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人與少女

「公民顧離，今日凌晨3點23分，你去第三區做什麼？」

審問的男人挑起眉頭，看向面前的少年，那個全身關節被合金鎖禁錮住的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頭髮略微凌亂，但臉龐依舊俊朗，一雙漆黑的眸子，幽邃的像是深空中的黑洞，有些嚇人。

審問的男人莫名其妙感到寒意，但語氣更為嚴厲：「數據顯示你待在第三區至少二十分鐘，你要知道，昨日治安官也是在這個時間段被謀害。」

男人向前俯下身子，面色不善道：「十一城七千八百萬的公民中，你的嫌疑最大。」

「這是中央電腦的結論。」男人又補充了一句。

顧離看著眼前居高臨下的男人，慢慢開口道：「昨晚睡不著去第三區散步，不行嗎？」

眼前的陣勢看似嚴厲，但可以肯定他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否則就不是輕飄飄的審問。

「中央電腦和人一樣，也會出錯，儘管概率很低。」少年溫和的笑著，完全看不出一點慌亂：「更何況我只是概率最大，但並不一定是兇手，對嗎？」

「你！」

男人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時氣結，但卻無法反駁。

這時，審訊室厚重的金屬門滑動開，一個秘書模樣的人快步來到男人身旁耳附幾句。

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最終無奈揮了揮手。

於是，少年身上的禁錮裝置紛紛解開。

顧離緩緩起身，活動了下手腕，慢悠悠走出了審訊室，全程沒有再看男人一眼。

對於治安官手下的守備軍而言，他不想給一點好臉色。

治安所位於第二區最繁華的街區，高架上與空中的飛行器來來往往，車水馬龍。

顧離走出后看了看時間，接近十二點。

「木子，規劃去金色咖啡廳的最快路線。」

「唔，已經規劃完畢。」

木子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你為什麼不誇我！要不是我，你剛剛已經露餡了，不然小離以為能瞞過那些聯盟最先進的測謊儀嘛……」

顧離沒有搭理她，攔下空中的士，調節到手動模式。

在引擎的一波波聲浪中，向著約定的地點急速飛去，留下漂亮的淡藍色尾焰消散在空氣中。

在十一點五十九的時刻，顧離踏入了十一城最負盛名的咖啡廳。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偌大的咖啡廳只有兩個人。

一個老人，一個少女，還是個漂亮的少女。

顧離向老人那邊走去，目光卻落在了女孩身上。

他不動聲色在腦海里默默詢問木子——他和木子可以在腦波層面實現互動。

「木子，有她的信息嗎？」

女孩穿著潔白的紗裙，氣質典雅，細白的天鵝頸上方是一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

她安靜的坐在鋼琴前面，悅耳的音符從蔥蔥指尖流淌而出。

彈的是肖邦的《降E大調華麗大圓舞曲》，以優美高雅著稱，但節奏變化稍顯複雜。

倒有點品味，少年默默想著，只是腦中隱約傳來一聲輕哼。

「我的資料庫里沒有她的信息！」木子的語氣十分不善。

顧離不知道怎麼又招惹到這個Ai，但也習慣了這個喜歡發脾氣的智能。大概是某位工程師的惡趣味吧，在木子的底層邏輯之一的性格上加入了這點。

沒有多想，他坐到老人的對面。

「羅老，好久不見。」顧離捧起面前的咖啡，打了聲招呼。

看著大大咧咧的少年，羅峰也不生氣，笑眯眯的看著道：「進局子的滋味怎麼樣？」

顧離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好玩嗎！非要我跑一趟審訊室……」

似乎在老人面前卸下防備，少年開始火力全開吐槽起來。

畢竟這個老人幫了他許多，否則他現在很可能在城外與一群流民爭食，大抵是世上除了子菡最不會害他的了。

「我幫你除掉了那個聯盟派來監控你的政敵。你也該兌現承諾，告訴我子菡的事。」

說到這兒，剛剛嬉皮笑臉的少年，換上肅穆的面孔，認真的看著老人道。

羅峰搖了搖頭：「現在告訴你也無用。」

他抬頭指了指天，顧離立馬會意，不禁皺了皺眉：「子菡只是一個普通人，怎麼會涉及到更上面的人物？」

羅峰往少年的腕錶看了看，眼光精明：「她真的普通嗎？」

顧離默然。

在三年前他來到聯盟，那時是他人生最頹廢的時刻，每天庸庸碌碌的躺在城外的流民營里，不知終日。

跟其他城裡的人不同，城外的流民沒有聯盟的身份，甚至因為核戰的原因，他們的祖輩將變異的基因流傳下來，導致部分人身體畸形。

後來，他遇到了木子菡——一個總是淺淺微笑的女孩子。

對待他們這些流民，女孩的眼光沒有歧視，也沒用同情，有的是善良與溫柔。她常常來城外，分發一些醫療物品與食物。

顧離還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木子菡喜歡待在城外的田野里，那裡有十一城少見的綠色。

初見時，她穿著簡單的體恤，筆直修長的大腿包裹在牛仔褲里。馬尾高高的束起，臉上笑靨如花，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吶，我叫木子菡，你呢？」

頹廢的少年躺在無人打理的草地上，瞥了一眼身旁打招呼的女孩。

是個奇怪的人，少年心想。

核戰後的藍星除了幾個城市居住地受到輻射保護，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還有殘留的核輻射，很少有人願意出城。

另外，城外的生態…原始到不行，譬如時常出沒的野獸，荊棘叢生的樹林，蜇人的蚊蟲……

風輕輕吹過，壓低了草叢，像是波浪一樣延伸到遠方。

少年吐出口中咬著的野草，翻了個身沒有搭理她——雖說她很漂亮，但並不是漂亮就在他這裡有特權的。

「我注意到你很久了。」女孩也在他身邊躺下，語氣輕輕的問道：「你每天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對不對？」

少年身體一僵，受過訓練的身體本能的想要控制住女孩，但轉念一想聯盟根本不可能有認識他的人。

見他沒有說話，女孩微微一笑：「你不像流民啊，為什麼要待在這兒？」

「不關你事。」少年冷冷吐出四個字。

絲毫沒有受到碰壁的影響，女孩自顧自的說著。

依舊的時間，女孩常常來這兒，大多時間是她在述說。

直到有一天，充滿警惕的少年卸下心防，在女孩耳畔輕輕的話語中入眠…

或許，那是第一次心動吧。

……

「咳咳咳…」老人控制不住的咳了起來。

顧離也從回憶中醒過，望向咳得面紅耳赤的老人。

「人老了，不中用了。」羅峰摸著自己的胸膛，「醫生說過陣子就把它換成義體。」

它指的是肺，義體是用來替代身體器官的機械。如今，老人也只剩下心臟與肺沒有被替換，否則他也不可能從核戰厚活到現在的聯盟。

至於頭腦，那不屬於現在科技能觸碰的領域。

知道老人享受極好的醫療，顧離沒有過多關心，而是依然不依不饒說道：

「我只想知道誰是幕後兇手。」

少年的語氣平靜，但讓面前經歷過許多風雨的老人也不免感到一陣磅礴的寒意與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