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香憐易爇,玉憐易碎

008 香憐易爇,玉憐易碎

「天色不早,歇息了吧。」

穆淵說著走到她身邊,垂首解著自己衣帶。

「王爺,您平日不都留宿別處嗎?今日怎麼……」

他不緊不慢道:「你不是失憶了么?本王這些天就多陪陪你,幫你好生回憶回憶。」

趙未然心說大可不必,我看你是想探我底細,再找機會殺了我吧?

話不多說,穆淵三兩下脫了外衣,背對著她將外衫掛在木架上,

趙未然坐上床,頭一抬,他挺拔的背影便映入眼帘,心說男主就是男主,身材果真不是吹的,當是肩寬腰窄,身段頎長,

不過她現在哪兒有心思欣賞什麼寬肩窄腰的俊俏男子,望著對方的身影只覺發愁而已。

「好看么?」

低沉的聲音倏然響起,趙未然聞聲怔了下,見穆淵正透過那擺在梳妝台上的銅鏡看著自己。

還當她是垂涎美色的偷窺狂?

眼皮禁不住抽了下,心想那能怎麼說,誇一誇唄!

「王爺天人之姿,自然是好看。」

穆淵冷哼一聲,顯然對她這頗不走心的恭維之詞不甚滿意,不過總歸算是句好聽的話,他雖面不改色心頭也還是稍微愉悅了下。

見他走過來,趙未然轉頭對著牆,扯開被子將自己蓋嚴實了。

穆淵躺在她身側,見後者一動不動拿後腦勺對著自己,禁不住皺了下眉,

「趙未然。」

她不應聲,穆淵又道:

「別裝睡了,轉過來,本王有話問你。」

趙未然眨了下眼睛,身子未動,聽他又說:

「你要怎麼證明,你的身份?」

不待她有所反應,穆淵一把捏住趙未然肩膀將她掰過來,毫不溫柔扒開她身前的被褥,兩手一撐,侵略的姿勢壓住了她,

「本王在問你,還不從實招來!」

趙未然瞳孔一震,心說問就問,為什麼非要在床上?壓著她作甚?

「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證明,或許,身上有什麼……獨一無二的特徵?」

完蛋,我這說的什麼!

話畢趙未然頓覺自己說錯了話,見穆淵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眼神,心頭有些發怵,

他不是要扒我衣服吧!

穆淵盯了她半晌,抿緊的唇角微微動了動,而後又道:

「身體上的特徵,可以偽造,光憑這一點不足為信。」

她鬆了口氣,「那你要怎樣才相信?」

見對方不搭話,她道:

「我要不是趙未然,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接近你能有什麼目的?」

「這也正是本王想知道的。」

穆淵聲色低沉,一雙天生帶著厲色的桃花眼此刻噙著也不知是殺意還是愛意的流光,教人看不分明。

趙未然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你要這麼說,我百口莫辯,總之橫豎都解釋不通,信不信由你了。」

穆淵蹙著眉,湊近了瞧她,似乎要貼得更近,才能明明白白,透過這雙迷惑人的眼眸看見她的真心,

「罷了,」

他眉心一舒,總算抬手起身,仰面躺在枕上,

「姑且相信你。」

趙未然劫後餘生鬆了口氣,側目看了眼身旁的人,

只覺他鼻樑英挺,輪廓分明,五官有種刀削般的骨感,除了那雙微笑時稍微噙著些許風情的眼睛,臉上幾乎沒有什麼算得上柔和的線條,

穆淵的衣衫是用香熏過,身上一股悶悶的沉香氣味,她知道那是為了掩蓋經年征戰沙場沾染上的血腥氣。

趙未然盯著他眉角那一道淺淺的,近處才能瞧見的劍傷,心下想著:

殺人如麻的大將軍,視人命如草芥,想必視她趙未然也不過區區螻蟻,他說姑且相信自己,像他這般警惕之人絕無可能卸下殺心。

「對了,」穆淵倏然道:

「既然你失憶了,便提醒你一句,三日後是本王生辰,提早準備著吧。」

趙未然聞聲一愣,全然不知所謂,

準備?準備什麼?

莫不是要我準備禮物吧?

還三歲小孩兒么?

趙未然頓覺腦仁生疼,耳朵里一陣嗡鳴,乏力地閉上了眼。

「另外,你同四弟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何時……」

穆淵說著轉過頭,發覺趙未然這會兒全無動靜,顯然已經睡著了,

也是沒見過這麼能睡的人。

「喂?喂,趙未……」

叫她幾聲不應,穆淵懶得再喚,便吹熄了油燈,也閉上雙目,醞釀睡意,

卻未曾想這一夜,竟有些失眠。

他凝神良久,思緒紛亂,禁不住側目看向身旁的人,憶著過去的事——

趙氏乃將帥世家,趙未然的父親趙子騫,是為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深得先皇器重,

他猶記得自己十二歲生辰,那日在庭院,趙子騫那張大而粗糲的手掌摸著他的腦袋對父皇說:

「皇上,微臣瞧這孩子根骨奇絕,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教他跟了微臣,不出五年定能大有所成,到那時,他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戰場上一匹驍勇無畏,所向披靡的狼!」

他氣勢洶洶說完一通,卻遭袁副將一頓挖苦,

「得了吧大帥,誰不知道您老人家訓人那一套,可謂慘無人道,六親不認!弟兄們這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住,小皇子金身玉體,怎麼吃得消啊?」

周遭剎時鬨笑起來,趙子騫身在軍營是最嚴厲的統帥,私底下卻是豪邁不記仇的性子,他也不惱,指著那副將鼻子笑道:

「去去,瞎說什麼,少在這兒壞我老趙名聲!再嚼舌根晚膳別吃了,去校場給我罰跑五十圈!」

打小穆淵就聽聞這位趙大帥的威名,一代悍將,他麾下的踏雪營精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十多年邊境無異族外敵敢犯。

趙子騫這般英烈的性子,帶出的兵將斷然不會有差,他手下之人,就連軍營里做飯的廚子都是碧血丹心的血性男兒,骨子裡帶著永不屈從的狠勁。

之後遇見三皇子,趙將軍依舊坑蒙拐騙似的不依不饒,

「小子,你真不跟我?」

說著一掌拍在穆淵背上,他掌心的力道重而厚,後者只覺後背一麻,琵琶骨差點給震裂,聽他又直言不諱道:

「男子漢大丈夫,為國拋頭灑血是這輩子最大的殊榮,可別學宮中勾心鬥角的小人做派,那不是君子,是蛆蟲,呸!我老趙啐口唾沫都嫌多!」

「行了大帥,你就別坑人家了,」袁副將笑嘻嘻道:

「小皇子龍血鳳髓跟咱這些草包子不一樣,將來指不定是要當皇帝的。」

穆淵聞言一怔,暗說這些不問朝事只管打仗的莽夫當真是口無遮攔,虧得現下無旁人,險些就要禍從口出了。

不過他確是無心朝政,不像哥哥穆奕那般上心禮法經筵,覺得將來做個精忠報國的將帥統領也未嘗不可。

只是老皇帝到底還是沒捨得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到踏雪營跟著趙大帥吃苦受累,然而穆淵卻是長了一身帶兵打仗的硬骨頭,縱使沒入踏雪營,幾年過去,也磕磕絆絆走上了這條路。

春生秋殺,歲月變遷,政權更迭,不過十年。

先帝崩逝,江山易主,而今當朝之人已是當年的二皇子穆奕,同他血濃於水的親兄弟穆淵則成了皇上左膀右臂,只是他身份特殊,即是親王,也是將軍。

趙子騫長年駐守邊關同穆淵鮮有交際,奈何這樣一個忠義之士,卻遭人誣陷,拼了大半輩子的命,到底落了個亂臣賊子的穢名,罪孽滔天,萬世遭人唾棄,

趙氏因此被抄了滿門,而操刀之人便是穆淵。

未曾想一別經年,當初那個險些成為他師父的人,而今卻成了刀下亡魂。

猶記得七月流火,穆淵率領精兵踏平趙府的那一日,眾兵猶如猛獸圍襲,見物拆物,見人殺人。

鮮血染了他滿手,穆淵目色冰冷看著眼下單膝跪地的趙子騫,手中勝鈞劍刺破了對方裸露的胸口,

「趙子騫,你與異族勾結,意圖謀反,本王今日奉皇上聖旨,特來剷除亂臣賊子,誅趙氏九族!」

那面如死水的男人咯了口血,一字一句聲色篤定,

「皇天在上,厚土為證,臣,不曾有過逆謀之心!」

「還敢狡辯!」穆淵厲聲道:

「你同梁丞相暗中勾結,蓄意謀反,而今證據確鑿,縱然百口也難辨!」

穆淵言之鑿鑿,不容置喙。趙子騫直視著他未曾辯駁,一襲褐衣染了一身鮮血,卻見那雙寫滿寧死不屈的眼睛透著寒芒,近乎要將他的虛偽穿透。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釋然般聲色淡然。

穆淵執劍的手一抖,心房好似顫了下,

香憐易爇,玉憐易碎。

他知道,趙子騫輾轉朝野幾十餘年,見過太多人是人非,在看見他帶著兵刃踏進趙府的那刻,便什麼都心下明了。

君王更替,朝中必要經歷一次抽髓換血,新皇急於穩固勢力,此番便是要拿他趙子騫開刀,

他知道穆淵身為君臣,聖命難違,也知道穆奕斷不會留他性命,因為這皇位,來得不正。

於他而言,死有何懼,好過官場中暗損韶華,消磨一身男兒血性。

血流得太多,他終於沒力氣再挺直腰身,手上那把跟了他幾十年,不知殺滅多少敵寇的破雪劍現已斬斷,

劍損人損,他用殘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垂著頭,沒在哭,卻在笑,

「王爺,你看看,我趙子騫英武一世,到底還是落得個家破人離的下場,可悲,可笑吧?」

穆淵看著那曾經叱吒疆場,披荊斬棘的大將軍狼狽至此,卻是連苦笑都笑不出,

誰不是得魚忘筌?

凡人如是,皇帝更是如此,伴君如伴虎,誰又知道他現下看見的,是不是將來自己的命數?

「這是我的命,我認,」

趙子騫抬起頭,眼底掠過一席悲戚,

「只是,求你們放過未然吧,她不懂政事,更不懂你們這些算計,她還只是個……小姑娘。」

他哽咽了下,俯在穆淵腳下,老將軍硬了一輩子的脊樑,終於還是在權勢面前低下了頭,

「王爺,放過未然吧,老臣,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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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專治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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