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邊市
作為趙光極其信任的內臣,吳驤對內管理後宮上下,對外,負責幫皇家經營生意。
皇帝也要花錢,儘管有各地的進貢,卻也在平日里給百官的賞賜中消耗殆盡。可是宮中支出所需巨大,就要想別的法子開源。作為天下共主的皇帝,想要做哪一門生意當然都是毫不費力。不過商人地位低下,自然不能由皇家人親自出面,吳驤負責主管,是再合適不過了。
鮮字樓便是皇家的產業之一。若不是有皇家背書,鮮字樓憑什麼一年四季都有新鮮的魚?
「除了賺錢以外,鮮字樓更大的用處便是收集情報。」吳驤道破真相。「縛神衛中,凌放主管黑騎,譚笑主管刺殺和情報。鮮字樓的收益歸我管,可是所有的人手,卻都是譚笑的人。所以啊,日後你只管按月收錢就好,日常管理不用插手。」
「凌放這個人吧,獨來獨往慣了,交不下。但你既然繼承了我的位置,面子上還是要和他過得去的。譚笑看似好說話,其實最是斤斤計較,日後若是有事,不妨讓她一步。」
「一眨眼就到了今天,真如做夢一般。當年我撿到你時,從未想過我們會有幾十年的父子緣分。」
吳攘坐在他的床前,溫和道:「義父對兒子的養育之恩,自然是不敢忘的。還請義父保重身體,好給兒子一個孝順的機會。」
將吳驤哄睡以後,吳攘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回了自己的院子。
月亮不圓,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老吳真的不行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若不是早有防備,這深夜的女子話語,怕是要將人嚇個半死。
「你怎麼來了?」吳攘皺起眉:「不是說過,沒什麼事不要來我府里嗎?」
「喲喲喲,陞官了還漲脾氣了是吧,你當我願意來啊,老陰人小陰人,你們府上陰氣重得嚇人。」那聲音雖然帶著一股媚意,內容卻很是刻薄:「老太太發話了,想見見姓張的小子。」
「有必要?」吳攘疑惑:「現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放大揣測。」
「呵呵」那女子笑道:「你怕是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誰想探查便讓他查,至於是真是假,那就不知道了。」
「我會看著安排,不過時間要等,皇上也想要見他」
那女子似乎很愛笑:「我知道,不著急。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我走了。」
吳攘抬頭望去,一襲紅衣在並不明亮的月色中,消失於屋檐后。
都安縣衙,一向穩重的靳川如同丟了魂一般,雙手握拳,不停踱步,鞋面上都落了一層灰。
「姐夫,你也不用這麼著急,穩婆看過了,說姐姐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李晟心底也著急,卻還是裝著鎮定寬慰靳川。
「穩婆要收銀錢,自然撿好聽的話說。你姐姐和我成親以後,這幾年也沒享過什麼福,反倒是日夜操勞,人都瘦了不少,是我虧欠於她。」靳川懊喪著臉:「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叫我如何對得起她。」
知道靳川夫人生產的日子就在這幾天,康樂坊早早地便派人送了些糖過來。靳川家沒有下人,謝意更是親自趕來,幫著忙前忙后,此時正沏了紅糖水送進屋去,聽到靳川的話,她給張三恭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
「我估計還得不少時間,你在這乾等著也不是辦法。要不咱們先說正事吧。」張三恭過來拉著靳川:「走走走,坐下說話。」
若是換了旁人,靳川恐怕就要翻臉了,可是張三恭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糖坊投產以後,至今已經積攢了不少的成品,可是銷路那邊卻出了問題。先是邊市被封,再是白照入京,至今沒有音訊,原定的銷路都黃了。眼下東西越攢越多,卻遲遲賣不掉,我國公府的錢都壓在這裡頭,如今已是捉襟見肘,需要找個法子。」張三恭今日前來,的確是有正事。
這件事靳川也知道,張三恭為了錢發愁,他發愁的要更多。甜菜種子找回來以後,為了彌補第一年甘蔗不足的弊端,靳川可是安排了都安縣內大半的土地和農戶都種甜菜,眼見著就要開收秋稅,這錢還沒有著落呢。
「秋稅在即,下官也正憂慮此事。您可是有什麼法子嗎?」
張三恭遲疑了一下道:「當初的分成方案,是不周還在的時候一起商定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白照那頭既然出了岔子,咱們也不能一棵樹上弔死。我尋過許副使了,眼下有這麼個法子。效仿襄州,在蜀州開設邊市,至於具體地點,便定在這都安縣城。」
靳川詫異得連妻子要生產的事都忘了:「開設邊市?這件事也太大了吧,別說靠咱們兩個,就算許副使點頭也不行啊。都安縣雖不是什麼富庶之地,可是位置太過特殊了,三年前西涼犯邊的慘劇還歷歷在目呢。若是開了邊市,此地必然魚龍混雜,到時候西涼,南詔,西域三十六國的探子姦細,還不得像蒼蠅一般撲過來。」
「你說的這個問題確實存在,可也恰恰因為這個,都安縣才是最好的選擇。相比起襄州來,都安縣距離南詔和西涼都要更近。而不管是西涼還是南詔,這些年都已經被凌國打得沒了脾氣,人傷筋動骨要休養一百天,這國家傷筋動骨,要休養的時間可就遠遠不止了,我估計著,沒有個十年八年的,是恢復不了多少元氣的。就算恢復了,以凌國今日的實力,又怎麼會顧慮他們。」張三恭畢竟是將門出身,談起事情來很是霸氣。「你得這麼想,不開邊市,西涼和南詔就不會想著往這邊派探子了嘛?蜀州是蜀軍的大本營,每日里不知要混進來多少刺探軍情的探子,防是防不住的,抓也是抓不完的。與其擔憂還沒掉下來的雨,快點將地上的傘撿起來才是硬道理。」
靳川認真思考著張三恭的話,如果拋開這個原因,在都安縣開設邊市,自然是極其有利的事情,別的不說,光是賦稅,就不知道要翻上多少輩去,而依著繁榮的邊市,都安縣,乃至蜀州城的百姓,都能過得更好。
「我還有幾個問題,其一,白刺史那邊雖然暫時沒了消息,可他早晚有回來的一天,到時候要怎麼辦,是兩條路并行還是和他分裂開來,要知道,南詔甘蔗的運輸還要靠他幫忙。同時開兩座邊市,朝廷也不會同意吧。其二,只是憑藉糖這一樣東西的話,未必能撐得起來一座邊市吧。」
張三恭拍手叫好:「要不怎麼說你靳縣令厲害呢,一下子就能找到關鍵。不過呢,這第一點你不用擔心,襄州刺史要換人了,那座邊市也不會再開了。至於第二點,這也是我今日要和你商議的問題之一,倘若確定要開,便要提前想好我們都要賣些什麼,要不然到時候光進不出的話,這銀子可就都跑到外國去了。」
靳川點點頭,半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市儈,滿腦子想的都是錢。「這事兒,鎮國公府和許副使商量就行了,如果朝廷同意,下官自然支持。」
「這事兒吧,還得是你牽頭。」張三恭吧唧吧唧嘴,靳川這兒的茶,他還是喝不慣,每次都要喝得一嘴茶葉沫子。「蜀州地域遼闊,若是開設邊市的消息傳出去,想要爭一爭的縣府,自然少不了,到時候就麻煩了。所以,這事兒不能許副使提,得你來提。到時候許副使和張家幫著敲敲邊鼓,這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
靳川想想也對,就算是大家都明白,可是面子上也要其他縣府過得去才行。
「不過」,張三恭遲疑道:「凡事都有兩面,開設邊市到底最終到底是不是個好結果,誰也說不準。像你說的,成為姦細探子肆虐之地也不是沒有可能。若是真的失敗了,到時候,作為提議者的你,恐怕要擔上責任。」
靳川要赴京任職的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這兩年的相處下來,張三恭對他的觀感也是不錯,自然為他高興。正因為他要走了,張三恭才會糾結,讓他來承擔這個責任,好像有些缺德。
靳川這才明白他在擔憂什麼。開設邊市,自然是有利有害,但歸根到底,對都安縣的百姓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哈哈,這算得什麼事。」靳川爽朗一笑:「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若是對百姓有利,對下官來說,就是必須要做的事。三爺放心,這件事,靳川接了。」
張三恭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如此,此事還需從速。你便抽空寫了摺子吧,早日得了准許,咱們也早日開始動工。」
靳川點點頭,還要再說話,突然聽見后衙傳出一陣響亮的哭聲。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母子平安。」穩婆抱著襁褓出來,滿臉都是笑意。
靳川喜笑顏開,拉著張三恭的手用力地握了幾下,激動道:「生了,生了。」
張三恭呲牙咧嘴地想要將手掙脫:「是是,生了好,你快去抱你兒子,別抓我了。」
「是了,是了,我先去抱他。」靳川用力地在張三恭肩膀拍了兩下:「今日都別走,留下來喝杯喜酒。」
張三恭揉著肩膀,看靳川走了才低聲罵道:「明明是個書生,這手勁兒卻像個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