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下
「我會親自證陰給你瞧,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怎樣的選擇,」伊蓮恩的目光再次低垂下去,她仍是表情冷漠的注視著站在原地的涅法雷姆,「我既然能夠駕馭這種古老的力量,也同樣能夠輕鬆的殺死你。」
說著,伊蓮恩便緩慢的抬起手臂。
她的掌心開始倒轉朝下,然後手臂發出細微的拍擊動作。隨著她手掌動作的繼續,大地忽然毫無徵兆的震顫起來。洶湧的風暴愈演愈烈,漫天狂舞的飛雪被無形的力量裹挾,凍土深處的海水,持續的衝擊著有萬年歲月的冰層和凍土,隨著耳邊不斷迴響起的轟鳴巨響,腳下的大地上猛然綻放出一朵又一朵騰空而起的濁白色冰花。
無數條縱橫交錯的溝壑瞬間形成,源自深海的冷水激蕩起一陣陣濁白色的浪濤,整片大地竟是在眨眼之間,如同天翻地覆一般支離破碎。
腳下的地面開始迅速下沉,凍土、海水瘋狂的傾瀉著它們原始的力量。
即使是涅法雷姆,也因為短暫的猶豫,而導致整個人雙腳踩空,徑直朝著裂隙深處墜落下去。他憤怒的望向仍舊屹立於巨龍頭顱上,目光輕蔑的伊蓮恩,並且伸出手想要阻止身體的持續下墜。然而伊蓮恩再一次揮動起手臂,瀰漫於空氣中的恐怖魂力,在她的驅使下,大地如同野獸利齒般開始咬合,似乎是打算將涅法雷姆徹底吞噬腹中。
「伊蓮恩……」
涅法雷姆憤怒的怒吼著,伸手抓住一塊凸起的冰凌,只見他手臂上的肌肉頓時高高鼓起,整個人的近乎凌空一般騰越而起,緊接著涅法雷姆依附於一塊冰面上,十指如鉤深深嵌入冰層里,他的雙臂與雙腿瞬間爆發出匪夷所思的力量,使他整個人迅速向上凌空躍起,在大地徹底合隆之前,涅法雷姆再次反覆跳躍,然後便徹底從地面深處沖了出來。
原本正打算轉身離去的伊蓮恩,剛剛驅使著腳下的飛龍開始騰空。
而就是銀色飛龍俯身準備起跳的那一刻,涅法雷姆的身影從地面上猛衝而起。他高高躍起在半空里,身影如弧線一般朝著伊蓮恩墜落下去。
沉重的拳頭近乎致命的砸在了伊蓮恩的胸口上,她的身軀徑直倒飛了出去,直到無力的跌落在飛龍後背的脊椎尾部。
躁動不安的銀色飛龍用力甩動著頭顱,想要將涅法雷姆從自己的身上甩下去。但涅法雷姆只是用力一踏,瞬間失去平衡的銀色飛龍,轟然跪倒在了支離破碎的大地上。它痛苦的哀嚎著,卻又不甘心的甩動著如利刃般的長尾,企圖將涅法雷姆擊飛出去。
「我所做的這一切,並非是為了阻止你,伊蓮恩。」
仰頭望向涅法雷姆的伊蓮恩,咬牙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她掙扎著站起身,艱難咽下口中腥甜的血液,揮手再次驅使體內的魂力,無數到銀色閃光再次浮現在空氣里,她毫不猶豫的揮出雙手,鋪天蓋地的銀色閃光朝著涅法雷姆炸開。
如同平靜的湖面驟然間炸開了一圈圈的漣漪,無形的氣盾將所有炸裂的銀色閃光隔絕在自己的面前。
「收手吧,伊蓮恩。如果你真的融合了這枚燈盞的力量,那麼你的下場……」
不等涅法雷姆把話說完,臉上忽然湧現出痛苦表情的伊蓮恩,手指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長發。那身銀色的盔甲,在魂力的浸染下終於不堪重負,碎裂成為了一片又一片飛舞於空氣中的塵埃,緊接著她猛然發出了一聲貫穿耳膜的咆哮,近乎無可匹敵的磅礴魂力,肆意的傾瀉在這片大地上。
涅法雷姆怒意至極的盯著伊蓮恩,反手凝聚魂力,將那把斷裂的巨劍緊握於手中。
隨著第一聲痛苦喘息的結束,伊蓮恩毫不猶豫的將胸前那枚持續閃爍著陰暗光亮的燈盞,嵌入了自己胸膛血肉里。源源不斷的恐怖魂力,肆意浸染著伊蓮恩的身軀,愈發狂暴的力量讓涅法雷姆忍不住眯起了雙眼,甚至連腳下那頭銀色飛龍,也因此發出絕望而又痛苦的哀嚎。
「你無法阻止我……」
忽然間,伊蓮恩猛地轉頭望向涅法雷姆。
她露出一副詭異之極的微笑,並且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對身體的支配,從那枚燈盞中不斷湧出的恐怖魂力,迫不及待的分享著伊蓮恩的身軀和靈魂。
古老而又黑暗的氣息,無聲的再次瀰漫在這片大地上。
然而下一刻,伊蓮恩的身軀忽然僵硬在了原地。無數條如同錦帛般的魂力刻痕,以實體的形態圍繞著伊蓮恩呈現。它輕易的便將伊蓮恩腳下那頭銀色飛龍吞噬進去,並且在漸漸用力收攏的同時,深深紮根於伊蓮恩的心臟深處。在那團黑色的錦帛之中,伊蓮恩的身軀被持續不斷的包裹著,她看起來就像是襁褓中的嬰兒,此刻正無助的發出維持且持續的啼哭聲。
腳下的銀色飛龍絕望的哀嚎著,隨著無數條魂力刻痕的繼續收縮,它的身軀也被用力蜷縮起來。甚至隱隱能夠聽懂骨頭碎裂,鱗片崩裂的尖銳聲響。
「伊蓮恩……」
有些抑制不住顫抖嗓音的涅法雷姆,心中漸漸升起了些許的不安。他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再次親眼目睹了曾經所發生的一幕一般。
「那枚燈盞的力量,根本不是凡人能夠駕馭的……但是你,竟然真的做到了,」涅法雷姆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開始有規律持續收縮,形成了一朵更像是子宮一般的巨大花朵,「傳說中繼承自古老時代,已被凡人忘卻的力量……」
涅法雷姆抬起手臂,輕易的砍斷了纏繞向自己的黑色魂力刻痕。
他低下頭,望了一眼被包裹成一團的銀色飛龍,開始緩慢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竭力讓體內的魂力平復下來。很快,他的脖頸與手背表面,開始呈現出一道又一道清晰可見的魂力刻痕,彷彿是無數根凸起在皮膚表面的血管,隨著涅法雷姆每一次催動體內的魂力,魂力刻痕都會隨之有節奏的起伏著。
他的瞳孔開始緩慢的收縮,體內的魂力更是瞬間拔高至極限。
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此刻開始變得緩慢微弱。涅法雷姆反手緊握住那把斷劍,輕易的斬碎了朝著自己席捲而來的魂力刻痕,細微的風刃以自己為周身反覆迴旋,不斷切割著任何想要靠近自己的魂力刻痕。
涅法雷姆開始緩步走下巨龍的頭顱,雙腳平穩有力的向前走著。
突然間,空氣里激射出無數道魂力刻痕。即使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與角度,涅法雷姆仍舊是從容的扯碎了這些魂力刻痕,他反手再次揮動著那把斷劍,橫在身前,開始逐漸加快腳步。
「如果只是在自己能夠承受的極限內釋放的話……」
涅法雷姆下意識眯起雙眼,洶湧的魂力在他的瞳孔中形成了細小的旋渦。鋒利的刀刃毫無阻礙的切割著身前的魂力刻痕,與恐怖的黑暗氣息想媲美一般的魂力,在瞬間被涅法雷姆拔高至極限狀態。
「雖然你還沒辦法完全釋放這枚燈盞的力量,可一旦你與那枚燈盞的力量合二為一,那麼即便是我,恐怕都會有些棘手……」涅法雷姆低下頭,隨著喉嚨中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他猛然沖入了那朵黑色巨花的中心,愈發狂暴的魂力在彼此的交錯中,發出刺耳而又瘮人的摩擦聲響。
幽暗的光亮仍舊閃爍不息。
涅法雷姆深呼出一口氣,眯眼望著隱隱窺見的伊蓮恩身影。此刻她正安靜的沉睡在這多巨花的中央位置,血肉被用作為載體,幾乎每一道魂力刻痕都深深紮根於她的血肉里。在她赤裸暴露的身體表面,凌空浮動的鉑金燈盞,仍舊持續散發著微弱的暗光,與伊蓮恩的心臟一同發出著有節奏的跳動聲響。
她看起來像是陷入了甜美的夢境,再也不願醒來一般。
沉默站在伊蓮恩面前的涅法雷姆,右手愈發用力握緊那把斷劍。他在短暫猶豫之後,即刻高舉起手中那把斷劍,在魂力的驅使下,原本並不起眼的短劍開始閃耀著一樣的魂力刻痕,密密麻麻的紋路呈現出一種無法描述的金色光亮。
突然,伊蓮恩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她猛然間睜大雙眼,瞳孔迅速擴散並且佔據了所有眼睛。只見她僵硬的抬起手臂,將那枚凌空浮動的鉑金燈盞一點點從身體里拔出來,緊接著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原本瘋狂傾瀉向她身體的力量,此刻終於近乎完全與她合二為一。
而原本已經完全收攏成花朵的黑色魂力刻痕,此刻再次傲然綻放於天地之間。隨著每一片花瓣的展開,愈發恐怖的魂力氣息,讓這片極北雪域彷彿陷入到無法醒來的黑暗之中。
南方的盡頭處,那道身影在飛速靠近著。
他毫不猶豫的拋出手中那把長劍,恰到好處的盪開了涅法雷姆即將刺下的一擊。也就在涅法雷姆身體失去平衡的短暫片刻,伊蓮恩終於再次站穩了身體,她抬起頭,目光漆黑的盯著涅法雷姆,很長一段時間裡,涅法雷姆都沒辦法從她的臉上看到任何的表情。
空氣里殘留的魂力開始迅速收攏,最終徹底匯入伊蓮恩的身體里。
然後她隨意的丟掉了手中那把鉑金燈盞,毫不在意一般。涅法雷姆斜瞥了一眼徹底黯淡無光的燈盞,再度將視線轉移到伊蓮恩的身上。
「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一切了……」
涅法雷姆冷冷的問道。
「在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以後,你當真還以為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指因為臨時起意嗎?」伊蓮恩挑釁的笑了起來,滿意的望著自己的手掌,「被恐懼所掌控的靈魂,如今已是為我所用,而我也將凌駕於你們的恐懼,甚至收割你們的靈魂。」
涅法雷姆沉默的低下頭,望著從混亂意識中漸漸蘇醒過來的銀色飛龍。此刻它的身軀已經完全了蛻變,在被反覆折斷後再生的骨架,黑色的鱗甲與血肉構築而成的龐大身軀,它緩慢甩動著巨大的頭顱,漆黑的眼珠隨之轉動著,最終轉向站在自己後背上方的涅法雷姆。
籠罩著伊蓮恩身軀的黑色魂力氣息開始散去。
她那曼妙而致命的身軀,再次浮現在涅法雷姆的視線里。她看起來比剛剛要瘦了許多,本該憔悴的面孔此刻被徹骨的冷厲所替代,最讓人難以忘記的,是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在飄蕩不息的黑色髮絲之間,閃爍著致命的光亮。
那身奇異的黑色外皮,襯托著伊蓮恩豐滿而誘惑的身軀。
即使這身外皮無時無刻不在給予著伊蓮恩刺痛,但她仍舊清楚的意識到,現在它們終於合二為一了。
「雖然我現在還沒辦法殺死你,不過即便是你,恐怕也沒辦法殺死我了,」伊蓮恩沖著涅法雷姆露出兇狠的微笑,她驅使著體內的魂力,動作迅速的猛衝到涅法雷姆面前。
她只是輕輕的推了一把涅法雷姆的肩膀,但後者卻毫無反抗的,從飛龍的身上墜落了下去。涅法雷姆再次瞥見了那高大男人的身影,此刻他正安靜的站在伊蓮恩身後,目光熾熱的盯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現在還不是了結我們之間恩怨的時候,涅法雷姆,」伊蓮恩再次驅使體內的魂力,重新感受著與腳下飛龍意識融合的快感,「不過你應該也不會阻止我離開這裡的,對吧?」
伊蓮恩忽然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並且在腳下飛龍騰空的片刻,轉過身沖著涅法雷姆點了點頭。
「你很強,但也沒有那麼強,就好像……」伊蓮恩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話說完,「不過現在的我們,應該更像是同類了。我知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殺死我,而在我徹底與這枚燈盞融合為一體的時候,你就已經放棄了阻止我的計劃。」
涅法雷姆艱難的站起身,隨手抹去了臉上的積雪。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見的,但一定不會是現在,」伊蓮恩轉過身去,駕馭著腳下的飛龍,迅速沖入雲霄之中,「我已經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並且已經能夠聆聽到它對我所發出的呼喚。如果我沒有辦法做到那一步的話,或許你會成為阻止我的最後機會,涅法雷姆……」
眯眼望著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的黑點,涅法雷姆沉默的站在了原地。
他似乎隱隱聽到了伊蓮恩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這裡。但對此,涅法雷姆只是有些平靜的嘆了口氣,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伊蓮恩……」
在最後望了一眼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之後,涅法雷姆終於收回了視線。他用力扯緊了肩上的斗篷,轉過身去開始準備離開這裡。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已經盡了我的責任。所以接下來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了。無論你我。」
天地之間終於再次安靜了下來。
原本被卷碎的烏雲,此刻再次朝著缺口方向聚攏。涅法雷姆仰著頭,望著猶如天神利劍般灑落的金色光亮,他揮了揮手,駕馭魂力將那把斷劍收入體內。仍舊翻滾不息的巨大冰川,繼續朝著這片大陸的盡頭涌去,停止了翻滾撕裂的大地上,只留下了一道道醒目可見的駭人疤痕。
狂亂的飛雪,再次飛舞於涅法雷姆的視線之中。
他轉過身去,將兜帽再次戴上,目光堅毅的望著腳下的道路。男人就這樣孤身一人而來,然後孤身一人而去,沿著來時的方向和道路,開始往回走。
「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涅法雷姆抬起頭,臉上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你們可千萬不要讓我太失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