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思謀全局,璇璣陣大顯神威(一)
「公主,您可回來了!公主沒事吧?」林碧涵見葉沛雖然精神黯淡,卻平安回歸,提著的心總算略略放下,跑出來迎接。
葉沛沒有理會熱情的林碧涵,只對同樣出來迎接的周尋吩咐道:「周尋,讓柳婉兒先隨我的車駕回南平王府待產。」
周尋奇怪地問:「公主,這柳婉兒是什麼人?」
「她是我的嫂嫂。她懷的是我死去的哥哥的孩子。」
林碧涵在一旁皺眉道:「咱們不一起回去嗎?」
葉沛表情堅毅地說:「不,我要回中京大定府去!」
林碧涵與周尋同時大驚失色,「什麼?公主,咱們才逃出來,為什麼還要回去?」
「是的,我不甘心放棄,為了所有我愛和愛我的人,我要做最後的努力!」
周尋問:「公主,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葉沛抬頭看了看周尋,又看了看林碧涵,眼裡沒有一點光澤。
「昨夜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卻眼睜睜看著他又死在了我面前。」
周尋與林碧涵對視一眼,同時對葉沛道:「我們隨您一起回中京城!」
黃劍也湊上前來說道:「公主,我也隨您去!」
「謝謝你們,讓我仔細想想。」葉沛疲憊地走進氈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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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車駕又在此地休整了三日。
葉沛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如何做,她要理一理自己如麻的心緒。
林碧涵以為葉沛會像之前在郡主府那樣借酒澆愁,為葉沛搬來了一壇好酒,晚上也一直守在葉沛的帳子里。
但是葉沛沒有,她睡醒一覺后一直在書案前研究那張皮質地圖,眉頭皺得雖緊,卻看不出一點頹廢和衝動。
林碧涵坐在葉沛下首的氈墊上,忙著手裡的針線活,暗暗觀察葉沛。
「公主真的是成長了,這兩三年來公主成熟得不是一點半點。」林碧涵沒有勸葉沛回歸,而是在心中暗下決心,大不了陪公主一起死了,又有什麼大不了?
「碧涵。」葉沛的一聲呼喚將林碧涵的心緒拉回來。
「公主,什麼事?」
「去叫周尋過來,我有事和他商議。」
林碧涵應聲出去了,不會兒,周尋進了氈帳。
「周大哥,我這兩天想明白一件事情。」
周尋沒有詫異,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葉沛。
「南平王的死一定跟琅琊王有關!我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碎片拼湊出來也知道了事實。便是蕭世南來中京,被耶律野奴與蕭耨斤所害。不管是什麼過程,那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琅琊王的野心,重要的是法天太后的用意。
我之前糾結於蕭世南的死因,可是現在外有叛軍作亂,內有法天太后要廢帝的私心和琅琊王要自立為帝的圖謀,才真正到了國家危亡、國難當頭的時刻。這才是我現在要去解決的最棘手的問題。」
周尋本來以為葉沛回去中京,是受了痛失親生哥哥的刺激,是要為蕭世南和哥哥報仇。他沒有想到,葉沛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國家利益面前,一切私人恩怨都變得不值一提。葉沛終於跳出自己要去尋仇而不得的悲傷和壓抑,原來是自己的境界太低了,一旦跳出小我,才知道真正該關心的事情,遠不止眼前的這點痛苦和悲傷!
葉沛的大義凜然,葉沛的胸襟抱負,葉沛的勇敢擔當,莫說她只是一個女子,就算是當世的蓋世英雄,又有幾人能夠匹敵呢?
周尋肅然起敬,「公主真乃女中豪傑,真英雄也!」
周尋又接著問葉沛道:「公主想怎樣做?」
葉沛眼神堅定,「無論於公於私,首先都要打敗北面王的叛軍,解救中京城!」
周尋點點頭。
「其次是琅琊王,要揭穿琅琊王的罪惡,讓百官和契丹貴族都知道他的險惡。」
周尋接話道:「琅琊王外露張狂,為人陰險兇殘,絕不會屈居人下。他取得法天太后的信任,又拉攏宗親和舊貴族的擁護,他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但琅琊王在大遼經營多年,如今又假借抗擊叛軍的名義得到許多兵權,此人不好撼動。」
「德不配位破綻就會越多。」葉沛遞給周尋一張皮質地圖,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周尋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這像是中京皇宮的地圖?」
「我開始也以為只是中京皇宮的地圖,你再仔細看看。」
周尋更加奇怪,「這上面有密道相連,這裡,」周尋指著一處府第,「這裡按方向是……」
葉沛點點頭,「對,是琅琊王府!」
周尋詫異地看向葉沛,不可置信。
「琅琊王看似與法天太后沆瀣一氣,實際各懷鬼胎,離心離德。這密道就是琅琊王要消滅法天太后和當今主上的證據。」
周尋冷笑一聲,「難道耶律野奴不是用這個密道與蕭耨斤私會嗎?」
葉沛也輕蔑地說:「倒是有可能是打著這個旗號修建的密道,要不然這麼大的工程,蕭耨斤不可能不知道。這也是戎里沙與烏魯查哥被殺的原因之一,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葉沛又解釋說:「我之前在蕭耨斤的聚會上就聽到過這個信息,當時沒有注意。昨日經我哥哥一提點,突然想明白了關節。蕭耨斤早有廢帝之意,她想立耶律重元為帝。」
周尋點頭,對葉沛說起這位遼興宗的同母弟,耶律重元的事情。
耶律重元是遼聖宗的第九子,契丹名為孛吉只,今年只有十一歲。他雖然是蕭耨斤所生,卻長得清秀儒雅,據說還才勇過人。
他出生時蕭耨斤已經被封為貴妃,所以遼聖宗也很看重這個兒子。一出生便被封為鄭王,九歲時又封了秦國王。而遼國其他親王哪個不是成年後受封?如此也看出遼聖宗與蕭耨斤對此子的偏愛。
周尋又道:「雖說耶律宗真與耶律重元兄弟兩人都是蕭耨斤所生,但是主上從小就被齊天後抱走撫養,也與齊天後更為親近。齊天後被殺,估計主上與蕭耨斤心中早就生了嫌隙。而耶律重元年幼單純,更符合太后執政的條件,蕭耨斤自然會支持小兒子登臨大位。」
「嗯,確實如此。我看耶律宗真與他母親的關係很差,他又太有主見,連我也絲毫看不出他的想法。若拿歷史上那些掌權的太後來揣度,這個法天太后自然想找一個年幼無知的兒子做傀儡,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的權利。如今只是不知道主上的想法,我幾次試探卻都被他拒絕於千里之外。」
「那您更要先撬開主上這塊磚。沒有誰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皇位被搶而無動於衷。原因只可能有一個,就是他被盯得太緊了,沒有辦法行動。為了自保,目前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嫡母被害。但他心中絕對不會沒有一點波瀾。」
葉沛點頭,「周大哥說得對。」
「此時琅琊王若是要自立為大遼皇帝,自然不會讓蕭耨斤得逞。」
葉沛點頭,「正是如此。他敢有如此野心,蕭耨斤也不會不防備。這兩個人既狼狽為奸,又相互牽制。真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再有,我現在也越來越清晰。琅琊王想要藉助北面王叛軍的手消滅蕭孝先,削弱蕭耨斤的勢力,自己再消滅叛軍,得到軍功取得軍權。等到蕭耨斤廢黜了耶律宗真,就以清君側之類的理由廢黜蕭耨斤,自己得到舊氏族的擁護,兄終弟及,順利登基!」
「公主分析得透徹!」
「耶律野奴也是想得一石二鳥的好計策。若我猜測不差,齊天太后蕭菩薩哥也是被琅琊王算計。先是中了岐黃之毒,再被逼著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蕭世南,蕭世南重情重義,也許一時心急就會做出什麼行動。
或者故意讓北面王反叛的消息傳到南京城,大遼上下拒不抵抗的態度也不能讓蕭世南坐視不理。蕭世南一旦出手就中了耶律野奴的奸計。將蕭世南引來中京,不管是用毒還是用武,將他殺死在中京皇宮中,再栽贓上謀反的罪名。」
周尋接著說:「還好蕭大王與您有和親婚約在前,蕭耨斤害怕破壞宋遼關係,不敢明目張胆栽贓他,只能謊稱他是病逝,以為這場政治聯姻就此完了。他們卻沒有想到您還會嫁來遼國,能掌握南京城的局勢,還能破壞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你們兩個人說得好複雜。」林碧涵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
葉沛與周尋兩人的對話,讓下座的林碧涵聽得雲遮霧繞。
她讚歎此二人都是聰明人,能看得如此透徹,而自己的頭腦在飛快地跟隨,卻總有一種跟不上的勞累。
葉沛與周尋相視一笑。
「其實不論是蕭耨斤還是耶律野奴,他們都沒有真正的把我看在眼裡,他們沒有把我當做頭號的敵人,他們的野心太大。這樣到給了我存活的機會。好吧,那就讓他們看看,來一場正面的交鋒!」
「公主具體的計劃是要給琅琊王設計一個陷阱嗎?」林碧涵問。
葉沛笑道:「琅琊王都自己掘好了墳墓,還用得著我們給他挖嗎?」葉沛將手中那張皮質地圖仔細地展開,指著這些條條道道,對周尋詳述。
「我昨天研究了一整天這個密道,到有些心得。……」
整整一個下午,周尋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來。
他自視在遼國這許多年,從經商到王府謀士,也算經過許多摔打,見過許多聰明人,可是他們沒有葉沛的大局觀。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葉沛的想法,周尋暗自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