精氣。
楚文眼中閃過陰霾,他要讓這小子死,撿起地上的摺扇,裡邊藏著刀片,刀上有劇毒,他用力一揮,摺扇向陸昂背刺而去。
陸昂聽得身後有破空之聲,卻毫不在意,刀片距身三寸時,一朵桃花瓣擋住了刀片。
隨後,一朵桃花具現出,隨風搖曳,落到了楚文額前,隨後化為靈光消散。
陸昂大步走向沈萱,牽起她的手,說道:「走吧。」
沈萱可不給他面子,甩開他的手,數落道:「走什麼走,我們還得去武樓辦理文牒,叫你來是讓你打架的嗎?盡知道出風頭。」
罵歸罵,沈萱還是握住陸昂的手心,輕聲問道:「疼嗎?」
馬渾喝口老酒,背過去身子,郎情妾意的,他可懶得多看。
陸昂忙說不痛,沈萱也是俏俏然沖他一笑,笑容傾城,動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