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是非輕重,看雜耍重元告密(一)
耶律重元才回到王府,管家及堤就迎上來說道:「大王您可回來了,秦國夫人等您好久了。」
「秦國夫人來了?」耶律重元將手裡的玩藝兒交給及堤,快步往正廳走。
廳上此時坐著的正是耶律重元的大姨母,法天太后蕭耨斤的姐姐,秦國夫人蕭至贏。
「姨母,您怎麼得空來外甥這裡做客啦?姨母一切安好?」耶律重元熱情地給蕭至贏施禮。
蕭至贏雖然艷名狼藉,對這個外甥卻是極好的。
「我聽你母后說,你在城外受了些驚嚇,所有來看看你。你沒有受傷吧?」
「謝姨母關心,就是甥兒貪玩,去遊獵時遇到了叛軍的游擊部隊。」
蕭至贏心驚道:「你遇到了北面王的叛軍?那你是如何逃脫的?」
「幸好甥兒命大,甥兒的馬受驚了,跑得快到逃脫了。可惜我的侍衛們全都命喪當場。」
蕭至贏唏噓道:「死幾個侍衛到沒關係,只要你沒有受傷就好!我早就對你母后說過你是天命之人,看看,這是福澤多麼深厚呀!」說著雙手捧心對上天膜拜道:「感謝長生天對我外甥的厚愛,感謝長生天賜予我契丹一位洪福之主!」
耶律重元驚得站起來說道:「姨母可不要胡說,您這是什麼意思?」
蕭至贏卻得意地說:「反正也沒有兩個月的事情了,早些告訴你讓你心裡有個準備也是好事。你是幾個姨母、舅舅看著長大的人,看你如今越發有出息,我們確實為你高興。」
蕭至贏喝口茶水,端足長輩的架子說道:「你也知道,夷不堇(耶律宗真)從小被抱到小菩薩哥宮裡養起來,養出一副驕傲冷淡的脾氣,心思又深又難猜。如今跟你母后更是如同仇敵,讓我們幾個長輩看了都覺得不妥。
上次夷不堇寵信一個樂工,那樂工恃寵生嬌竟然挑撥他與你母后的關係,你母后一氣之下便將那樂工賜死了。夷不堇真是不懂事,竟然還因為這事跟你母后更加生分。孛吉只(耶律重元)你是懂事的孩子,你說說,你母后這樣做是不是為了夷不堇好?」
耶律重元沒有說話,他雖然單純,但是生在帝王之家,對於政治上的爭鬥可以不參與,卻也不是完全不明白。那次母后處死的那名樂工真的只是因為哥哥寵信他嗎?對於耶律宗真的處境,難道他一點都不知道?
見耶律重元不說,蕭至贏只當他默認了。又繼續道:
「這都是蕭菩薩哥帶壞了夷不堇,哼!一個契丹后族,不學騎射功夫,卻天天學那些南朝的玩意兒,什麼琴棋書畫,把自己弄得像個妖女,哪還有咱們契丹人的本性?恐怕只是為了吸引聖宗皇帝的獨寵,到連累得先帝子嗣稀薄,真是禍國殃民的妖婦!」
蕭至贏看看一臉懵懂的耶律重元,覺得自己也是糊塗了,和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麼,便又說:「好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看看姨母給你帶的好東西吧,別說姨母不疼你!」
蕭至贏命人拿上禮物呈現,什麼百年的東珠、千年的山參、萬年的神龜……
她一邊指著禮物一邊說:「也知道你是在家待不住的性子,可是你這兩個月千萬別再出城去了,你要是想玩就去姨母府上,找你表妹吉阿寧玩兒,她可是天天惦記著你這個表哥哥呢!」
這些禮物沒有一樣能打動小孩子的心,甚至連蕭至贏口中說的表妹吉阿寧,耶律重元都覺得是充滿心機、刁蠻古怪的討厭人。
耶律重元追問道:「姨母剛才您說什麼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是和夷不堇有關係的事?」
蕭至贏乾笑兩聲,也只得承認道:「是啊,還有兩個月就要夏捺缽了,到時候咱們去土河行宮,你就和夷不堇換一換,你也不用擔心,舅舅們都給你安排好了。」
耶律重元聽后眼皮一跳。
「你別總和夷不堇走那麼近,被賣了都不知道。他心眼子太多,你要防著點。姨母今天跟你說的話你誰也不要說出去,你要相信,你母后和你幾個姨母、舅舅是不會害你的。將來你也要知恩圖報,明白不明白?」
蕭至贏見耶律重元好似傻在當地,笑道:「真是傻孩子,估計這樣的好事落在誰身上,都要過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姨母走了,你慢慢琢磨吧。」
管家及堤將蕭至贏送至府外,耶律重元還在原地傻站著。
還有兩個月、夏捺缽、我和哥哥換一換……這些信息像霹靂彈一樣在耶律重元小小的腦袋裡炸開了鍋!
他是很單純,可也絕不是傻。
母后不喜歡耶律宗真是毫不掩飾的,可耶律宗真畢竟是主上,又是母后的親生兒子,他們總該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呀!
還有那個琅琊王,耶律重元是極其不喜歡的。他跟母後走得那樣近,風言風語也曾傳到重元的耳朵里。
耶律野奴不是好人,他看起來就陰險狡詐、不懷好意。可是他一個小孩子怎麼能勸動自己的母親呢?
如今母后竟然糊塗到要讓自己取代哥哥耶律宗真的地位?是琅琊王的鬼主意還是他的姨母、舅舅們的主意?
天啊!
這是耶律重元從未想到過的事情。他才跟葉沛吹噓,自己與哥哥是和樂且湛,兄弟情深。轉眼要讓自己取而代之了?
這好似成了笑話,到時候自己是幫母后還是幫哥哥?
自己無論怎樣做都要辜負一個人,而且都是深愛自己和自己深愛的親人。
及堤回來見耶律重元臉色不好,便上前問道:「大王,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耶律重元抬眼看看及堤,及堤關切地凝視重元,彷彿盯緊獵物的海東青。耶律重元突然覺得他就是母後派來監視自己的線人,心中一陣寒意。
我不想做母后的傀儡娃娃,哪怕像葉沛送他的那麼精緻的也不要。
耶律重元無端抖個機靈,又復鎮定一下說:「我沒事,就是剛才出門玩凍著了,有點累。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及堤命小侍從扶著耶律重元往寢室去。
耶律重元進了寢室,把所有侍從都轟出去,自己蓋上被子想事情。
外人以為耶律重元是在呼呼大睡,也不敢打擾,都在外室等著伺候。
想到及堤可能是盯緊自己的線人,耶律重元連身都不敢再輾轉。
誰能幫我出出主意?
木篤翰嗎?
不行,他只會莽撞行事,正經事沒有一點好主意。
忽邇噠和?
也不行,他父親是北面林牙麻雷都,聽說整個大林牙院都受控於琅琊王。自己去跟忽邇噠和商量此事,萬一走漏風聲,到成了哥哥的催命符。
葉沛?
更不行,他才認識這麼一個雜耍班的人,雖然對方救了自己性命,但也不是深交。對著一個外人,怎麼也說不出自己的家醜,況且這還是關乎國運的大事。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雜耍班的人來講,確實太大了。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唉!都怪自己平時沒有交到幾個像樣的朋友,一遇到事情怎麼連一個可以商量又可信可靠的人都沒有呢?
耶律重元想得抓耳撓腮,不知不覺竟然也睡著了。
睡到半夜,他突然夢到那次他與哥哥一起出城遊獵的事情。
那隻猛虎齜著獠牙向耶律重元衝過來,他胯下的馬都沒有受驚的過程,前蹄直接癱軟跪在了地上。
耶律重元能清晰看見猛虎額頭「王」字的皮毛紋路,能聞見野獸身上的腥臊之氣,能感受到鵝黃色瞳仁里射出的寒芒……
「鐺鐺鐺……」一陣金屬的敲擊聲,猛虎與耶律重元同時去看。
耶律宗真敲擊著銅製腳蹬,發出刺耳的聲響。
野獸都是怕聽金屬音的,那頭猛虎也不例外。聽到這樣刺耳的金屬音,它往後退了一步,發出一聲長長的虎嘯,讓兄弟倆感受到一陣寒風。
耶律宗真鎮定異常,他利用這個間隙彎弓搭箭,一支御箭打著旋直刺猛虎的咽喉。
耶律重元受到哥哥行為的感染,也站起來彎弓搭箭,一支白羽箭直刺猛虎的右眼。
猛虎吃痛,前爪撓地,用力甩尾,準備猛撲。
可是耶律宗真沒有停下,一共連發三箭,終於將老虎射死,碩大的身軀不動了。
兄弟兩個人此時才感到害怕,全身脫力般坐在地上,相互抱住,相互安慰。
他記得清楚,耶律宗真喘著粗氣,全身顫抖著說:「別怕,有哥哥在呢!」
耶律重元也重重地點頭,冰冷的小手攥緊拳頭道:「嗯,哥哥,我長大了也要保護哥哥!」
……
耶律重元醒了,不是驚醒,而是哭醒。
那一句:「我長大了也要保護哥哥!」在他耳邊久久回蕩。
重元坐起來,淚流滿面!
是啊,現在可不是到了自己要保護哥哥的時刻了嗎?
母后要廢掉哥哥的皇位,哥哥必定是性命不保的。若是自己揭穿了母后的陰謀,母後會失去現有的權利,卻不會丟掉性命。
孰輕孰重,他知道要如何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