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親家上門
徐國難返回黑虎稅關不久就有特工回報,說永豐里關吏仔細檢查鐵騎營軍械車隊,沒發現任何走私軍火。
得此消息徐國難暗自鬆了口氣,內心深處他也不願相信朝廷倚為柱石的鐵騎營居然會出現問題,他沒有上帝之眼,自然不會異想天開猜想堂堂鐵騎營統領劉參將竟是大肚王阿德復化名潛伏,護送軍械的騎兵除徐台生外都是土蕃精銳武士。
徐國難皺緊眉頭細細思索,料定索薩想要偷運彈藥前往生蕃領地必須經過黑虎稅關,雖然崇山峻岭不乏泥腸小道可供輕身潛行,要想大批偷運彈藥那是絕無可能。
柳掌柜成為傻鳥投石問路已被緝捕,想必媽祖神教還會另行設法偷運彈藥,絲毫大意不得。
西洋彈藥關係生蕃叛亂,無論阿蓮不是索薩絕不會枯坐等候,近期必有異樣動作。
徐國難沉思良久,吩咐蔡劍雄繼續守在黑虎稅關,嚴加緝查往來貨物,絕不許放過任何疑點,自己押解柳掌柜等一干嫌犯返回東寧府,詳細審訊獲取偵緝情報。
途中意外遭遇的韃子老鼠屍體也吩咐特工帶回處理,瞧能否發現些許端倪。
哪料特工奉命前往荒草叢中搜尋,卻沒有見到一具韃子老鼠屍體,徐國難聞報大為驚詫,立即親自趕往緝查,果然沒有發現韃子老鼠屍體。
若不是倒伏荒草現出血跡,徐國難幾乎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莫非——韃子老鼠屍體已被野狗拖走吞食,徐國難暗悔自己粗心大意沒有事先檢查,只得率領特工返回東寧府。
徐淑媛自認編外特工歡喜不禁,回到東寧府想與徐國難一起前往察言司,徐國難好言勸慰她回家休息,自己回到籤押房坐下,立即召來王德勝詢問偵緝進展,居然也是一無所獲,索薩等人無影無蹤,彷彿已經莫名消失。
英國商館通事吳清整日陪同領事勞遜整日出入公私場所,與明鄭官員接觸交往商談貿易事宜,英國商館還代表大英帝國捐了一千兩白銀救濟災民,言行舉止沒有絲毫可疑。
基督教堂也是每日忙著向災民傳教吸收教徒,偵緝特工沒有發現異樣。
前往平安鹽場抓捕管事林老七的特工也撲了個空,據鹽丁反映早上起床就沒見到林老七,不曉得逃到了哪裡。
特工遍尋不著,最後發現林老七溺死在住所旁邊的池塘中,仵作檢驗胃裡全是混著酒液的腐爛魚肉,似乎喝醉了酒不小心跌放池塘溺水身亡。
「殺人滅口!」徐國難猛地一掌拍中椅背,目光陰沉冰冷刺骨。林老七死亡時間據仵作檢驗是凌晨時分,那時走私商隊還沒從東寧府出發,媽祖神教提前下手銷毀證據,連忠心教徒也不肯放過,端的心狠手辣至極。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憑直覺徐國難認定林老七必是媽祖神教殺人滅口,對阿蓮行事的狠辣不由地一陣心寒。
在籤押房來回踱步,徐國難沒來由感到心煩意亂,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漏掉重要關竅,具體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眼看天色漸晚,徐國難想得毫無頭緒,無心在察言司多加停留索性散衙回家,一進院門就聽到歡聲笑語,徐文宏陪著多日不見的岳父俞洪德坐在院中,談地眉飛色舞。
見到俞洪德徐國難呆了一呆,他回到東寧府就已聽說俞洪德受吳斌暗中庇護,得了個失察罪名革職留任,只是俞洪德老奸巨滑瞧出明鄭內憂外患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自遞辭呈辭職脫身,他掌管度支司多年有幾分薄面,前些日子想方設法弄到十多袋米面送到徐家,解了徐家缺糧的燃眉之急。
徐國難知道俞洪德在糧倉走水中必定不怎麼乾淨,然而他畢竟是俞依偌的親爹,俞依偌能夠懷孕也多虧了他向張太醫討要的生子良方,心中感激當即上前拜見。
俞洪德與徐文宏正說得興高采烈,見到徐國難笑得眉毛都抖成一團,連忙起身攙起道:「賢婿不用多禮,咱們都是一家人自應親親熱熱。」徐文宏捻須笑道:「親家給的生子藥方替徐家添了大胖小子,國難拜上一拜也是應該。」俞洪德聽說俞依偌懷孕特地趕來,見徐文宏提到生子良方心中得意,故作謙遜道:「藥方哪有那麼靈驗,還是國難小夫妻自己本事大,火力足,方能一槍中的。」徐國難聽俞洪德為老不尊,居然當面說出葷話,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隨意搭訕了幾句,便想走進卧室去瞧俞依偌,卻被徐淑媛一把攔住,悄聲問道:「大哥,你曉不曉得劉伯已經發瘋?」聽到劉伯發瘋徐國難呆了呆,瞪大眼睛難以置通道:「劉伯昨天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了瘋?」徐淑媛當即把劉伯發瘋的諸般情形說了一遍,她沒有當面瞧見說得不太清楚,徐國難聽得心中酸楚,暗暗打算晚飯之後前往劉伯家中瞧瞧,盡其所能幫助解決一些困難。
畢竟劉伯是十多年的鄰舍,如今染上瘋疾不去瞧瞧也說不過去。徐國難打定主意不再言語,見劉雅萍與田媽正在廚房忙活,當即輕手輕腳進入卧室,俞洪德夫人俞樓氏拉著俞依偌正在說悄悄話,見到徐國難起身借故離開,把私密空間留給了小夫妻。
徐國難見周圍無人,抱住俞依偌輕聲問道:「怎麼樣,感覺如何?」俞依偌這些時日被劉雅萍當成皇太后看待,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惟一的不足便是徐國難不能經常陪在身邊,聽徐國難詢問自己心中甜蜜,白了一眼道:「才兩個來月,哪裡能感覺得出來。」頓了一頓道:「你如果真地關心我,以後就抽出時間多陪陪,那樣我就感覺心滿意足。」徐國難聽得有些黯然,眼下偵緝土蕃叛逆走私彈藥處於關鍵時刻,自己無論如何抽不出時間陪伴俞依偌,只得摟抱著說些甜言蜜語,聽得俞依偌面紅耳赤吃吃而笑,滿腹怨氣不知不覺不翼而飛。
不過多時就已到了晚餐時間,難得親家公親家母前來劉雅萍自然要傾其所有,雞鴨魚肉擺滿了桌面,惟有俞依偌面前都是田媽腐皮炒青菜、清炒藕片等清淡菜色,自是避免俞依偌見到葷腥作惡嘔吐。
劉雅萍瞧著眾人坐好,當即拿起瓷勺喂俞依偌喝孕婦專用的蜂蜜蓮子羹,如今俞依偌是徐家的重點保護對象,每日三餐都是享受專宴待遇。
俞依偌見滿桌人笑嘻嘻瞧著自己,哪能當著爹娘之面讓婆婆餵食,當下搶過瓷勺小口抿著蓮子羹,面色苦澀如吞吃中藥。
徐文宏與俞洪德坐在旁邊瞧著俞依偌喝羹,有一句無一句扯著閑話,笑嘻嘻場面和諧無比。
徐國難坐在另一邊,見俞依偌苦著小臉吃得實在辛苦,當即接過瓷勺親自餵食,俞依偌雖然胸口作惡實在不想喝羹,見是丈夫餵食還是勉強吃下。
「親家公,你瞧國難多會疼媳婦,我這個賢婿可是著實不錯。」俞洪德越瞧徐國難越順眼,舉杯與徐文宏碰了一杯,笑嘻嘻道。
徐文宏連忙謙遜,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俞樓氏也來湊趣,不住口誇說徐國難的好處,聽得徐國難著實有些尷尬,埋頭餵食假作沒有聽見。
徐淑媛聽他們翻來覆去只是稱讚哥嫂,對自己卻是視而不見,芳心著實有些吃味,見到徐國難面紅耳赤模樣卻又覺得有趣,捂著嘴唇吃吃輕笑起來。
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徐國難吃出了一身熱汗,好不容易看著徐文宏與俞洪德都放下碗筷,相邀前往院中下棋賭勝,他心中記掛著劉伯,進入卧室取了一百兩銀子,走出院門向後街劉伯家中走去。
東寧府雖然沒有實施宵禁,然而街面冷清行人稀少,時不時有巡邏士兵經過,見到徐國難只是略一盤問,便任由其行走。
不到半盞茶徐國難已走到後街街口,耳邊驀地聽到有人高聲叫嚷,
「糧鋪降價賣糧了,街坊快些過去買糧!」音調高亢飽含喜悅,緊接著破衣爛衫眼神痴獃的劉伯從小巷深處竄將出來,手舞足蹈大叫大嚷。
徐國難嘆了口氣,半日不見劉伯竟已瘋成如此模樣,他的兒子媳婦都已身亡,家中惟有半癱在床的老太婆和還未長大的幼孫,如此瘋癲如何是好。
他剛要上前就見一隊巡邏士兵走將過來,劉伯笑嘻嘻湊過去道:「糧鋪降價賣糧了,老爺們快些過去買糧,要不就沒了。」巡邏士兵見劉伯是個瘋子,都沒有理會自顧行走,劉伯伸手拉住走在後頭的大鬍子士兵道:「糧鋪真地降價賣糧,快些過去買糧,要不就沒了。」
「老東西快滾開,要不老子一刀剁了你!」大鬍子士兵被劉伯吵得不耐煩,惡狠狠說道,提腿一腳重重把劉伯踹在道旁。
劉伯躲在地上打滾,嘴裡兀自叫道:「糧鋪真地降價賣糧,快些過去買糧,要不就沒了。」大鬍子士兵呸了一聲,作勢又要踹人。
帶隊軍官不耐煩道:「劉七,跟個瘋子凶啥勁,還不快些走路。」劉七應了一聲,重重一口唾沫吐在劉伯臉上,大踏步跟將過去。
街旁民房有居民躲在門后偷偷向外張望,見劉伯瘋傻模樣沒一人出來攙扶。
徐國難嘆了口氣,走過去將劉伯扶起,取出手帕擦去臉上的唾沫,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劉伯轉頭瞧見徐國難,獃獃眼神忽地有了些許神采,作揖道:「徐僉事,您老散衙回家了?」沒等徐國難開口就苦著臉道:「大人行行好,老漢嘸錢買糧,徐僉事能不能借老漢些許銀兩?」徐國難嗯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綻銀兩遞到劉伯手中。
劉伯緊緊把銀兩抓在手中,高聲叫嚷道:「老太婆,老漢借到銀兩啦,馬上就有糧食吃啦!」一邊叫嚷一邊緊捏銀兩,從地上爬起瘋瘋癲癲去了。
徐國難獃獃望著劉伯背影,良久重重嘆了口氣,眼裡溢滿痛苦淚水。亂世最苦的便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發瘋的劉伯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