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聰明反被聰明誤
話說蘇善水他們這些服徭役的村民跟著官兵一走便是兩天,眼見著離開了自己的戶籍地,然後又被分成兩隊,一隊停下修官道,一路跟著官兵走進了大山。
昌越縣地勢平坦,有山也不高,出了昌越縣往西地界屬於丘陵地帶,山脈漸漸的多起來,越往西山越高。
蘇善水他們到的地方是臨縣的西邊,他們落腳在山裡,伐了樹建好臨時居住大棚,又起了灶台便正式開工。他們每日的目的便是逢山開路,你只管往前開路,這個山頭開完就換一個山頭,如此周而復始。
山風凜冽,天寒地凍,若是不動起來,那手一會兒便凍僵了,白天干起活來到還好,就是夜裡冷的睡不著。如此幾天下來便有人受了風寒高熱不退,領頭的官爺派人把高熱的人送下山救治,其餘人則繼續在山上開路。
這些官兵似乎在找什麼,每開一段路,他們便會拿出懷裡的圖紙對比地上的石頭或者植株。
「二哥,你說他們在找什麼?」蘇家村的蘇柏低聲問蘇善水。
蘇善水不答,只是搖搖頭,官兵和縣衙的胥吏是不一樣的,他們惹不起,他一直記得自家兒子再三叮囑的要少說話。
蘇柏見蘇善水不說話,又問:「二哥,這天這麼冷,你晚上怎麼還睡得著?」
這回蘇善水看向蘇柏,蘇柏二十齣頭,有點聰明勁兒,就是有些懶,也沒什麼大毛病,但是在家被他上頭的三個兄嫂不喜,娘老子又沒了,這次服徭役就這麼被全家推出來,要蘇善水說就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二十多了也沒取上媳婦。
「我夜裡冷也冷的厲害,但是干一天活兒了,累的倒床就睡,冷不冷的都管不了了。你也多乾乾,白天也暖和些,不然身子熱不起來就這白天的山風都得吹出毛病來。」
蘇善水自然不會說自己有兒子搗鼓的鴨絨衣服自然沒有那麼冷,他現在身上穿著鴨絨背心,用力坎兩顆樹都得出汗,真的多虧了豆子,否則他恐怕也受不了夜裡的寒冷。
蘇柏點頭,然後又自嘲的笑笑,「我反正沒爹沒娘了,死在這兒也沒人會想著收屍的。」
「別瞎說,年紀輕輕的什麼死不死的,你這麼大了還不能靠自己愛闖出點名堂來?」
蘇柏咧嘴笑笑,「真羨慕二哥你,全村再沒人比你家過得更舒心的了。」
「羨慕啥,都是地理刨食的,也發不了財,只要一家平平安安吃飽肚子就好了。」蘇善水說話的瞬間已經割了一大把草了,「行了,別說話了,看這天色估計要下雪,趕緊把今天的活完成,估摸著一會兒官爺要來催促了。」
下半晌的時候果然下了雪,到夜裡還不停,山裡的溫度更低。燒了炭火也讓人冷的發抖。
蘇柏就睡蘇善水旁邊一床,蘇善水見他冷的發抖,便道:「今晚冷的很,你被子薄,過來跟我一起睡吧,咱們兩床被子疊一起應該要好些。」
蘇柏非常感激蘇善水,人都是勢力的,他是家裡最不受待見的,自己又沒錢,所以村上的人也不愛搭理他,只有蘇家二哥願意和他說話,現在還願意讓他睡一個床鋪。
蘇善水也不是對誰都好心得,只是覺得蘇柏這小子確實沒什麼大毛病,他能幫就幫。
其他人見他們兩睡同一鋪子可以互相取暖,於是也紛紛效仿。前半夜到還好,到了後半夜,溫度更低,即便兩個人互相取暖也抵不住這個冷。
原本睡著的蘇善水感覺到那頭的蘇柏在發抖,他知道這小子身上穿的薄,這半個月能扛過來全靠自身強硬,這小子要真凍壞了,還真有可能像他說的沒人理會。
蘇善水把自己的背心脫下來,遞給蘇柏,「柏子,醒醒,把衣服穿上再睡。」
蘇柏本就半睡半醒,蘇善水一叫他就醒了。接過衣服,衣服還有餘溫。眼下大棚內沒有亮光,他也看不見是什麼衣服,只知道二哥把身上穿的衣服脫給他了。
蘇柏不要,他孤身一人的不怕,二哥可是拖家帶口的,要是病了他一輩子都賠不起。「二哥,你快穿上,我小夥子不怕冷。」
「給你你就穿,我還有衣服的,我的衣服都比你厚,你摸摸我身上都是暖和的。」
蘇柏見蘇二哥已經躺下,摸了摸他的腳確實很暖和,這才摸黑穿上衣服,這衣服是件無袖背心,他見蘇二哥穿過,當時他還好奇為什麼衣服做成這樣,他說是家裡人專門做給他做活穿的。
蘇柏穿著背心,不光是心裡暖烘烘的,身上也確實暖了不少,後半夜他還睡著了。
一覺醒來,有四五人發了熱,官兵那邊也有個發熱了,大家都罵這破天氣。蘇柏要把衣服還給蘇善水,蘇善水拒絕了,他白天幹活用不著,夜裡有一身保暖服差不多了,就讓蘇柏穿著吧。
因雪休整了一日,次日繼續開工。
這日,蘇善水聽到有流水的聲音,順著聲音爬上山坡,果然見到一條小溪流,這條小溪很淺很窄,蘇含章洗了手便趴下去喝水,這半日都沒喝到水,口渴的緊了。
喝完水正要起來的時候,發現這水裡的石頭長得好生奇怪,渾身褐色,其中一頭卻是黑色,不過蘇善水才不管什麼石頭,他得去叫大家來喝水。
山坡下的官兵江四拿起一塊石頭端看,見還不是紙上畫的石頭,心中暗罵這些長官吃飽了撐著這種天氣讓人進山找石頭,煩躁的隨手扔了石頭。
這石頭卻不偏不倚的落在正彎腰對比植株的張千後背,張千吃痛的喊了聲。
「他娘的!誰他娘的砸老子!」
張千是他們領頭的,還是上頭派來的,這些府城的駐守兵役根本不敢對上張千。他一聲吼,附近的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江四的手指有些顫抖,剛剛好像是他扔的石頭,卻正好落在張大人身上,他真是倒了霉了,怎麼辦?張大人心狠手辣定然不會饒了自己。
江四看了下周圍的人,三個是自己人,還有一個在山坡上,其他人兜里的遠。山坡上的是個服徭役的村民,他突然心思一動,指著山坡上的人大聲道:「大人,我方才好像見他動了手,肯定是他扔的。」
張千沉著臉抬頭向上看去,見那人確實有可能扔到自己,但是他怎麼這麼不信是村民動的手呢!
被誣陷的蘇善水蒙了,他招誰惹誰了?他不就是喝了口水嗎?
「嘿,你這刁民還不下來認錯,看我不上去給你綁下來。」江四說著便要衝向蘇善水。
蘇善水憤怒不已,但是他見底下都是他們的人,自己定然是沒法反抗的。他又見張大人手上拿著圖紙,靈機一動,忙道:「張大人,實在對不住,方才是我不小心扔的,我見這水裡的石頭長得很奇怪,想扔下去給幾位官爺看看的,沒曾想用力過猛扔到張大人身上,我給您賠罪,實在對不住。」
「哦?水裡的石頭很奇怪?」張千挑了挑眉,腳下踢著砸中自己的石頭,拳頭大小,很乾凈,絲毫沒有水跡。
江四見蘇善水竟然真的認下,心下鬆了口氣,卻沒聽出兩人的對話有什麼不對,這會兒他也不著急上去抓人了,反正有人承認了就好。
蘇善水自然是注意到了張千腳下的石頭,那塊石頭就不是他扔的,自然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還在水裡,於是彎腰撿起一塊濕漉漉的褐色石頭從山坡滾下去。
石頭剛好滾到張千腳下,張千見沾滿泥土樹葉的石頭有些眼熟,而後趕緊打開圖紙對比,越看越覺得像,張千忙問:「上面還有這石頭嗎?」
蘇善水忙道:「有的,有的。」
張千快速上去,見水裡確實有好幾塊這樣的石頭,他拿起來仔細觀察,沒錯了,這就是圖紙上要找的石頭,這次任務得頭等功恐怕就是他的了!
張千滿意的笑了,這種常年不笑的人突然笑起來真比不笑還可怕,蘇善水在一旁嚇得直冒冷汗。
張千突然一掌拍在蘇善水肩膀上,蘇善水嚇得一激靈。
「別緊張,你這次立了功,等徭役結束,我會給你領賞銀的。」
蘇善水受寵若驚卻不敢邀功,直道不敢。
張千卻不理會,只說:「某一向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說完瞥了眼身邊的江四,別在腰間的劍突然出鞘,手起刀落,江四已經倒在地上,鮮血流進了草叢,死不瞑目。
蘇善水嚇得連連後退,殺人了,這人竟然就這麼被殺了。
張千睨蘇善水一眼,道:「聰明的人就是心思多,但是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在實力面前,沒有好運氣的聰明一文不值。」
張千走了,江四的屍體被同行官兵拉走,蘇善水有些腿軟的跟在後面,方才張大人是說他嗎?還是江四?亦或是兩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