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安得與君相決絕
想施法把衣衫奪過來,念頭剛閃在腦海,人還未動,琉璃就先發制人哭起來了。
「琉璃,你何時進來的?你哭什麼?」此刻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撫額,頭疼的緊……
「剛才。」琉璃頭埋在我的衣衫里,肩膀不停的抖動,發出輕輕的抽泣聲。
這丫頭平日哭起來總是雷霆一般,這麼文縐縐的哭法,莫非是金丹吃多了肚子疼?
「琉璃,把衣衫給我,你先出去。」先要回衣衫,穿戴整齊再幫她看看。
「不要!」琉璃從衣衫中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爹不疼我,天天躲著我。」
我躲著她?好個倒打一耙!還有,這個小混蛋又喊我爹!
我怒了,板起臉,冷冷呵斥,「男女有別,你先出去,有什麼話等我出來再說。」
「我就不出去!」琉璃沖我頂了句,眼睛往浴池中瞟了一眼,表情帶著不屑,「我又不是沒見過。」
「你見過……咳咳咳……」一口氣卡在嗓子,咳了半天,血逆流到頭上,太陽穴都憋的疼。
什麼時候見的?這也是她可以見的!見到了什麼?反了,反了,反了她了!!!
「我也要洗!爹給我洗!」
這個丫頭在說什麼!她是想把我氣瘋?還未娶妻,哪裡來的這麼大的閨女?男女授受不親,一起沐浴,是想要毀我清白!
「琉璃!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再給你洗了,你若想洗,我出來,你自己慢慢洗。我再說一遍,你爹是流雲,不是我!」衣衫不要了,化風遁形也要保住清白名譽。
「那我就哭,我會哭的很大聲,倘若驚動了其他人,你可別怪我。」
她在威脅我?卑鄙小人,真的以為我會怕!
大眼瞪小眼……
衣衫在她手中,夜深人靜倘若她真的哭起來召來了人,更是說不清道不明。
她的身體我又不是沒見過,是個娃娃,不,就當她是個人參果,洗果子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好,我給你洗,你先把我的衣衫放下,轉過身去,我穿好就給你洗。」好男不和女斗,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要和爹一起洗!」
「你有完沒完!不要得寸進尺了!」這個小混蛋,反了她了。
「哇!!!嗚!!!」聲音洪亮,肺力充沛,中氣十足,穿透力極強……
「噓!!!琉璃,別哭,一起洗……」這丫頭一哭,我立刻敗下陣來,虧我還是堂堂天胄,真沒用……
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立刻眉開眼笑……
養出一個白眼狼,供她吃,供她穿,不但不知道感恩,連恩人的清白都要毀掉……
早起衣衫都穿不好,脫起來衣衫來,速度飛快。把我的衣衫鋪在地上,把她的衣衫放在上面,她總是能很準確地找到我的軟肋,然後狠狠一擊……
一愣神的功夫,言畢流轉,琉璃已經站在浴池邊,揮著胳膊……
不妙!本能地背過身軀,「噗通」一聲,琉璃躍入水中,水花飛濺四射。
小混蛋,洗個澡有必要這麼聲勢浩大?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身後沒有了聲音,扭頭一看,水面上空無一人,水下倒是有一個!
我說什麼來著,多行不義必自斃,彎腰一把拉住琉璃的胳膊拖出水面,抱在懷中,拍著背,「不會游水還敢瞎鬧!」不怕死的兔崽子!
「咳咳咳咳咳……」琉璃咳出了嗆在肺里水,兩隻小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小身軀緊貼著我,狗皮膏藥又開始了……
沉聲命令,「琉璃放開手!」
「不!我怕水!」
好言相勸,「你站好了不會嗆水的。」
「不要,爹爹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強忍怒氣,「你快下來,不下來怎麼洗!」
「再抱一會。」
忍無可忍,鬆開抱她的手去扳她的胳膊。
哪裡知道我剛一鬆手,琉璃就從身上滑了下去,怕她摔著,本能的抬起腿接住她光溜溜的身子。
人接住了,鬆了口氣,低頭一看,心口發悶,頭有兩個大,這個小混蛋眼睛在往哪裡看?!
小小年紀怎麼可以如此放肆,「琉璃,把你的目光移開。」不然我保不定會不會做出掐死你的事情來。
「哦。」這次沒反抗,乖乖轉過了頭。
算她識相,擒住琉璃的胳膊把她放在浴池中,把她的身子轉了過去,非禮勿視。
「一般般……」琉璃背對著我,聳了聳肩,嘴裡嘟囔了一句。
一般般?什麼一般般……
哪裡有一般般!明明不一般!絕對不一般!非常不一般!
冤孽!這個小混蛋,她就有時時刻刻把我氣瘋的本事,絕對是我的剋星,我的噩夢,真想把她吊起來狠狠地打,打的她屁股開花!!!
受夠了,忍無可忍了,再不找人管教管教她,再長大一點還了得!一般人教不了她,思來想去把琉璃送到璽懿身邊讀書。
璽懿為人溫醇,名牌還系在琉璃身上,正好讓他領教領教琉璃,趁早收走名牌,免得抱憾終身。
刻意叮囑了璽懿,走出大殿,還是不放心。化作輕風返身回去,就看到讓人火大的一幕。
琉璃不聽話,連璽懿都不顧身份,主動親了親琉璃的小臉,抱著琉璃一臉的寵溺。
我把琉璃送來,不是讓璽懿和她玩親親……
不但璽懿寵著,火炎和寒冰更是有事沒事就來天君宮找琉璃。
沒有親人?是誰天天喊我爹!沒人喜歡她?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在這個世上不多餘,多餘的人是我!我的名牌早就解下來了,沒必要夾在中間受罪。
把琉璃從小帶大,到頭來落了個什麼都不是,替他人做嫁衣,我這個天胄沒那麼大的肚量。既然覺著在天君宮呆著委屈,我就好人做到底,讓你離開。
早就想狠狠收拾琉璃了,清風拂雲,我只用了一成,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我的床榻,被佔了六年後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安寧,閉目凝神,不消片刻就進入夢鄉。
半夜懵懵懂懂地醒來,手臂在床榻上摸索著,本能地喚著身邊的人兒,「琉璃,該起夜了。」不然早晨一定是睡在一片熱烘烘的尿漬里。
觸不到身邊的人,一驚之下翻身坐起,片刻后才想起,這個麻煩已經推出去了,再也不用半夜喚她起夜,再也不用早晨給她穿衣梳頭,再也不用……
「哈哈哈哈哈……」仰頭大笑。
本是應該歡喜愉悅的笑聲,在偌大的殿宇中回蕩,格外的刺耳,融入到清冷的空氣中。
天君宮恢復了以往的沉寂,不再有絡繹不絕告狀的仙子,不再有聽到琉璃喊我「爹爹」,不再有寒冰、解語、火炎來登門造訪。
幾千年一直是過著安靜的日子,才短短六年,我已經不適應這種安靜,心中掠過一絲悵然;這份悵然落在心間,慢慢地由一變二,由二變四,由四變八,不斷地分解、纏繞;剛開始是一點,慢慢延伸成一片,最後凝聚包裹不斷蔓延……
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琉璃,讓我倍感焦躁、煩悶;總是忍不住期盼著,那個讓我煩心的琉璃會回來,撲進我的懷裡撒嬌;每天早晨開始期盼,到晚間落空,夜裡更覺悵然若失。
每思一次就失落一次,時間久了,習慣了心痛的感覺,心已經麻木了。
整整七年,琉璃始終都沒有再回天君宮來,我也始終沒有去看過她,孩子終究是孩子,總是很容易忘記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