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回眸
「大人要小人拿什麼出來?」李陽說。
「幹將,把幹將拿出來。」李尚書說。
「幹將,小人手裡沒有幹將。」
「不可能,幹將莫邪是一對雌雄劍,不分不離,怎麼只有莫邪,卻沒有幹將?」
「確實沒有,大人,此物乃神仙所賜,只有這一把。」
「真的?真是神仙所賜?」李尚書仍不相信。
「千真萬確,不敢欺騙大人。」
李尚書看了看莫邪劍,說:「諒你也沒有這個膽,去吧。」
「是。」
「回來,莫邪劍不能說出去。」
「大人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走露半點消息。」
「出去吧。」
李陽和宋源明走了出來,李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宋源明說:「我去花園。」
李陽點頭道:「去吧,有事別找我,沒事也別找我。」
宋源明答了一句:「我知道。」轉身朝花園走去。
宋源明記得原來花園的門開在中院,可是,當他來到中院,這裡完全變了,院子變得更寬大了,院子中間還挖了一個大池塘,池塘四周廣植嘉木秀草,岸邊建有水榭亭台,直路走馬,曲徑通幽。只把宋源明弄糊塗了,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去花園的門。
正在這時,走來兩個人,宋源明一眼就認出那個年紀輕的是相府千金李金綾雖然李金綾的變化不小。她挽著高高的髮髻,滿頭插著各種首飾,穿一件淡金色的夾衫,長長的紅色羅裙拖曳於地,舉步向他走來。
宋源明心裡一陣激動。想上前打聲招呼,又猶豫起來,這副模樣去見她不合適吧?覺得還是迴避的好,卻不知腳步往哪裡邁。
這時,李金綾已經走過來了,宋源明躲避不及,只得上前準備說話,可是李金綾一直在與身邊中年女子講話,頭抬得高高地,眼睛看都沒看他一下,徑直走過去了,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宋源明目送李金綾離開,心想,也許她沒有認出自己,畢竟這兩年他們的變化很大,剛才自己不也差一點沒認出她來。
他想朝李金綾喊一聲,但沒有喊出來,只是直愣愣地看著李金綾走開。
正當李金綾走到游廊口時,忽然,轉過頭來,看了宋源明一眼,這一眼甚是匆匆,似乎有點忙亂,瞟了宋源明一下,就扭頭去了。
宋源明的心一下子死了,他知道李金綾已經認出他了,只不過不想與他相認,他看出了她那回眸一瞥的意思,它充滿了厭惡和嫌棄,還夾雜著些許氣忿和哀怨。
這是怎麼了?金綾為什麼這樣看我?她為什麼嫌棄我?固然,她有嫌棄我的理由,宋源明十分清楚二人之間的差距,但因此被她嫌棄,宋源明還是十分難受。李金綾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
宋源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進入花園的路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亭子屋的。
當張家媳婦見到他時,不禁大吃一驚,看見他一副喪魂失魄的樣子,更是驚訝萬分,一把抓住宋源明的手,問:「乖乖,你回來了?我的乖乖,你這是怎麼了?這幾年你去哪裡了?是不是又受人欺負了?」
見宋源明半天不做聲,張家媳婦驚慌失色,竟然抹起眼淚,哽咽道:「孩子,你既然已經走了,回來幹什麼?這一回來,就又受人欺負,回來幹什麼呢?」
過了好半天,宋源明才說:「大娘,我乏了,想睡一會兒。」
張家媳婦連忙扶住宋源明進屋躺下,說:「孩子,你睡吧,我去做飯,給你做點好吃的。」
宋源明什麼也沒說,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流了下來。
張家媳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宋源明平安回來,她非常高興,但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又很擔心,弄得自己六神無主,不知幹什麼才好,直到傍晚才煮了一鍋稀飯,又想了半天,燉了一點肉,等宋源明醒來。
宋源明一覺睡到傍晚,張家媳婦來看了他幾次,都見他睡得很香,便沒有叫醒,最後,聽見宋源明說起夢話,忍不住推了推他。
宋源明終於醒了,坐起來,看見張家媳婦,說:「大娘,我這是在哪裡?」
張家媳婦看著宋源明說:「怎麼?你不認得這是哪裡?這是亭子屋呀。」
「亭子屋?我回來了?大娘,我真的回來了?」宋源明欣喜道。
張家媳婦驚異地看著宋源明,說:「孩子,你連自己回來都不知道嗎?」
宋源明看了看屋子,笑道:「我還以為在做夢呢。」
張家媳婦噙著淚,笑著說:「孩子,你可嚇壞我了。快起來吃飯。」
宋源明走到桌子旁邊,桌子上放著已經做好的飯菜,宋源明驚喜地說:「哎呀,好香啊,還有肉!」
張家媳婦有些得意地說:「當然有肉,大娘現在有錢,這點小肉算什麼,明天我去集市買一隻雞回來給你燉湯喝。」
宋源明看了看張家媳婦,只見她挽起袖子,一副殺雞宰鵝的樣子,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戰前訓練了。
張家媳婦給宋源明夾了兩塊肉,說:「明明,這幾年你去哪了?大娘好擔心呀。」
宋源明說:「謝謝大娘,我也老想大娘,這些年,我去了好多地方,天南地北,到處跑。」
「你們幹什麼呢?」
「找人。」宋源明沒有說實話,李陽不讓說。
「找誰?」
「袁先生。」
「那個鑽地洞的?找到沒有?」
宋源明搖了搖頭。
「難怪你那麼垂頭喪氣的,是不是那狗蛋生的為難你了?是不是又打你了?」張家媳婦緊張地問。
宋源明慘然一笑,又搖了搖頭,他已經想通了,李金綾的眼神刺痛了他,同時也刺醒了他。
張家媳婦說:「那你為什麼沒精打採的?像丟了魂似的。」
宋源明沒有說什麼,低著頭很快吃完了飯,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張家媳婦說:「你去哪裡?」
宋源明說:「我到湖邊走走。」
張家媳婦說:「天這麼晚了,去湖邊幹什麼?」
「看看,好幾年沒看太子湖了,心裡挺想念的。」
張家媳婦說:「不就是一個湖嗎?想它幹什麼?」
宋源明笑了笑,說:「大娘,你不懂。」
「我不懂,大娘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我不懂?」張家媳婦有些急了。
宋源明連忙解釋道:「是的,大娘,你懂,天下的事,哪有大娘不懂的,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起太子湖就想起大海,就想起老家。」
「哦,是這樣,」張家媳婦明白過來,說:「是不是還想起那條漂亮的鯉魚。」
宋源明說:「救命之恩豈能忘記。」
宋源明說罷,走出亭子屋,天色已晚,半月當空,清輝盈盈。出門不遠,一湖碧水映明月,滿潭銀光入眼帘。
宋源明站在湖畔,望著滿湖月光,既高興又悲傷,心裡五味雜陳,一種從沒有過的親切包圍著他,這種感覺他原來沒有體驗過,有一種搖籃的味道。他在岸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湖面。
四年了,快四年了,你現在怎麼樣了?還在不在這裡?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太子湖?我應該到哪裡去找你?
不,不會的,你沒有離開,我知道你就在這裡。宋源明的心劇烈地跳著,他彷彿已經看到那條鯉魚正向他游來,依舊那麼漂亮,金光閃閃,那雙眼睛是那麼明亮,充滿了柔情。
宋源明在岸邊坐下來,天已經黑定,湖邊涼氣颼颼。宋源明聽著湖水輕輕拍著岸邊的聲音,這聲音是那麼輕柔,如情人的絮語。幾年未聽到如此溫柔的波浪聲,對於聽慣了海浪聲的人來說,這聲音有些瑣碎,過於細膩,但這正是宋源明需要的。
不知什麼時候,張家媳婦也來到湖邊,站在宋源明身後,說:「回家吧,這裡太冷清了。」
宋源明回頭看見張家媳婦,說:「大娘,屋裡有些悶熱,這裡多涼快,坐一會兒。」
張家媳婦說:「這裡黑咕隆咚的,四周沒有一個人,多嚇人,回去吧。」
宋源明說:「大娘,我快四年沒見到太子湖了,你就讓我在這裡坐一會兒,你看湖水多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
張家媳婦嘆息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喜歡太子湖,喜歡湖裡的那條鯉魚,可是,這大夜晚的,你也見不到它呀。」
宋源明說:「大娘,你可能感覺不到,它就在這裡,我雖然看不見它,但我知道它就在這裡。」
張家媳婦說:「唉,我說你是不是在李尚書那裡受了氣,才來這裡消消氣?」
宋源明搖搖頭說:「沒有,大娘,丞相大人沒有給氣我受。」
張家媳婦說:「我才不信。」
「是真的,大人這回還很高興,沒有生氣。」
「我才不信,那為什麼你回家的時候,像丟了魂一樣?」
宋源明不做聲,望著湖面。
「還說沒有受氣,沒說的吧,那狗蛋生的就沒有好心腸。」
宋源明說:「不關大人的事?」
張家媳婦問:「那是為什麼?」
宋源明輕嘆一聲,說:「我看見金綾了。」
張家媳婦忙問:「你看見李小姐了?那又怎樣?看見她你就慫成這樣?沒出息。」
宋源明聲音忽然顫抖起來,說:「金綾妹妹看見了我,仰著頭走開了,就像不認得我一樣。」
張家媳婦說:「她是不是沒看見你?」
宋源明痛苦地搖著頭,說:「不,她看見了,走過去之後,還回頭看了我一眼,她就是不想認我。」
張家媳婦說:「明明,你是不是喜歡她?」
宋源明不說話。
張家媳婦嘆道:「明明,大娘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宋源明忽然哭起來,說:「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看到她回頭看我的那一眼,我的心都碎了。大娘,你知道不知道,我知道金綾妹妹再也不會理我了。」
張家媳婦說:「孩子,不要為這事傷心,畢竟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你就只當不認識她一樣,好不好?走回去吧,回去,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把她忘了吧。」
宋源明抓住張家媳婦的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