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土河行宮,鷸蚌相爭誰得利(一)
六月的七金山水草豐美,土河支流極多,一幅生機盎然的草原圖景。
太后與皇帝的儀仗到達土河行宮,侍從及百官延土河兩岸搭起帳篷,規模宏大,綿延數十里。
第二日太后與皇帝並列,接受百官朝拜,接見各部族首領。除了契丹八部,還有奚族、渤海、女真等部族都送來了禮物。
第三日、第四日,皇家大擺宴席,備獻果酒,縱飲作樂。席間不拘君臣,各部族首領對飲,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到了晚間,還有篝火聚會,青年男女均可參會,望月跳舞,相互訴說情愫,成就姻緣好事。
第五日開始,由皇帝射「頭箭」開始遊獵比賽,射柳、賽馬,打獵……每日的行程都是滿滿的,可以持續一整個夏日。
耶律宗真一身戎裝,出現在遊獵隊伍最前面,他身後跟著秦國王耶律重元。
耶律宗真對空射出一箭,百官及部族首領山呼「萬歲」。
土河旁早有鼓手遠泊鳴鼓,名曰「驚鵝」。此時,湖泊旁驚起無數天鵝大雁,鷹官縱鷹捕鵝,獵犬在山林里蹦躍,協助發現獵物。
再有獵人吹角模仿鹿鳴,稱之為「呼鹿」。吸引花鹿奔跑而至,再命眾人縱馬射鹿。
遼景宗時,更有「伏虎」的盛況。在山林中放出飼養的老虎,供人射殺,更是奇景。
此時,驚鵝、呼鹿已出,漫山遍野皆是獵物。
耶律宗真和耶律重元兩兄弟縱馬向前,奔入山林。
耶律重元夾緊馬腹,貼近哥哥身邊小聲問道:「夷不堇,你都準備好了?」
耶律宗真撇嘴道:「只等獵物上鉤了!」
「好,那咱們就比試比試,看看誰獵得的獵物更多!」
「好,憑真本事來!」耶律宗真一鞭子抽在自己胯下的臂花驄上,超過了耶律重元兩個馬頭。
耶律重元也不示弱,催動自己的汗血寶馬連連追趕。他之前那匹汗血馬受傷,今日這匹汗血馬通身白色,屁股上有一大塊胭脂斑,他為它起名為:胭脂兔。
臂花驄與胭脂兔兩匹馬並驅,一會兒便消失在跟隨的侍從視線中了。
高處就座的蕭耨斤看著兩人跑進山林,微微一笑。她不自覺地用眼睛瞟了瞟下首的琅琊王,兩個人似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琅琊王舉杯示意蕭耨斤,好像他們已經成功了,可以舉杯慶祝了。
他們的這些小動作以為沒有人看見,北面官居高位的耶律匹敵卻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耶律匹敵是遼國開國十二功臣之首的大于越耶律曷魯的世孫,輩分極高。雖然目前並不在朝中擔任重要職責,卻還是迭剌部的夷離堇,掌管著迭剌部的兵權。
平時,耶律匹敵身居東京遼陽府,並不過多參與朝中政事。如今夏捺缽,他才來趕來參加聚會。
正在這時,遠處的山林中一陣騷亂。.
「不好了,主上落水了!」
「有猛虎,射殺猛虎!」
「有刺客!保護主上!」
沒有去遊獵的官員正在席間飲酒,聽了這些消息也都慌作一團,紛紛將目光投向法天太后蕭耨斤。
蕭耨斤看起來並不慌張,她沒有立刻派出更多的宮帳兵進林保護主上,而是對下面的官員不急不緩地說道:「慌什麼,主上是長生天之子,有神龍護衛,哪可能出危險?」
一眾官員心中雖急,卻只能坐下等待消息。有幾個早就知情的人更是氣定神閑地繼續飲酒。這其中就包括蕭耨斤的姐姐蕭至贏、弟弟蕭孝友等人。
又過了一會兒,跟隨耶律宗真的侍從跑回來幾個。
「稟告太后,林子里突然出現幾隻猛虎,把主上和秦國王逼到了土河對岸去。」
另一個侍從介面說:「對岸又出現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將兩個人裹挾著往遠處走了。」
蕭耨斤這時才驚慌起來,「什麼?秦國王也被擄走了?」想想自己態度不對,又補充道:「主上和秦國王都被擄走了?他們受傷沒有?」
「回稟太后,主上只是掉進河裡,是秦國王把主上救起來的。應該……應該沒有受傷。」
蕭耨斤怒罵道:「什麼叫應該,到底是受傷了沒有!」
侍從說不上來,跪在地上,把頭埋得更深了。
蕭耨斤見了這些沒用的奴才更氣,甚至想親自去打對方几個巴掌。
蕭孝惠趕快跑上來說道:「太后莫要著急,臣帶人去看看。」
蕭孝友也出列道:「太后,臣弟也去。」
蕭耨斤才道:「嗯,務必要確保秦國王……和主上的安全。」
「是!」蕭孝惠和蕭孝友跑著下去了。
蕭至贏上前勸道:「太后莫要太過擔心,您剛才不是說了么,主上是長生天之子,有神龍護衛,哪可能那麼容易出危險?咱們靜靜地等待消息就好了。」
蕭耨斤道:「這兩個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
過了有兩三個時辰,出去遊獵的官員和部族首領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可是仍然沒有主上和秦國王的消息。連去追蹤的蕭孝惠、蕭孝友等人也像失蹤了一般沒有回復。
蕭耨斤安奈不住了,轉頭問琅琊王道:「琅琊王,這山林可都是提前清理好的,難道還有小路里冒出了叛軍不成?」
琅琊王信心滿滿地說:「不會,行宮附近的每個山頭都有宮帳兵把守呢。」
蕭耨斤眉頭略微舒展,自言自語道:「那怎麼還不見回報?」
琅琊王卻露出一抹邪笑,「應該是馬上就有回復了。」
這時,下首一名官員大聲說道:「各位快看,是主上回來了!」
百官都定睛去看,打頭一人雄赳赳、氣昂昂走在隊伍最前面,果然是大遼皇帝耶律宗真,他身後還跟著弟弟耶律重元。
蕭耨斤呆坐在寶座上,有些不敢置信。
「他沒有死?他怎麼會回來的?不,這不是真的。」蕭耨斤側頭去找琅琊王,此刻下面哪還有琅琊王的影子。
「對,快逃!」蕭耨斤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想起身假意如廁離開。卻被身邊的宮女芷萱一把按在寶座上,「太后莫急,先看看是怎麼回事。」
蕭耨斤更為驚懼,「你,你要做什麼?」
芷萱臉上淡然地說道:「琅琊王讓奴婢保護太后,此時奴婢不能讓太后離開。」
「你……」
不等蕭耨斤再說什麼,耶律宗真已經回到行宮前的空地上。
他指著蕭耨斤對身後武士說道:「將罪婦蕭耨斤拿下!」
幾名金盔金甲的武士上前,就要將蕭耨斤按住。
「我看誰敢!」蕭耨斤睚眥欲裂,大聲嚷道:「我乃皇帝生母,法天太后,誰敢對我無禮?!」
耶律宗真道:「蕭耨斤預謀造反,給我拿下!」
下首所有的官員和各部族的首領面面相覷,都呆立在了原地。
「什麼情況?母子倆吵架啦?」
「你可別管,人家是親母子,今日鬧翻了,明天就可能和好,難道主上還能責罰他的生母不成?」
「你知道什麼呀,主上從小被抱到齊天太後宮中撫養,早就認為自己是齊天太后的兒子了。」
「齊天太后不是已經病逝了。」
「什麼病逝!據說是被法天太后謀害的。」
「是呀,是呀,我也聽說過,可是沒有證據,這種事情誰敢亂說呀!」
「慎言,慎言吧!」
不提私下交頭接耳的百官,耶律宗真大步走上皇帝的寶座,讓武士將蕭耨斤綁縛起來帶下場地。
「耶律宗真,你個小王八蛋,你是忘了祖宗,難道你連我這個親娘都不要了!」
耶律宗真只是冷眼看著蕭耨斤,讓她像一個跳樑小丑一樣表演。
見耶律宗真不理,蕭耨斤又指著耶律重元罵道:「耶律重元,難道你也要跟你哥哥穿一條褲子?不要我這個老娘了嗎?枉費我平日怎麼疼你!」
耶律重元看看哥哥冷若寒霜的表情,又羞又惱對母親說:「母后,您有今日都是拜自己所賜,您千萬不要怪我。」
「你個王八羔子,老娘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你考慮,你豬油蒙了心,要去幫夷不堇!」
耶律宗真不聽她說什麼,只對下面站著的一員大將吩咐道:「把人證物證都呈上來!」
這時,耶律謝家奴和蕭孝惠、蕭孝友等人都被綁縛著推上來。
蕭至贏見勢不妙剛要離座,身後就有持刀的侍衛用鋼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讓她不要輕舉妄動。蕭至贏一下泄了氣,癱坐在椅子上。
沒等謝家奴等人說什麼,場地中央突然出現琅琊王耶律野奴的身影。
耶律野奴昂然走上來,大拜施禮說道:「臣琅琊王耶律野奴參奏罪婦蕭耨斤!」
底下百官又炸開了鍋。
「誰不知道琅琊王與法天太后私通交好呀,怎麼琅琊王第一個站出來抨擊太后?」
「可不是么,他們之間的醜事只是沒人當眾揭穿,誰還不知道么?」
「看看,這就反戈了。琅琊王可真是厲害的人物。」
對此,耶律宗真到沒有一點震驚。
只聽琅琊王朗聲道:「法天太后蕭耨斤密謀造反,臣早有懷疑,已經緝拿了主謀之一蕭孝先,請主上問罪。」
蕭耨斤一聽蕭孝先在耶律野奴手裡,更氣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蕭孝先一出現,事態就難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