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劉伯瘋疾
劉福祿見狀吃了一驚,跟著起立目光跟著吳清不停打轉,嘴唇抖動想要詢問卻又不敢開口。
吳清急急轉了幾圈,扭頭瞧見劉福祿咧開肥嘴瞧著自己,眼神現出些許迷惑,他有些自失地一笑,轉身坐回椅上道:「吉元,你把當時場景跟我複述一遍。」劉福祿點了點頭,想要取過茶杯替吳清泡茶,卻被吳清不耐煩止住,只得把前往馮府參加馮德貴小妾壽誕,無意之中聽馮德貴吐露口風,以及徐國難獻上汗血寶馬,卻因為馬臀烙印被馮德貴忍痛退回諸事一五一十述說了一遍。
吳清聽得極是認真,對馮德貴的言語表情細細詢問,眯著眼睛思忖良久,斷然道:「馮德貴言語絕不會空穴來風,說不定不日真地有大批糧食運到東寧港,必須未雨綢繆提前做好處置準備。」劉福祿眨了眨魚泡眼,有些疑惑道:「琉球糧食不是全都收購一空,被荷蘭紅毛鬼戰艦毀損殆盡,哪有可能再行運糧送至東寧府救急?」吳清也是微感疑慮,據他得到的機密情報不僅明鄭從琉球秘密購買的糧食全都被荷蘭紅毛鬼焚毀,而且護衛艦隊也是遭遇襲擊損失慘重,琉球不過彈丸之地哪有能力再行供應明鄭糧食。
莫非是倭國糧商暗中從倭國運糧牟利,只是倭國距離琉球千里之遙,倭國德川幕府又被嚴厲警告不敢輕舉妄動,哪有可能片刻工夫就運載大批糧食送抵琉球。
思索良久不得要領,吳清目光現出狠毒,冷聲道:「本來我還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既然琉球有可能運糧救濟鄭逆,那就怪不得吳某心狠手辣,要讓東寧府成為餓殍之地。」見劉福祿站在旁邊似懂非懂,吳清招手讓他過來,對著耳朵一陣密語,劉福祿聽得駭然變色,惶惶道:「大人還請三思,如此行事必定得罪東寧府所有糧商,日後萬一發覺真相難以相處。」吳清冷笑道:「行大事不拘小節,赤壁行動已到關鍵時節,絕不容許出現任何差錯,只要能夠想方設法讓鄭逆生亂,順利配合施提督平定鄭逆,區區糧商算得了甚麼。」見劉福祿目光閃動還在猶豫,吳清暗嘆劉福祿畢竟只是海商心腸不夠狠毒,拍著肩膀微笑道:「忍得一時之痛方能成就大事,待到平定鄭逆吳某必定在施提督面前為吉元兄討官封賞,到時吉元兄必可成為朝廷認可的官商,些許損失用不了多少時日就可大把賺回。」劉福祿被吳清搓捏揉打搞得服服帖帖,高聲答應退將出去,吳清望著他的肥胖身軀搖搖擺擺消失在遠處,陰沉眸光隱隱現出嗤笑,想要取杯喝茶發現密室茶杯都被自己摔得粉碎,索性不再喝茶靜靜沉思了一陣,推開密室大門緩步走出,滿面春風溫文爾雅,重新成為文質彬彬的清秀書生。
密室外面自有守衛嚴密把守,見到吳清都是忙不迭行禮,吳清視而不見緩步來到街道,冷眼打量果見街面糧鋪全都掛著糧食售迄招牌,無數百姓提著糧袋聚在糧鋪門口,神色倉惶議論紛紛,顯是已經聽到了些許流言。
吳清嘴噙微笑緩步行走,走不多遠就見街尾搭著粥鋪,高高懸挂東寧府衙施粥濟民招牌,粥棚前面歪歪斜斜排著三十多名等待施粥的襤褸饑民,五六名衙役吆三喝四正在維持秩序,吳清目不斜視放慢腳步,瞟見一名捧著破碗正在喝粥的饑民粥湯清亮見底,簡直與白煮開水沒啥區別,心裡立時有了底,嘴角冷笑越發明顯。
他順著街道行走了一陣,忽地瞧見道旁一群行人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心念微動湊將過去,見人群中央一名披頭散髮渾身污穢的白髮老漢跪倒在地,對著鋪門緊閉的糧鋪咚咚磕頭,高聲叫嚷道:「張掌柜,您老降價售糧良心好極,老漢在這裡給您老磕頭,禱祝您老長命百歲日進斗金,子孫萬代大富大貴啊!」白髮老漢磕得額頭全是鮮血,兀自不覺疼痛狂呼亂嚷,吳清仔細望去,見他的破爛衣衫都已撕成一條條,現出枯瘦如柴的身軀,手裡緊緊抓著只空癟糧袋,眼神痴獃忽哭忽笑,顯然是名發瘋痴漢。
白髮老漢對著糧鋪用力磕了十幾個頭,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衝過去不住拍射門板,呼叫道:「張掌柜,老漢已經給您老磕頭祈願,怎麼您老還不開門售糧,老漢還等著買糧救命哪!」聲音嘶啞充滿絕望,圍觀行人都聽得悚然變色,吳清料想白髮老漢也是購糧不得受到刺激因而發瘋,類似場景近些年他見得多了早就無動於衷,雙手負背饒有興趣觀瞧,就見糧鋪上方的緊閉小窗吱呀打開,探出半顆肥胖腦袋,居高臨下瞪視白髮老漢道:「劉老頭,瞧在鄰舍面上早上沒下狠手,怎麼又有膽子上門胡攪,信不信老子讓察言司抓你進衙門吃足苦頭。」聽到察言司劉伯痴獃面孔現出驚慌表情,撲通一聲跪倒向張漆工用力磕頭,高叫道:「張掌柜您老行行好,千萬莫讓察言司老爺抓走老漢,老漢再也不敢上門向您老買糧。」磕完頭爬起轉身就要逃走,不小心被石頭絆跌摔了一跤,痴痴獃呆坐在街心愣了半晌,突然捶胸號哭起來,
「老太婆老漢實在嘸用,買不到糧食填肚皮寶貝乖孫就要活活餓死,寶貝乖孫老漢實在捨不得你呀!」圍觀行人提著糧袋本來都打算購糧,見劉伯痴狂模樣不約而同退後數步,面上現出或憤恨或憐憫的異樣神色。
張掌柜遠遠望見,嘴角現出不屑冷笑,瞧了瞧行人不以為然的神色,縮回腦袋吱呀一聲重新關緊小窗。
吳清不動聲色冷眼旁觀,就聽數名行人輕聲議論,其中一人道:「張烏心這事做得也太過了,不肯開門售糧倒也罷了,而且還讓夥計把劉伯痛打了一頓,打得好端端的老漢發了瘋。」另一人撇嘴道:「劉伯自行發瘋乍能怪罪張掌柜,昨日糧船返台糧價大跌,劉伯還想等著跌價多佔便宜,哪料今早忽然傳出消息說前往琉球購買糧食的糧船早被紅毛鬼戰艦擊沉,官府故意隱瞞想要騙得糧商低價售糧,劉伯曉得不妙匆匆趕往糧鋪購糧,張烏心也已聽到風聲閉鋪歇業,劉伯氣極痛罵方才挨打,回到家中又被老婆埋怨了一通,受不得刺激終於發瘋。唉,吃了二十多年的蕎麥老鼠,看來以後再也吃不著了。」另一人插嘴道:「吃不著蕎麥老鼠無甚大礙,買不到糧食肚皮餓癟才是要事,俺千不該萬不該昨晚放開肚皮把糧缸最後一點存糧吃得精光,現在想要買糧卻哪裡買得著。王大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俺聽到的消息是烏心糧商故意放出謠言,想要趁跌價之前大賺一筆,把俺們苦哈哈的最後一枚銅板都賺了去。」說到最後那人咬牙切齒面現憤恨,吳清聽得心念微動,糧船被荷蘭戰艦擊沉消息自是他故意讓人散播,目的在於製造恐慌引發民亂,想不到居然能夠在市井間聽到不同版本,當下站在旁邊一聲不作,想聽王大哥如何說法。
王大哥斜眼瞟視,冷聲道:「官府咋說你就咋信,莫非這些年還沒被官府畫的大餅騙夠,老實告訴你,我這消息是從戶官傳出來的,我的堂弟——」剛說到這裡忽地感覺肩膀一沉,轉頭望見一名粗壯漢子站在身後,咧嘴冷笑道:「你小子竟敢散播謠言製造混亂,這就跟老子到察言司說個明白,瞧你小子的堂弟跟你胡咧咧了啥。」聽到粗壯漢子竟是察言司特工,王大哥嚇得涕淚橫流,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忙不迭拱手央求道:「老爺行行好饒了小的這一遭,小的沒有堂弟在戶官當差,謠言實實都是在茶館聽來的。」粗壯漢子理也不理,獰聲道:「從茶館聽來也要給老子交待明白,瞧哪些膽肥傢伙竟敢公然胡說八道!」圍觀行人都是相顧變色,貓見老鼠般轉身就走,不過片刻崇明糧鋪前面除了劉伯依舊坐在泥地哭嚎叫嚷外空無一人,吳清也跟隨行人快步走開,站在街角冷眼觀瞧,就見王大哥沖著粗壯漢子不住找恭作揖,可粗壯漢子絲毫不理睬,掏出鎖鏈套在王大哥脖頸押了就走,臨走時還向痴獃劉伯重重踢了一腳,踢得劉伯翻了一個筋斗滾過街心,渾身上下更是骯髒不堪,嘴裡嘮嘮叨叨不知胡咧些什麼。
吳清嘴角噙著冷笑,負著雙手緩步走開,忽地望見前面不遠處現出徐家的黑漆木門,抬頭張望方才發現不知不覺竟已轉到了徐家宅院附近,不由地呆了一呆:莫非是自己對徐淑媛還是難以忘情,才會身不由主來到徐家門前。
他隱約望見徐家宅院門口似有人影晃動,生怕被人發覺趕忙縮身閃入小巷,探頭張望瞟見徐淑媛牽著黃驃馬,徐太平得意洋洋騎坐馬背,從半開半閉的院門走將出來。
吳清瞧見夢縈魂牽的嬌俏身影,下意識想要張嘴叫喚,遲疑片刻抿緊嘴巴,眼瞅著徐淑媛翻身上馬從街上馳過,兩行清淚不可抑制順著面頰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