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不當逃兵
劉振華也在駕駛室里坐不住了，擔心機槍手和小傢伙兒會出現什麼問題。其實機槍手他並不擔心，主要是小傢伙兒。
自從上次聊了幾句后，他卻是才知道小傢伙兒也算是有戰鬥經驗的「老兵」了，渡江戰役支援前線的活兒可不是那麼好乾的。而且後來他沒有跟著大部隊直接參軍，更是讓劉振華覺得他一定是心裡有事。
入伍后，新兵訓練都是統一進行的，等結束了再按需分配到各個連隊。教導員一般都會專門抽出時間，挨個找新分配來的戰士們聊一聊。主要是為了緩解他們想家的情緒，樹立正確的政治觀和革命意志。
所以教導員應該對小傢伙兒以前發生得更了解，劉振華還準備等這裡事了，回去好好問問教導員這些相關。畢竟作為除了女兵班之外年紀最小的戰士，能吃苦、肯幹活兒，還很樂觀，絕對是個好苗子，重點培養一下，以後不說能獨當一面，但肯定能成為一個好兵！
借著對面的火光，劉振華打開駕駛室門鎖的卡扣。為了節約時間，他直接從裡面跳了出來。
由於小傢伙兒的身子完全被這台輪式拖拉機擋住，劉振華即便出來了也看不見他。不過在小傢伙兒用鐵鍬和搖把子的製成下，拖拉機的下陷算是暫時穩住了。
可地面卻被雨水弄得更加泥濘，劉振華落地的時候，雙腳受到阻礙，待拔出來后，發現從後方讓過去的路，已經被積水衝出不少窟窿……
沒奈何他只能從前面繞行。
但為了警戒狼群，他必須得放低身形，貓著腰，幾乎是匍匐前進。如此一來，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扶著拖拉機翹起的輪子，深一腳淺一腳地移動到引擎蓋側面時，才看到狼群距離自己不僅，勉強能算是安全，劉振華這才站直了身子。
機槍手的身影晃動，還不等劉振華叫出聲，突然聽到「咔嚓」一聲。
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清脆，不沉悶，卻又沒有餘音。
不像是鋼鐵這樣的金屬，更像是木頭！
白刃戰的時候，有些戰士具備武術底子，喜歡用白蠟桿的紅纓槍。這種木頭硬度極高，還具備較強的彈力韌性，不容易損壞。偶爾出現狀況，斷裂開來，發出的就是類似他剛才所聽到的聲音。
「小傢伙兒！」
機槍手大吼一聲。
劉振華尋聲趕緊跑去。
一聲槍響劃過夜空，猶如驚雷般炸開。
劉振華從槍聲中判斷出開槍的人距離自己很近，不管是敵是友，出於何種目的，他都本能地蹲下身子，利用引擎蓋當做掩體，護住腦袋。
他多年的戰場直覺果然又救了他一命。
這顆子彈幾乎擦著他頭皮飛來。
要是剛才稍微慢一刻，至少也得削掉他半邊耳朵不可……
子彈打在引擎蓋的鐵板上，發生了跳彈，改變了彈道軌跡。好巧不巧，彈出去的子彈打穿了一隻野狼的肚子。
那隻野狼哀嚎著倒下，鮮血汩汩湧出。
劉振華看了眼引擎蓋上子彈造成的白印，向相反方向看去。此刻他的眼睛猶如安裝瞭望遠鏡一般，精準的追蹤到子彈射來的方向。
開槍的地方並不是來自對面的臨時營地，而是有人在蘆葦盪中開了冷槍！
劉振華腦袋裡「嗡」的一下，後背緊跟著冷汗直冒！
身子朝前拱了拱，轉了個身，背部緊緊貼著輪式拖拉機的引擎蓋，沖對面大聲喊道：
「袁隊長！有敵人！」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爆豆般的槍聲從蘆葦盪里傾瀉出來。
女兵們的尖叫，袁隊長的嘶吼，以及槍膛里的撞針擊發子彈底火時的火藥味混合在一起。
就連臨時營地的那堆火似是都感覺到了危險，開始劇烈地跳動著……是不是竄起，將上面遮雨的蘆葦稈棚子都燒焦了一大片。
「你倆準備戰鬥！」
劉振華和他互相看不到彼此，但聲音卻是可以傳過去。
機槍手應了一聲，也顧不上其他，身子和劉振華一樣緊貼著拖拉機，從縫隙中觀察蘆葦盪里敵人的動向。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剛才小傢伙兒待著的地方，現在只有一根折斷的鐵杴桿，參差不齊的斷口處掛著一大塊染血的襯衣碎布……
當劉振華和袁隊長已經做好迎敵準備后，蘆葦盪里的槍聲戛然而止。
這卻是讓劉振華更為不安。
開槍的應該是叛匪，大概率和野狼群一樣，本來盤踞在山裡，但被洪水影響，只得轉移。恰好看到了臨時營地中的火光，知道這裡肯定有人，所以想要搶奪生活物資。
但這群叛匪卻不同於以往。
他們展現出的軍事素質和戰鬥技巧截然不同！
單輪那第一槍的槍法，絕對已經達到了特等射手的水平。
顯然他們先前看到火光時，以為這裡最多只有幾個人，或者乾脆是個牧民搭建的氈房。走近了，才發現竟然駐紮了部隊，還停放著好幾台拖拉機。
後面的連續的槍聲，是對臨時營地進行了一番火力壓制。
「機槍手，你剛才聽見了嗎？」
劉振華壓低聲音問道。
「營長，他們槍聲很齊整……絕對是清一色的制式武器。俺好像還聽到了自動火器的聲音！」
兩相應證下，劉振華確認了自己剛才也沒有聽錯。
綜合下來，這支不清楚人數的叛匪，具備相當高的軍事素養，還擁有自動火器這樣的殺傷力大、覆蓋範圍廣的武器。而且按照他們開火的密集程度來判斷，應當也有較為充足的彈藥。
現在槍聲暫時停止，劉振華乾脆徹底趴在地上，整個身子浸泡在泥水裡，用胳膊支撐著，讓腦袋露在外面。掩護好自己的同時，能更好地觀察。
袁隊長雖然也是老兵，但一直在後勤上，沒有太多的前線作戰經驗。
他讓機耕隊的隊員們列在前面，女兵班在最後。
劉振華拚命向袁隊長打手勢，但他卻絲毫沒有注意，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漆黑的蘆葦盪里。
「別開槍啊……千萬別開槍！」
劉振華在心裡念叨著。
現在開槍，無異於是暴露了己方的火力。
總共只有十幾條步槍，從人數還是火力配備上都居於下風。叛匪的火力壓制還有試探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營地的還擊，藉此弄清楚火力情況。而他們估計早就離開了剛才的射擊地點，貿然開火只能打斷一片蘆葦稈，暴露自身的同時白白浪費彈藥。
好在那堆火在燒焦了擋雨的頂棚后，已經幾乎被雨水淋滅。黑夜便是臨時營地最好的掩體，不管是自己這邊還是叛匪們，眼睛都是肉長的，戰鬥條件勉強又拉到了公平線，可以彌補些許武器裝備上的差距。
「營長，他們沿著路基摸過來了！」
機槍手說的情況，他早就注意到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必須得裝作沒看見。
要是他和機槍手都有槍，那便能和臨時營地進行交叉火力覆蓋，阻止住叛匪的進攻勢頭。
但他倆現在手裡的鐵杴，對付一群精疲力竭的野狼還可以，碰上有這般火力的叛匪，就和燒火棍沒什麼區別……所以只能找機會出其不意。
戰機瞬息萬變，至於究竟什麼時候才是機會，劉振華也說不好，只能集中全部精神觀察。
眼睛都因為睜得時間太長乾澀流淚，但身子卻像是一根浮在水上的圓木，絲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萬幸的是劉振華和機槍手都是實戰經驗豐富的老兵。
平時有事沒事還會吹吹牛，一旦打起仗來，根本不會咋呼。只會毫釐不差地算計，比最精明的商人還要精明！
目前還沒有出現傷亡，還能藉助天色，這就已經是最大的優勢！
再加上這幾輛拖拉機停放在這裡，形成了一道結實無比的掩體，哪怕手裡沒槍沒子彈，劉振華和機槍手也有了幾分底氣。
右前方大約二百米，路基有一處巨大的斷裂。劉振華覺得那裡是叛匪們最可能穿插過來的位置。
既然對方也有不弱的軍事素質，那就一定不會選擇硬拼。
即使知道拖拉機這邊有人，也會選擇從這邊迂迴穿插，然後包抄住整個臨時營地，以此達成殲滅的目的。
畢竟這些拖拉機無論是對於劉振華和機槍手還是對方來說，都能起到掩體的作用，就看誰更會用了。
就在這時，臨時營地中卻有人開了槍，打向的位置正是劉振華一直盯著的路基斷裂處。
黑暗中，沒有人的視力能看到二百米外。
開槍的這名機耕隊隊員，位於臨時營地最外側相對突出的位置。
劉振華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考慮而開槍，興許是緊張導致不經意間扣了扳機也是絕對可能的事情。
他想起袁隊長介紹機耕隊的隊員時，說過隊伍里有倆讀過書的學生兵。
這些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要麼緊張的尿褲子，要麼就扣著扳機胡亂放槍。
到這時，劉振華也顧不得什麼暴露不暴露，沖著對面大喊道：
「別開槍！」
話音還未全然落下，一顆子彈就順著剛才那名機耕隊隊員開火的地方刁鑽的射來。
這名戰士打了個滾，從旁側掉落積水中，一動不動……
劉振華看到這名戰士犧牲后，袁隊長終於扭頭看向自己這邊，臉上帶著一股擰成疙瘩的複雜……
「他奶奶的……對面有個神槍手！」
劉振華對從拖拉機底部抬起的空當和機槍手交流。
「營長，俺從後面摸過去吧！」
「再等等。二百米，就快露頭了！」
兩人聲調平靜。
沒有因為犧牲了一個戰友就開始大喊大叫。
打仗這樣的事，就是會死人的。作為指戰員，要是就此動怒，情緒上頭，那就是對其他人最大的不負責。
而且那名機耕隊隊員犧牲的也不是毫無價值。
他用自己的性命證實了劉振華的判斷——叛匪們的確是把路基當做基準線，想要從斷口處過來拖拉機這邊，對零食營地進行迂迴包抄。
這樣的話，他們至少有片刻工夫要把精力集中在渡過積水上。斷口處雖然有路基的底子，積水不會太深，但勢必會影響射擊的穩定性，神槍手也無法保持先前的精準度。
「營長，俺掩護你，你去撿槍！」
兩人的默契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劉振華一個字都沒開口，機槍手已經知道了他的計劃！
那名戰士犧牲后，是連帶著搶一起滾落水中。
下雨導致積水上漲，劉正華正對面的路基已經被積水徹底漫過。又因為排水渠的存在，所以那邊的積水是向著自己這邊緩慢流動的。
步槍的槍身全是木頭，掉進水裡之後槍托上浮，槍管下沉，順著水的流向漂動。
劉振華準備卡著叛匪們從斷口泅渡的片刻，迅速衝過撿搶。
但這就需要機槍手的配合。
他得想個辦法從旁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和火力，才能最大限度地給劉振華爭取時間。
「從左往右，第四台。你到屁股後面用鐵杴使勁拍拖拉機的鐵皮！」
機槍手聽完命令，用胳膊肘試了試拖拉機底部的寬度，發現足夠他的身子通過，便匍匐前進，從劉振華身旁位置露了頭。
剎那間都不敢耽誤。
他雙手往前方的泥濘里一扣，整個身子就魚貫而出。提起鐵杴，就從第二台拖拉機的後方穿插過去。
劉振華豎起耳朵聽著。
很快就從右後方傳來機槍手用鐵杴拍打拖拉機鐵皮的聲響。
伴著這般大動靜，劉振華一個前滾翻，從排水溝上方撲過去，伸長胳膊夠到了那把槍。
渡過路基缺口的叛匪們立即集中火力向機槍手所在的位置射擊。
依靠拖拉機的掩護，這輪射擊並未對機槍手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劉振華也因此得以原路返回，重新埋伏在先前的位置，伺機與機槍手匯合。
不過槍雖然到手了，一時半會兒卻是還不能立即派上用場。一則泡過水的搶，萬一槍管進水，射擊時會有炸膛的危險。二則他們兩人要是完全暴露了人員數量和裝備情況，定然會引來這群叛匪的瘋狂進攻。
若是無法形成和臨時營地的交叉得火力點，那想要壓制住叛匪的勢頭就難了……
最好的打法還是從側面狠狠捅一下敵人的腰眼子，打亂他們的陣腳，令其自顧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