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滿算不過十六尺,談笑皆為天下事

第69章:滿算不過十六尺,談笑皆為天下事

京都內城垂拱殿

黑袍之上綉著墨龍,王衡正在案前批閱著奏摺,而劉承規佝僂著腰站於一側,彙報著陸昂的原話。

王衡筆墨一頓,沉重的聲音里起了波瀾:「他抗旨?呵,那便削了爵位吧。」

劉承規低頭不語,心中有著困惑:前些日子陛下還甚是欣賞陸昂,為何今日如此之不在乎?

「交給你個事,去查查陸昂的身份。」王衡將毛筆擱置一側,長吁一口氣,對著劉承規笑道:「昨日,王夫人傳來飛信,說李紋通過山海界去了趟兗州。」

王衡站起身子,揉著腰間酸痛的肉,琢磨著:「你說李紋為何要去兗州?還正巧趕上了諸葛冉治大鬧劍城?朕估計啊,是李紋親自出手趕人的,否則憑諸葛冉治的能耐,一個陸昂還是太嫩了些。」

伴君三十載,劉承規當即明白了陛下的心思,誇耀道:「陛下為了梧桐院,可是掏空了您的私庫,陛下若是真想見娘娘,馬下錦州便是。」

娘娘一詞可說道王衡心坎里了,他一臉惆悵,似是在追戀往事:「朕至今未立后,便是在等小紋。只是朕無顏見她,朕有愧於她。」

「奴才請陛下移駕揚州!」劉承規匆促下跪,頭磕於地,擲聲道:「望陛下領錦州兵馬,蕩平西楚敵軍。」

整個大殿很空蕩,僅剩下一主一仆,墨袍男人的神色很落寞。

「劉承規,莫不是你也覺得當年是朕錯了?」聲音很響,回蕩在垂拱殿中。

劉承規的頭顱緊貼著地面,沉默著沒出聲。

王衡嘴角輕笑:「有何不敢應的,本就是朕錯了。」

「至於下揚州,此事莫要再提。」王衡蹲下身子,托起劉承規的腦袋,嘆氣道:「你知道的,朕走不開,最近老有人和我說太子不得民心,更不討文人喜歡。」

「可你也知道朕的脾氣,說太子不討文人喜歡?朕就將這些人統統下獄了,太子乃國之棟樑,豈是這些人可以非議的。若非國戰在即,朕不想因此事寒了士子的心,早就殺了。」

王衡乾脆坐到地上,一言一語發自肺腑:「曾尚然不出三日就要帶兵出征了,他這一去帶的可是我大周三分之一的兵馬,你叫我如何放心於他?」

「朕本想為他的女兒賜婚,也好是讓他心底多個忌憚。結果呢,我們的曾相爺也是個聰明人,早早便讓女兒出了京都,說是去涼州了。」

「他呀——不信朕!」

聲音平淡,卻如驚雷劈開了一道白晝,整個垂拱殿都為之一顫,彷彿有墨龍騰空咆哮。

劉承規身子顫抖,腦袋死死磕著地面,他恨不得能把雙耳塞上。

「罷了,他不信朕,朕信他就好,」王衡仰目看著頭頂的九龍藻井,嘴角抹過苦笑:「書院四座、道門兩家、江湖一處,九州不信朕的人還少嗎?朕不差他一個。」

「東周、西楚、北蠻,還有——還有天上!」王衡掰著數數,眸子深邃如墨。

「朕此生沒別的願望,唯有西出、北征二事。奈何,造化弄人啊!」

「……」王衡的追思停在此處,他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袖,淡淡道:「去吧,去查查陸昂的身份,再而把曾尚然叫來,朕有事與他商議。」

劉承規如蒙大赦,匍匐著身子退出大殿。

一刻鐘后,此刻已是二更天,城牆之上是被火油照亮的光。皇城的高空有一盞碩大的天燈,昏黃的光自此普照整個京都。

一身紫衣綾羅,腰纏玉帶鉤,曾尚然連過五道禁衛,急匆匆趕到垂拱殿外。

深吸一口氣,他抬足而入。

殿內的燭火熄滅了半數,僅有右側還有些許的火光照明。高堂上有一人墨袍人影,冕旒的珠簾下的眼珠尤為晃眼。

「微臣曾尚然,見過陛下。」曾尚然當即行跪拜之禮。

王衡微微抬手,聲音如九泉溝澗:「天下兵馬半數於愛卿之手,朕且問你,此戰或可定北方?」

曾尚然跪著拘禮,厲聲道:「只要糧草、器械不斷,大周的馬蹄定當踏至北蠻王庭!」

「好,朕等你凱旋,六州之內,誰敢阻礙糧道,朕便斬誰!」擲地之聲入耳,一股股浩瀚的氣息激蕩,高堂上彷彿真有墨龍咆哮。

「昔日你自薦赴西楚和談,更與朕攜手禦敵於萬里草原。如今一晃已有二十載,猶記得紅衣勝火,素手敲戰鼓,只可惜今朝不得再聽此鼓聲,只有我君臣二人於這深苑中道別。」

王衡走下高台,腳步聲沉重而又清晰,他親手服起曾尚然。

曾尚然拘禮再道:「陛下無需憂傷,只需再尋一位會敲戰鼓的女子為將士們送行便好。」

「哼,」王衡搖頭失笑:「愛卿倒是放得下,只是朕始終覺得有愧於她,而且朕想見她!」

曾尚然低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若是心有所想,去做便是。」

「哈、哈哈……」王衡笑出了聲,目光有些黯然失色:「孤乃寡人,不配有如此多的心思。」

「倒是愛卿可去江南尋她,等此戰落幕,愛卿便卸甲歸田吧,可去江南尋她,可算替朕看看她。」

君王心思表露無疑,功高蓋主者,自古不為朝堂所容。

曾尚然低頭稱是:「臣遵旨!」

「哎,這哪是什麼旨意,僅是我君臣二人聊的家常。」王衡拍著曾尚然的肩膀,一臉的笑意。

曾尚然苦笑:「好,陛下說如何,便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殿內迴響著王衡的笑聲。

一人抬首,一人低眉,滿算不過十六尺,談笑皆為天下事。

……

幽州,山野大道

溪流旁有兩個男人在抓魚,陸霜則是坐在篝火旁發獃,鼓起的嘴腮不知所為何事。

陸昂將撈起的魚放進竹筐中,在接過宋玉賀遞過來的魚后,他喘氣道:「小道士,問你個事?」

宋玉賀俯身接著抓魚,回應道:「陸哥,你問便是。」

陸昂可不客氣,張口便道:「龍虎山的道士能娶妻嗎?」

「額,」宋玉賀有些猝不及防,一時有些語塞:「倒是……可以。」

陸昂接著道:「那便好,不過你得加油了。」

陸哥是什麼意思?宋玉賀心生困惑,甚至漏掉了到手的魚,而陸昂再度問道。

「你能打得過宋禾嗎?我是說你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比宋禾厲害?」

雖不知陸昂為何如此問,但宋玉賀還是如實答道:「若是跟宋先生比的話,我至少需要三年才能趕得上他。至於打不打得過,得真試試才行。現在的我相差甚遠,不敢妄下斷言。」

陸昂點點頭,沒有再多問,提著裝著魚的竹筐便朝岸上走去。

他心底卻是萬分憂慮,就是不知道霜兒會喜歡誰了。一邊是可愛的小道士,一邊是成熟的夫子,我若是霜兒,怕也做不出選擇啊。

陸昂也是缺心眼的,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債不知道如何還,反倒憂心起別人的情事了。

三人圍著篝火烤著魚,陸霜眉眼儘是愁意,纖嫩的小指掰數著什麼,口子小聲念叨:「今日是五月二十三,那麼離七夕還有幾天呢?」

陸昂將一串魚遞給陸霜,隨後問道:「在嘀咕什麼,不妨和哥哥說說。」

陸霜接過魚,沒敢看哥哥的眼睛,低頭道:「我就是在想先生會不會出事,他已經離開好久了。」

陸昂寬慰道:「宋先生是半聖,何況不是有淮劍仙的劍靈去幫助先生了嗎,你就別再擔心了。」

宋玉賀也是附和道:「是的,宋禾很厲害的,才不會輕易出事。而且山海界是我道家的地盤,我的師兄定會照料一二的。」

陸霜鼓著臉,踹了宋玉賀一腳,沒好氣道:「小道士會不會說話,該稱呼先生,再說了,先生這般厲害,才不需要別人幫忙呢。」

這話可把宋玉賀聽迷糊了,怕宋禾出事的是你,誇宋禾厲害的也是你。不對,我還得稱呼宋禾為先生。

陸昂連忙打圓場,說道:「好了,等吃完魚,霜兒可以讓宋玉賀教你習武?」

又是一手好算盤,陸昂也算是變著法子給宋玉賀找機會了,他可是一向不喜歡陸霜習武的。

陸昂雖然吃著魚,但心思已經沉入山河圖中。

自劍城一戰後,他便又獲得了一種道韻,應該是來自陳大耳的,名為「造化三千」。而山河圖中則是因此多出了一處湖泊,有百餘異獸存貨於湖水中,連帶著周遭的山林都有了變化。

而原先停留在向陽屋子外邊的葯鼎也換了住處,它尋了一處挨著竹林的山谷,幾日功夫,山谷內早已長滿了百餘藥草,丹香飄蕩在山谷之間,竹林中更是多出了一種黑白異獸。

而他胸腔內的玲瓏心更是多出了一道金色的紋路,若是按照柳召亭的囑咐,玲瓏心共有三轉,第一轉為金紋,第二轉為玉紋,第三轉為七色紋。

如此說來,自己已經算是一轉玲瓏心了。

還有槍之一道,他對槍意的理解愈發深了,如今只差臨門一腳。

總的來說,好事多磨,走了萬里地,也不算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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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馬江湖,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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