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碧涵慘死,母子宮內訴積怨
「南下的事情我看到不急於一時,琅琊王到真應該牽心那個叫「北面王」的叛軍首領如今身在何處。要不是我領人在城外圍剿,琅琊王此刻還能安坐此處與我吃茶嗎?」
「城外的戰陣是公主擺下的?」琅琊王暗自讚歎面前這個女人的手段,更覺得今日不能再錯過機會留下她的活口。
他心中下了陰狠的決心,驟然站起身伸出右爪急抓葉沛的咽喉,「你知道的太多了,更不能留你性命。」
葉沛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做了十二分的準備。可是她身邊的林碧涵見葉沛剛才打不過琅琊王,知道此時她也未必是琅琊王的對手,著急保護葉沛,上前一步擋在葉沛的身前。
「公主,小……」
只聽「噗嗤」一聲,琅琊王的利爪一下扭斷了林碧涵的脖子。林碧涵那一句未說完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碧涵……」葉沛聲嘶力竭去扶林碧涵。
這一刻時間彷彿凝固了。
從她第一次見到林碧涵,選她做了棲鳳閣的侍女,這麼多年來兩個人相處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葉沛眼前飄過。
林碧涵是個爽朗的人,她有一道熱心腸,也有一副暴脾氣。她能為了一袋子炭和皇后的婢女撕扯,也敢在葉沛以酒買醉時將她痛罵一頓。
到了遼國,她更是葉沛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是時時刻刻關心她、愛護她的姐姐,是葉沛身邊最親近的人!
只是一瞬間的愣神,葉沛沒有時間過多思考。
侍衛們見有人死了,都抽出刀來。葉沛手下的人也在院子里亮出兵器,擺出璇璣陣準備迎敵。
一時間空氣凝固、劍拔弩張。
周尋拿出遼興宗的賜婚聖旨舉到葉沛面前,葉沛將聖旨拿在手裡大聲說:「耶律野奴!你好大膽!」那聲音里有暴怒的顫抖,強壓怒火的剋制。
耶律野奴被葉沛的氣勢鎮住遲疑了一下。
「這是大遼皇帝陛下為我和南平王賜婚的聖旨,我是奉兩國和親旨意嫁過來的宋國公主,你敢對我無禮?!析津府南城大營的八萬兵馬已經到了中京城下,你若敢輕舉妄動,那一日叛軍的下場就是你今日的下場!
若是你覺得南京城的兵馬不算什麼,我身後是大宋舉國之兵,你盡可以試試我在我皇兄心中的分量,你也知道他可以為我在益津關退兵,也可以再興師伐遼!」
耶律野奴沒有再往前移動,他剛才的陰狠隨著林碧涵的倒地,漸漸平靜下來。
是啊,面前是大宋嫁過來的長公主,她身後有大宋朝百萬雄師的支持,琅琊王怎敢輕易殺她?
除非耶律野奴此刻已經掌握遼國的政權、兵權,準備和大宋國一較高下了,要不然他此刻殺死宋國公主真是太不明智。
莫說南京城的軍隊是否已經到了中京城下,此刻就連蕭孝先掌控的那十萬宮帳兵,耶律野奴還沒有完全弄到手裡,再與南京城的勢力作對,他哪裡還有勝算的可能?
耶律野奴可不是愚鈍的人,他迅速分析清楚了利弊,後退一步,說道:「本王先留你一條命!」
說著,耶律野奴大步退出院子,吩咐蕭昌奕等人道:「將這裡團團圍住,任何人不許出入!」
「是!」衛兵們大聲回復。
院子里,葉沛抱著林碧涵的屍體失聲痛哭。她再次失去了一位親人,覺得愈加孤單。
周尋站在葉沛身邊不知如何規勸。
直到天慢慢黑下來,葉沛才從悲傷中緩過一些神來。
周尋問道:「您做這些都值得嗎?」
這是林碧涵死前同樣問過葉沛的問題。
「利益才需要衡量值與不值,面對國家的生死存亡,什麼樣的抉擇能夠衡量值與不值呢?」
夜已經深了,北方初春的深夜如同冬季一樣寒冷,葉沛不禁打了個冷戰。她面前出現林碧涵拿著黑色貂皮大氅為她披上的畫面,林碧涵還嗔怪地說:「也不披上大氅就出來,到時候病倒了我可不照顧你。」
葉沛的淚簌簌落下,滴在林碧涵再也不能說話的嘴邊。
葉沛抬頭看看黑暗卻透徹的天空,她自願畫地為牢等待勝利的曙光。
滿天的繁星還是那樣耀眼,葉沛喃喃自語道:「黃劍應該已經把那件信物帶出城去了吧?不出半個月,耶律匹敵就能從遼東趕回來主持大局了。」
不提葉沛悲傷,耶律野奴回到琅琊王府,蕭昌奕也跟了過來。
「琅琊王打算將那宋國公主怎麼辦?」
「哼!不能讓她破壞咱們的計劃,先將她在那裡關著,看她還能鬧出什麼事來。等咱們事成就直接對宋開戰,將髒水潑到她身上,到時候就拿她的人頭祭旗!」
蕭昌奕陰險一笑,「琅琊王可真是好計策,若論這天下的大英雄,真是非琅琊王莫屬!」
「不用拍馬屁了!讓你在土河行宮安排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耶律野奴不屑地說。
「全都安排妥當了!我辦事大王您放心!」
琅琊王呵呵一笑,「那個蠢婦能成什麼勢?也就你辦事還妥帖點。」
兩個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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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平靜地又過去一個多月,夏捺缽的時間終於到來了。
《遼史》記載:「遼國之君,春水秋山,冬夏捺缽。」
捺缽是契丹語,意思就是皇帝出行暫住的地方。
契丹是游牧民族,重視騎射和遊獵,皇帝也按著四時節氣出行視察遊獵,與各個部族加強聯繫,形成了「捺缽」的習俗。
此次夏季捺缽,是蕭耨斤正式上尊號,被封為法天太后的第一次遊獵捺缽,場面甚是恢弘。蕭耨斤喜好排場,不僅要帶領小皇帝耶律宗真,還要百官陪同,儀仗兵、宮帳兵,侍從奴僕數萬人跟隨。
昭明宮裡,耶律宗真拒絕內侍為他更換禮服出行。
他像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將禮服用的金帶和烏靴扔得遠遠的,「滾!你們都給朕滾開!我打死也不去夏捺缽!」
太后蕭耨斤進殿來時,昭明宮大殿內就是這樣一副烏煙瘴氣的情形,所有內侍都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蕭耨斤見狀大怒道:「百官都做好出發的準備了,你這個皇帝還在這裡鬧什麼?真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斗!」
耶律宗真見母親真的來了他的寢宮,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麼多年來,母子兩人如同仇人般敵對,他渴望得到母愛,可是一次次失望,讓他用冷淡的外表將自己保護起來。
「母后,兒臣真的是您親生的嗎?」耶律宗真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一句積壓在心底的怒吼。
蕭耨斤怒目瞪著耶律宗真。
「若您還顧念母子之情,您捨得這樣對我?」
蕭耨斤見耶律宗真發癲,示意所有內侍都出去,大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耶律宗真又道:「從小我就被齊天後抱走撫養,您告訴我要親近皇后,要取得她的信任。我做到了。您說讓我多讀書,只有學習出眾才能當上皇帝,我也做到了。如今您為何還是不滿意呢?」
「就你這樣的倔脾氣,還問我為何不滿意,你要是少頂撞我,我就要感謝長生天了!看看你現在哪有一個做皇帝的樣子,還不如孛吉只懂事!」
「那您為什麼早不讓孛吉只繼位,非要讓我來受這個折磨?!您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親生兒子被人抱走是什麼樣的感受?你只想到你自己,是你太自私了!」蕭耨斤氣得呼呼喘氣。
耶律宗真冷笑道:「我只是一個工具,供您上位的工具。若不生下我,您就不會被封為貴妃。若不是把我貢獻給齊天後,您就不能在宮中過得安然。若是我不能當上皇帝,您哪裡做得成太后!您每一步棋都是好算計!」
「混賬!這是蕭菩薩哥教你說的?看你跟她學成什麼樣子了?」
「您記恨她,所以要害死她,對嗎?現在您覺得連我都是和她一樣的人了!」
「難道你想為蕭菩薩哥報仇?你認為她是真心對你嗎?要是蕭菩薩哥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哪裡輪得上你來做這個皇帝?」
「不做皇帝又如何?要是能像孛吉只一樣做一個逍遙王爺該多好,您不知我有多麼羨慕他!」
「沒用的東西!你越來越廢物!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這有什麼?連自己的母親都不可信,我還能信任誰?我說什麼做什麼還重要嗎?」耶律宗真臉色慘白。
「哼!要你這樣的廢物何用?等到了土河行宮,我就讓你如願做一輩子昏王!」蕭耨斤被氣得說出了實話。
被迫下台的皇帝如果沒被賜死,一般則被降封為昏王。耶律宗真自然知道母親在說什麼。
耶律宗真哈哈大笑,「這是母后一直想說的話吧?哈哈哈……」
蕭耨斤不願再與耶律宗真糾纏,大步出門對門外的內侍吩咐道:「為皇帝更衣,綁也要綁去土河行宮!」
看著母親的背影,耶律宗真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幽怨,而是狠厲。他們終於吐露了對彼此積壓已久的積怨。
「是母親對不起我在先,您不要怪我!」耶律宗真握緊雙拳,將嘴唇咬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