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是這麼考慮的
儒和大方地付給導演費六萬，而劇本版權真的只有幾千的話，那等於告訴大家開拍《拼桌戀人》純屬照顧劉濤人情，其實對這部作品既不感興趣也無所謂。
不過聶文說的沒錯，行情的確如此，這方面無可挑剔也沒有挑的資格。
拍戲是一門生意，非常注重編劇、導演、演員的資歷和名氣，這是票房保證。
新手不能提供任何保證，酬勞上當然不能奢望老手的十萬八萬，更不能和名家動輒幾十甚至幾百萬比，得有自知之明。
楊樹只淡淡笑著沒有接話，他習慣於聽完別人所有話后再開口。
劉漫顯然沒那麼沉得住氣，先和江詩語面面相覷又看了看楊樹，臉色變得有點尷尬。
聶文挺擅長掌握話語節奏，確定大家都被吊住了，才把剩下的話說了：「可劉導既然開口了，這個面子當然要給，所以柯總監最終決定把《拼桌戀人》算作成熟編劇的電影劇本，版權費兩萬。」
話一出口會客室里很安靜，半小時網路短劇劇本賣齣電影劇本的價格，已經算不錯了。
只不過給這個價並不是劇本物有所值，聶文說得很清楚，是照顧劉家兩姐妹的人情。
楊樹仍然淡淡笑著：「謝謝。」
聶文對他不冷不熱的反應不太滿意，微微皺了下眉頭：「你運氣真不錯。」
然而劉漫顯然太拿《拼桌戀人》當回事，竟然有點失望，看著楊樹欲言又止。
在她看來正因為這個劇本才有了這次創作機會，結果版權費只有導演費的三分之一，不免有些過意不去。
聶文說起話來一波三折，挺有戲劇張力，也不知怎麼考慮的，緊接著竟然當著三人的面毫不避諱地提了個建議：「貴人相助的事可遇不可求，年輕人應該努力抓住好運氣多賺點錢，其實兩萬這個價格還是可以再加的，甚至翻倍，但前提是賣斷劇本署名權。」
雖然態度仍有點居高臨下，但聽起來比剛才誠懇，似乎在想辦法幫楊樹多賺點錢。
買賣署名權在業內很常見，有一條看不見的產業鏈，新手把作品賣給別人署名，給老手當槍手，賺的錢的確更多，但也可能因此喪失個人的發展機會。
劉漫有些驚訝，忍不住問了句：「你們想買斷署名權？」
聶文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
劉漫好歹是業內人士，當然不至於驚訝竟然還有這種事，而是不滿聶文赤裸裸缺乏尊重的態度。
這人修養太差，今天與楊樹初次見面沒聊幾句，已經叫了幾次龍套，現在竟然打算拿錢將他踢出局。
而且也不喜歡他當別人都是傻子的做法，明明看好《拼桌戀人》劇本才打算購買署名權，卻先一通貶低然後再作出照顧新人多賺錢點錢的姿態，行為邏輯很低級卻洋洋得意。
聶文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面不改色地繼續道：「把署名權賣給更知名的編劇，作品將更有號召力，對《拼桌戀人》的製作和發行都有好處，我們不用擔心收視率的話也可以放心追加投資。」
楊樹不動聲色地認真聽，沒有流露任何情緒。
劉漫都聽出來了，他當然也明白儒和是看好了《拼桌戀人》才開價買斷，也就犯不著和識貨的買家不愉快。
不過這招夠損的，如果同意把這部戲賣斷儒和就追加投資，等於把他和劉漫放在了對立面，怪不得聶文一點也不避諱地讓大家一起當面談。
而且談得相當有技巧，
先給劇本一個超出行情的兩萬價格，照顧好劉家姐妹的面子，再談買斷那就是與楊樹之間的事了。
可能是擔心楊樹沒見過世面見錢眼開，還沒等他回應劉漫已搶先回話了：「不好意思聶製片，我們是一個創作團隊，署名權不賣，這樣吧，導演和編劇的酬勞你們給個總數就行了，具體怎麼分配我們內部自己協調……」
她這是打算用自己的導演酬勞貼補劇本版費，導演與編劇如此共進退，無私得有點感人，這情形在業內倒是罕見，江詩語和聶文一時都有點愣了。
楊樹也有點愣，心底很感激劉漫的仗義，但卻打斷了她的話：「沒必要這麼做，你的心意我領了。」
劉漫還想堅持，楊樹搖搖頭很堅決地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昨天在高鐵上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劉漫前後和儒和聯繫了半個多月，竟然沒有確定投資額和導演費、版權費，這就未免有些反常，所以一直在分析能出什麼幺蛾子。
決定開拍一部戲涉及的事項並不多，何況是個小製作，逐個排查沒多久他就開始懷疑可能和劇本署名權有關，只有儒和想買斷才會導致遲遲不開價，沒想到果然如此。
槍手肯定是不當的，這與楊樹的規劃背道而馳，也不可能接受劉漫的好意，實際上他早有自己的打算。
「關於版權費我是這麼考慮的，」情況有點亂，楊樹把想法直接說了：「我打算B簽，這樣可以省下兩萬元費用彌補製作，我在作品播出后按點擊抽成就好了。」
影視版權合同分幾種形式，通常為A簽和B簽，有些公司可能叫法不同，但意思一樣。
A簽就是製作方給編劇一筆固定的版權費，買下作品使用權。
B簽製作方不支付使用費，沒有保底收入，編劇只按一定比例分成票房或者播出收入，與作品同呼吸共命運。
通常情況下製作公司看好的作品都是A簽，承擔更多的製作風險。
如果對劇本沒多少信心，製片方會主動提出B簽，那麼編劇的收入完全取決於觀眾是否買賬，有可能拍一部戲的收入還不如去超市干一個月收銀員賺得多。
實際上還有個更好的C簽，製片方給編劇一筆版權費之餘，還允許抽成一部分播出收入，但這種待遇通常只給金牌編劇，全國也沒幾個人能享受。
聶文相當意外：「你放棄A簽，也不打算出售劇本，想要和我們B簽？」
楊樹沒有進一步解釋，只堅決地點點頭，同時用目光示意劉漫別插手。
聶文瞟了一眼劉漫，看著楊樹的眼神閃過一絲惱怒。
這跑龍套的也太不識抬舉，難得有人肯買署名權，竟然全放棄了要B簽。
「我說楊先生，」聶文的態度反而好了起來，很認真地對楊樹說明：「《拼桌戀人》製作完成之後，我們將在愛奇藝、騰訊、優酷等幾個平台同時播出，因為不是獨家，一個有效點擊的價格是很低的，公司只能分成八毛錢。」
「你可以算算，這個價格我們得四十萬點擊才能收回三十萬製作成本，」聶文開始絮絮叨叨長篇大論：「我們對自己的作品得有理性認知，眼睛別盯著那些頂尖暢銷熱門，看人家動不動點擊幾百萬上千萬好像很容易，實際上絕大多數作品破十萬都難，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作品能夠盈利。」
他說的是實情，大部分網劇都是多平台播放，其中許多看上去點擊量不少，動輒幾十萬，但平台的規則並不是點擊就算數，而是至少得觀看六分鐘以上才算有效點擊。
如此一來有效點擊可能只佔表面數據的很小部分，很多作品因此收入少得可憐，幾萬甚至幾千的都有。
更慘的是一些作品因製作質量不過關，拍出來后壓根就沒有平台願意上架。
聶文越說越來氣，耐心不到一分鐘就消耗殆盡，聲音也高了起來：「你可以再算算，就算《拼桌戀人》真如你想象的那麼厲害，有效點擊達到四、五十萬，我們儒和能收回三、四十萬，你按B簽的百分之十提成版權費也不過三、四萬元錢，這不比賣掉作品來得保險吧？！」
這些情況楊樹當然了解，賬也早就算過，然而他賭的正是有效點擊百萬千萬。
「我明白。」
「你真明白？」
楊樹點點頭。
他單純的目光、平靜如水的樣子挺討人厭，令聶文更不耐煩：「那為什麼還要求B簽呢？」
楊樹也開始唱高調：「其實只要作品能拍出來我就已經很滿足了，真的，三十萬製作費太緊張了，B簽的話能夠節約一些，您和柯總監的好意我非常感謝。」
言下之意我是犧牲個人利益彌補製作費不足，也算是為儒和著想，這種莫名其妙的高風亮節在聶文看來加倍討人厭。
儒和是什麼樣的公司，用得著你這跑龍套的主動分憂？
會客室里又安靜了，聶文看看已經呆了的劉漫和江詩語，明白買斷已經不可能。
那就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他站起來悻悻道：「既然如此，我去請示柯總監吧。」
等他走後劉漫和江詩語都迫不及待想問什麼，楊樹不想這時候再解釋，乾脆作出隔牆有耳的樣子制止了。
不一會聶文就請示回來了，對楊樹非常冷淡：「柯總監指示，就按照目前談的簽約吧。」
然後他態度緩和了一些，對劉漫和江詩語微笑道：「柯總監臨時來了客人，很抱歉今天不能見面了，讓我轉告改天他請二位共進晚餐。」
這是客氣之詞，大家心裡都明白柯總監也不高興了，今天不想見不識抬舉的死龍套。
劉漫無奈看了眼楊樹：「不用客氣，以後我們得經常過來公司辦事，有的是機會見柯總監，接下去還是把合同先簽了吧。」
聶文點點頭：「好，我已經帶過來了。」
楊樹用力鄭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