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第六十一章 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張不周將硯台拿在手上,像民間的戲法藝人一邊走一邊拋著,眼睛在國子監的院子里掃來掃去。

國子監雖然不是油水豐厚的地方,但作為全國最高等級的學府,歷朝歷代歷位皇帝為了彰顯自己廣納賢士的魄力和誠意,總是毫不吝嗇地給國子監撥款再撥款。這些錢到底有多少落到實處猶未可知,監生們到底得到什麼好處也不知道,反正國子監的佔地面積是越來越大,院內的設施也越來越豪華。泰安城中的房子價格高得很,一般官員僅憑俸祿哪裡買得起。不過若是進了國子監,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博士,也是能分上一座獨棟的小院子的。雖說談不上幾進,卻也是難得的自成一方天地了,只要關上門來,便不必管他春夏與秋冬。仟韆仦哾

穿過一道迴廊拱門,眼前赫然是一個佔地頗廣的院子,院子正中修建了一座水池,邊緣並不規整,看起來像是仿著天然湖泊修建的,不過縮小了不少。大概是過了季節,池子里的蓮花已經開落了,只留下稀疏的葉片。

蓮花雖然沒了,卻有別的景色。

一池紅鯉躍旭日,半畝方塘映蓮花。

幾百上千隻錦鯉,圍在從岸邊修往水池中央的棧橋頭,那裡蹲著一個監生,正在往池中拋食。

那人似乎很是專心,連腳步聲都沒聽見。張不周走到他的身後,發現他在一個人碎碎念:「多吃點啊,多多吃,等你們長大了,就可以烤來吃了。」

張不周啞然失笑,這監生里還有這麼貪吃搞笑的人:「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這錦鯉的肉是不好吃的。」

只是平常的一句話,那蹲在棧橋盡頭的監生卻被嚇了一跳,匆忙地站起身來。原本想轉身面向張不周,但似乎蹲得太久,腿腳發麻,失去平衡跌進了水裡。

張不周沒想到只是打個招呼,怎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那監生掉進水裡以後,錦鯉四散而去,很是壯觀。只是眼下不是欣賞的時候,那監生已經開始喊救命了。

張不周鬱悶,他自己的水性也不怎麼樣,貿貿然下去只怕會兩個人都危險。可是他站在橋上喊了半天,也沒見人來幫忙,那監生手在水面亂拍,眼看著就要沉下去了,到底是自己惹出的禍,張不周也顧不上了,急忙跳進了水池中。

這份擔憂在入水以後就消失了。張不周站在水池中,看看水位才到自己的腰上,有些哭笑不得。

「別喊了別喊了,你看看這水才多深,根本淹不死人好吧」

那監生已經喝了幾口水,一臉的驚慌,早已經失去了鎮定,張不周喊了半天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只好蹚水走過去,將他從水中拉了起來,扶正站好。

那監生一聲尖叫后發現溺水的失重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只是頭髮已經被水打濕,鬆散開來,一縷一縷地搭在臉上,看不清長相。張不周的雙手從他腋下托起,「走吧,先上去再說。」

兩個人爬上棧橋,張不周毫不避諱地脫去外衣,還對著那監生道:「快脫吧,雖然還沒到冬天,這八月底的大早晨也已經夠涼了,還是將濕透了的衣服脫掉比較好。你是貢生還是蔭生,有沒有衣服換?有的話給我也來一件。」

國子監的學子統稱監生,不過監生的身份也是有區別的。前次科舉中,鄉試沒過,只錄在了副榜的,便可以加入國子監,成為吃公家飯學習的貢生,以備下次科舉;至於蔭生就好理解了,蒙祖蔭入學的學子,無論祖宗是活著還是死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一定有很高的地位。

嚴格來說,張不周便是蔭生。

貢生要吃住在國子監中,接受封閉管理,而蔭生因為家世好,往往會選擇走讀。張不周此刻倒是很期待那人是名貢生,那樣就有衣服可以換了。

張不周擰了擰衣服,沒聽見那人回話,看向他才發現,那人抱著臂膀,打著哆嗦,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不是吧你,男子漢大丈夫,這點事就把你嚇成這樣啊,連個話都說不出來。來來來,我幫你脫。」

張不周熱心地上前準備幫他脫掉衣服,只是手剛搭在他的肩上,便覺得有些不對。

側身夾住那人踢往胯下的一腳,張不周怒道:「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卻要我斷子絕孫?」

那人抬起頭來,杏目含怒地盯著張不周,又怒又羞地喘息著,踢出來的一腳被夾住,便伸出另一隻手來要掌張不周的嘴。

「說你胖你還喘是吧,我可要還手了。」張不周將她的巴掌拍飛,正準備還擊,巴掌落在那人臉上的前一刻,戛然而止。

二人以極其不雅的姿勢站在棧橋上,陌生的監生臉上都是水,那是因為頭髮剛剛在池子里濕透了,這會兒在順著臉往下流。

張不周的臉上也是水,只不過一半是池水,一半是汗水。

「怎麼會是你。」張不周大驚失色,急忙鬆開了雙腿,想要給那人行個禮,卻又不知道用哪種合適,匆忙之下便擺了擺手:「嗨,真巧。」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打招呼方式了。

趙長青的眼光如果能殺人,張不周一定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今日國子監複課,自己偷偷從宮中溜出,原本是想混進某間教室,冒充新來的學子,和監生們一起學習經史聖賢書。可是進了國子監才發現,今日第一堂課的先生,都要檢查假期課業,自己什麼準備都沒有,一定會露餡,這才跑了出來,想著再做打算。誤打誤撞之下走進這間別院,見到滿池的錦鯉,很是歡喜,可是就在自己欣賞得入神的時候,這個登徒子突然出現,將自己嚇得掉進水中,當著自己的面脫衣服不說,這會兒還要來脫自己的衣服。情急之下,趙長青便動了手。

見自己的身份被他識破,趙長青柳葉細眉好看地蹙在一起:「你還不轉過去?」

她不說還好,提示之下張不周才發現,被水浸濕以後,趙長青的衣物都貼在了身上,顯出了她雖然稚嫩,但已經開始發育的身材。

最後看了一眼,張不周轉了過去:「公主殿下息怒,我並非有意冒犯。實在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易裝來此,又是救人心切,這才,這才……」

「好了別說了。」趙長青打斷他的話。如果自己揪著此事不放,縱使能給張不周個教訓,可是更丟臉的人還是自己。若是被人知道堂堂公主易裝出宮,還在儘是男子的國子監中落水,自己的名節可就全沒了。「我可以不與你計較今日之事,但你也要管住自己的嘴。若是今日之事被第三個人知曉,我管叫你好看。」

張不周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想要答應,轉到一半看到趙長青的臉,趕忙又轉回去。

「公主芳心,今日我在國子監中並未見到任何外人。」

趙長青裹緊身上衣服,正準備讓張不周離開,便聽到有人聲傳來。趙長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喚過張不周:「喂,你快想個辦法。」

雖然對她頤指氣使的態度有些不爽,可是想到她的年紀,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便收起脾氣道:「殿下莫慌,請恕我冒犯了。」

他上前拉過趙長青,兩個人並肩坐在棧橋頭,搖頭晃腦,好像在對著這瘦湖錦鯉吟詩作對一般。

人聲越來越近,兩個人聽著那爽朗的青年聲音,不禁對視一眼。張不周微微偏頭,剛好瞧見邁進院子的人,為首的那一個,正是燕王趙行,在他身後,那名女子是綽號「鳳凰」的譚笑,而另一名太監裝束的年輕人,自己並不認得。

趙長青顯然也聽出來了趙行的聲音,感受到她的身子一僵,張不周一只手按在她微微顫抖的手上:「賢弟快看這魚,多肥。」

他可以壓低了嗓音,聽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上幾歲。趙行聽到他的話,皺了皺眉,和身後二人道:「現在應該是講學時間,這二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博士的學生,怎的在這偷懶。那湖中的錦鯉是觀賞之物,討論其肥美與否,簡直是焚琴煮鶴。」

譚笑眼睛眯起來,目光掃過背對著這邊的兩個人,嘴角浮起一絲不明意味的笑。

「你小時候,也調皮得很。我記得那時候你的先生還不是郭祭酒,好像是位姓王的先生,最喜歡的便是一對如玉似雪的白兔。那日先生責罰了你,你便偷偷地將那兩隻兔子擄走,做成了味道精美的紅燒兔丁。王先生知曉以後被氣了個半死。這種焚琴煮鶴的事,你不也做得興起。」

趙行聞言莞爾一笑,便沒改變方向折到棧橋上來,兩個逃課的學子,自己還犯不上多事,一會兒到了郭嘉那,提醒一句便是。趙行朝著前方而去,只是在邁出院子的那一刻,側過頭來看向湖邊兩人的背影,有些奇怪。

左邊的這個,有些眼熟。

右邊的這個,好像更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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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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