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

楔子 上

洶湧的風暴還在繼續。

在這片大陸的北方盡頭,天地之間充斥著大片的蒼茫與肅殺。地平線消失在視線盡頭處,彼此呼嘯交錯的風暴,形成了無數道拔地而起的白色龍捲,伴隨著陰沉蔽日的鉛灰色天空,整片世界陷入了冰雪覆蓋的末日里。

偶爾也會有穿透雲層間隙的光線,猶如諸神的利劍,灑落向這片大陸盡頭的雪域深處。

聳立於天地之間的巨大冰川,隨著海水的起伏而崩塌瓦解后,開始朝著大陸更北方的盡頭涌去。在彼此衝撞所發出的銳利聲響中,破碎坍塌的巨大冰塊,接連不斷地墜入了海水深處,掀起了一陣又一陣濁白色的浪濤。

但在浮力的作用下,那些已經墜入深海的巨大冰塊,很快又再次浮出水面。像是無數暴露在空氣中的白色屍骸,隨著海水的涌動奔流而去。

正孤身行走在這片雪域深處的高大男人,漸漸停下了腳步。

耳邊持續迴響的咆哮風聲,不斷撕扯著男人的意識。他看起來體型高大且壯碩,不像是尋常的人類身形,肩上裹著一件灰舊厚重的斗篷,穿著一身結實保暖的野獸皮衣,腳下踩著一雙用野獸毛皮縫製而成的靴子。翻滾不息的灰色風暴,反覆的捲動著男人額前的兜帽,他下意識抬起手臂,用力按下被卷飛的兜帽,那雙隱匿於黑暗中的陰亮眸子,像是兩把翻湧著寒氣的尖刀,此刻正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亮。

男人從南方土地一路走來,徑直朝著北方盡頭處走去。

即使腳下的積雪已經淹沒了男人的膝蓋,但他仍舊繼續行走著,雙腿開闢出一條狹窄,只能容納自己通行的道路。迎面而來的凌冽寒風,鋒利如刀子一般切割著男人粗糙的臉頰,他用力抿緊了嘴角,嘴唇無聲翕動著,咒罵眼前的一切。

當男人停下腳步之後,他很快便抬起頭,目光在天地之間回視,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但眼前這片渺無人跡的極北雪域,似乎只有無窮無盡的風暴與冰雪,哪怕是那些年代久遠的秘密,也早已被塵封于堅硬厚重的凍土深處。

有那麼短暫的片刻,迎面而來的風暴似乎柔軟了一些。

男人用力呵出一口熱氣,揉搓著有些凍僵的手指。他沒有說話,目光只是望向遠處那片穹頂般下壓的天空,厚重的灰色雲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裝飾,繚繞於穹頂上方久久不能散去。而就在那片被怪力扭曲的穹頂下方,一望無際的山脈深處,無數座拔地而起的山峰,以一種野蠻而原始的力量,衝破了凍土、積雪與雲層,將這片搖搖欲墜的穹頂安穩的支撐了起來。

悄無聲息而強烈的呼喚,正持續不斷的引導著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男人,繼續朝著無名山脈的深處走去。

「該死的,還有走多久啊……」

男人忍不住低聲抱怨著,但他也只能繼續低下頭,邁開腳步向前艱難走去。男人再次嘗試著呵出一口熱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塵埃,緩慢卻又堅定的行走在這片灰白色的世界之中。

無名山脈深處,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洞穴外。

體型巨大的銀色飛龍,此刻正蜷縮著身軀,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它用那雙巨大的翅翼將身體包裹起來,並且將唯一能夠進入洞穴的入口遮擋住。飛龍將頭顱蜷縮在覆蓋有一層銀色鱗片的翅翼下,勉強的維持著暖意,它的脖頸間有一圈蓬鬆的銀色毛髮,積落了一層薄薄的落雪。

刺骨的寒風不斷拍打著飛龍的身軀,反覆衝擊著它的意識。在它的左側小腹位置,那道仍舊醒目可見的傷痕,還未完全癒合,凝結冰凍的血液在它皮膚表面形成了一層銀色的結痂。

洞穴內,微弱的炭火正緩慢燃燒著。

空氣中幾乎感覺不到更多的溫度,尤其是在女人艱難卸下一身盔甲之後。她倚靠著身後的牆壁,強忍著錐心刺骨的劇痛,一點點的將盔甲摘下,已經潰爛的血肉幾乎與盔甲凍結為一體,所以她只能連帶將整塊皮膚從身體上撕裂下來。空氣里迅速瀰漫開一陣強烈的血腥氣。

女人痛苦的低下頭,竭力壓抑著喉嚨里痛苦的喘息。

銀色長發籠罩著女人若隱若現的身軀,但因為劇烈的疼痛,女人的肌膚此刻湧起了一陣異樣的潮紅。她強忍著急促的呼吸,開始緩慢運轉體內的魂力,很快她的皮膚表面浮現起一層銀色的魂力刻痕,密密麻麻如同蛛網一般。隨著女人的每一次呼吸,那些魂力刻痕都在有節奏般的起伏著,只見她身上的傷勢開始緩慢的癒合,原本近乎潰爛的血肉也逐漸恢復成正常的鮮紅。

時間悄無聲息的推移著,女人的呼吸也逐漸變得穩定下來。

女人忽然伸出右手,摸索著手邊覆滿劍痕的銀色盔甲。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能夠從那個傢伙的手中逃走,哪怕驅使座下那頭銀色飛龍與那個傢伙正面交戰,自己仍舊清楚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麼的巨大。

甚至只差那麼一點,她和那頭飛龍的性命,就要交代在那個傢伙的手裡。

「該死的傢伙……」

女人艱難的深吸一口氣,手指摸索向被自己隨意丟棄在一旁的一枚鉑金燈盞。冰冷異常的燈身是由一整塊鉑金熔鑄而成,外表雕刻有繁雜晦澀的紋路和圖案,層次結構十分複雜,幾乎每一層燈面都是鏤空而成,其中鑲嵌有成千上萬枚細碎的各色寶石。燈身底座是用一整塊黑曜石雕刻而成,四四方方分別對應不同方向,並且在每一個方向上都嵌刻有樣式不一的黑色寶石,但看起來都像是緊緊閉合的眼球。

伊蓮恩……

耳邊忽然迴響而起的低聲嘶喊,讓女人的意識瞬間陷入到一陣恍惚之中。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伊蓮恩才終於從那種狀態清醒過來,她再次用眼角餘光,斜向那盞被丟棄在一旁的鉑金燈盞。在冰冷的火光中,她那蒼白的面孔再次湧上了一層淡薄的潮紅,隨著呼吸每一次的加重,心臟的跳動也愈發劇烈起來,一種無法抑制的強烈快感,讓伊蓮恩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洞穴外,男人正艱難攀過最後一段山路。

他抬頭望向不遠處那頭銀色飛龍,沉默而無聲的站在了原地。原本昏昏欲睡的銀色飛龍,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它猛然張開雙目,飛速環顧著這片灰白色世界。但它什麼都沒能發現,最後也只是再次將身軀蜷縮了起來,艱難抵抗著愈發猛烈的暴風雪。

在緩慢走過一小段路后,男人終於看到了那座洞穴的入口。

微弱的火光透出洞穴,映照著銀色飛龍腹部的傷口。

然而直到男人走到那頭銀色飛龍的面前,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的飛龍,也只是輕微的蠕動著鼻子。緊接著男人勉強穿過飛龍與洞穴入口之間的間隙,走進了這座陰暗而狹窄的洞穴里。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伊蓮恩彷彿被猛然驚醒一般,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意識。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許的困惑,茫然抬頭望著那道浮現在洞穴入口處,此刻正隱匿於黑暗中,注視著自己的高大身影。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嗓音嘶啞的低聲詢問道,「伊蓮恩?」

男人的目光只是從伊蓮恩的身上一掃而過。

然而雙膝微微蜷曲,雙臂攬過膝蓋的伊蓮恩,將下巴撐在膝蓋上,她沖著眼前這名陌生男人眨了眨眼,似乎留意到男人視線的偏移,於是不經意般的舒展著自己的身軀。散發著強烈慾望氣息的曼妙酮體,在那身緊緻衣物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精緻而且暴露。

「你認識我?」伊蓮恩歪頭問道,「你又是誰啊?」

男人沉默的皺緊了眉頭,緩慢的邁開腳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順手揭開兜帽,暴露出一張憔悴卻又堅實的面孔,「我叫涅法雷姆,和你一樣來自於東大陸。」

眼神留意到伊蓮恩身後那堆散亂的盔甲,涅法雷姆輕輕握了握手指,「為了找到你,我一路奔波至此,已經耗費了許多的時間。不過看到你平安無事可真是太好了,畢竟想要找到你的,可不只有我一個人,我說的對吧,聖殿四位大神官之一的銀龍聖女·伊蓮恩。」

表情逐漸恢復冷冽模樣的伊蓮恩,抬起手臂遮擋著胸前的豐滿起伏。她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強烈且動人心魄的氣息,有些像是綻放於風暴中的野玫瑰散發的香氣,即使她的容貌並不過於出眾,但她滿身的桀驁與不馴仍舊讓她有著強烈且致命的吸引力。

「哦,看起來你認識我啊。」

伊蓮恩緩慢的站起身,只是這一次她毫不介意將自己的酮體,盡數暴露在涅法雷姆的視線里。她輕巧的把玩著右手中那枚鉑金燈盞,目光戲謔而嘲諷的望向涅法雷姆,「還是說,你也是為了找到這枚燈盞,所以才被迫追尋我的蹤跡?」

熠熠生光的銀色眸子里,瞬間湧起了強烈的殺意。

洞穴內,伊蓮恩輕易的驅使著體內的龐大魂力,並且在一瞬間便將自己體內的魂力拔高至極限狀態。洞穴外,猛然間驚醒的銀色飛龍,高仰著頭顱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憤怒咆哮。它猛然騰空而起,用力的拍打著翅翼,猶如雷電一般在雲層之間穿梭不息,激蕩而起的風暴與銀龍的身軀融為一體。

伊蓮恩目光輕蔑的望向涅法雷姆,同時喉嚨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原本散落於伊蓮恩腳下的銀色盔甲,因為常年經受魂力浸染,此刻仿若受到召喚一般,凌空而起與伊蓮恩的身軀契合為一體。她猛然眯起雙眼,空氣里瞬間湧現出成千上萬道交錯的銀色細線,整座山巒彷彿被這張銀色巨網束縛,隨著伊蓮恩猛然收緊體內的魂力,整座山巒頓時炸裂開來。

瞬間化作一片廢墟的山巒頂部,無數道銀色光亮像是一枚破碎的海膽,在天空中映出了刺目的銀光。緊接著無數枚銀色光線傾瀉而下,在涅法雷姆剛剛掙脫廢墟囚禁的一剎那,瘋狂傾瀉了下來。他只能匆忙抬起手臂,調動體內魂力在身前形成了一枚無形的氣盾,但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涅法雷姆的身軀仍舊無力的倒飛了出去,像是一抹劃破夜空的暗淡流光。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伊蓮恩腳踏銀色飛龍,從天地之間猛然墜落。

她高傲的立足於銀色飛龍頭顱上方,狂舞的銀髮襯托的她像是一位降臨世間的女性天神。伊蓮恩驅使著腳下的銀色飛龍,安穩的落在了涅法雷姆墜落方向的不遠處,目光愈發的冷厲。

「還真是有些棘手……」

涅法雷姆掙扎著從深孔中爬了出來,用力的拍去了身上的積雪。他抬頭眯起雙眼,望著那頭降落在雪地中的銀色飛龍,巨大的身軀與涅法雷姆渺小的身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我本不想和你動手,伊蓮恩,即使直到現在我都不曾了結過你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涅法雷姆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可你不但背叛了聖殿,還帶走了那枚鉑金燈盞,無論你出於何種目的,現在的你都沒辦法駕馭這枚燈盞的恐怖力量。而且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在你逃往的途中,這枚燈盞的力量,正在悄無聲息的侵蝕著你的靈魂和身體,它會徹底掌控你的意識,直到你淪落為一頭被它所掌控的怪物。」

驅使著腳下飛龍低下頭顱,伊蓮恩眼神淡漠的注視著涅法雷姆。

「你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受傷啊,的確有點意思。不過只憑這樣,你還沒辦法阻止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無論你是誰,也無論你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你都無法阻止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瞳孔深處漸漸湧起歇斯底里的伊蓮恩,用力緊握住手中那枚鉑金燈盞。

她低下頭,望著這枚仍是黯淡無光的燈盞,那張冷漠淡然的面孔,此刻被一種徹底的狂亂所佔據。她不顧一切的捧起手中那枚聚魂盞,手背上瞬間浮現出清晰可見的黑色魂力刻痕,緊接著她的面孔開始變得蒼白,黑色的魂力刻痕沿著她的手臂開始攀爬,瞬間遍布她整張臉頰,直至那讓人無法抵抗的誘惑,最終徹底侵蝕著伊蓮恩的意識,融入了她那雙銀色的瞳孔深處。

「你瘋了嗎?伊蓮恩?!」

涅法雷姆憤怒的向前邁出一步,不可置信的望著開始嘗試與那枚鉑金燈盞融為一體的伊蓮恩。黑色的魂力刻痕遍布伊蓮恩的全身,恐怖的魂力氣息近乎凝成一團黑色的霧氣,籠罩著伊蓮恩愈發扭曲詭異的身軀。

隨著她喉嚨里持續不斷發出的痛苦嘶吼,伊蓮恩的手指因為痛苦而不受控制的痙攣著。

她用一種怪誕的眼角餘光,飛速瞥了一眼身軀僵硬在原地的涅法雷姆,然後悄無聲息的笑了起來。那雙徹底化作一團黑色液體的瞳孔深處,綻放著一抹詭異而瘮人的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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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血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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