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從南到北
出了河北道的地界,一老一小又折返回了北境長城。那位重回一品境的老劍神,再觀長城上的傷痕,有了新的感悟。
「小娃子,你可知道這些劍痕是誰留下的?」
人還沒有劍高的娃娃抱不動幾十斤重的大劍,只能拖著走,這會兒聽老頭子問起,一路上都很是聽話的他難得地發了脾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自己拿劍,我便要累死了。」
「小小的娃兒,怎麼張嘴閉嘴死啊死的,老夫幫你給爺爺報了仇,你就這個態度?」
娃娃經過這麼多天,早已經反應過來:「你還敢提。那些人根本就是沖你來的,都是因為你,爺爺才會死。」
老頭子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道:「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我惹的禍我不是已經平了嘛。」
看娃娃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的樣子,老頭子連忙將大劍扛在自己肩上:「好好好,我自己拿。」
將重劍背上,老頭子一邊走路一邊抱怨:「老夫真是識人不明。大徒弟是個心腸軟的,這輩子註定不會有什麼大出息,好不容易遇上個天資好的,又不孝順。」
小娃娃拿起一顆石子砸在城牆上:「我還沒答應做你徒弟呢。」
「你答應最好,不答應,我就把你丟到長城外面去,喂北境的狼。」老頭子嚇唬他。m.
「你騙人。北境那邊也是人,阿爺跟我說過的。」小娃娃並不怕。
「呵呵,有些人是人,有些人是狼。」老頭子的話對娃娃來說有些難懂。「娃娃,過了這道長城就是北境的地盤了,那裡既有真狼,也有和狼一樣的人,我要去那邊,你跟不跟我去?」
一老一小站在城牆頭上,小娃娃望著北邊,只看見茫茫無垠的空地盡頭,是一座又一座連綿的高山。
「你答應我自己背著劍,我便跟你去。」
老頭子發出爽朗笑聲,將那稚童和劍皆負於背上,從幾丈高的城牆跳下,朝著北境的方向而去。
這一日,秦滄瀾攜一幼童離開中原,遠赴北境,無人知其目的。
面對近在眼前的劍,程青衣並沒有做激烈的反應。
她靜靜地站著,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是要跟我動手嗎?」
話說完的那一刻,宋悔只覺得手中長劍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好不容易醞釀的殺意消失無蹤。
芳菲劍在南唐也算有幾分名氣,可大多是因為自己這位南唐王后帶來的,雖說不至於落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那般差勁,到底要比南唐武道執牛耳者的青蓮劍宗差出很多。
李煜冷聲道:「夠了。」
宋悔收回了劍,滿眼不甘地看著程青衣,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程宗主,此事因為那人所起,將歡歌牽連其中,不得不讓我懷疑你們合作的誠意。」李煜道:「若是程宗主自己也不知道情況,還請您快點找到人,尋求解決之法。」
程青衣猶豫片刻道:「其實從那日之後,我的人便再也沒有傳回消息來,我也在懷疑,到底是被追查得太緊沒有時間,還是,還是他們刻意隱瞞了行蹤,連我都不能知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將自己摘乾淨嗎?」宋悔聞言怒意更甚:「當初提出計劃的是你們,執行的是你們,失敗了沒有任何損失的是你們,此時此刻關在牢里受苦的卻是我的女兒。你現在這番話,是在推卸責任?還是你們一早就已經想好了,來算計我們?」
「宋悔,我敬你是南唐國母,但你也別太過分。」程青衣不怒自威:「南唐與青蓮劍宗,是唇齒相依的關係,沒了南唐,以凌國對江湖人士的態度,青蓮劍宗又怎麼可能活得下去?同樣,沒了青蓮劍宗,南唐也如同斷了一臂,在很多地方受人掣肘。我有什麼理由,聯合外人算計南唐?」
「外人?那人對你來說,可算不得外人吧。」宋悔的話越發刻薄。
程青衣一步欺近,腰間長劍已經搭在了宋悔的脖子上:「宋悔,慎言兩個字你不懂嗎?」
李煜連忙將殿門口準備衝進來的侍衛喝退,急道:「程宗主息怒,宋悔她也是一時著急口不擇言,還請您手下留情。」
程青衣面若寒霜,許久才將劍撤下:「我先回去了。國主還是先想想對策吧。」
堂堂一國之主的李煜,只能陪著笑臉送她離去,回來的時候看到哭個不停的宋悔,無奈地嘆了口氣。
李歡歌不知道,她沒有寫的那封信,有人替她寫了。趙光要的,只是這個消息傳到南唐而已,至於到底是不是她親筆所寫,並不重要。
「近日來羽林衛聯合縛神衛,甚至將巡城兵馬司的人手都帶上了,日夜不停地滿城搜尋,可還是一無所獲,請皇上降罪。」吳攘跪在桌前,態度誠懇地請罪。
「罷了,刺殺一事能夠開展得那麼順利,那逃離想必也早已經做好了周密的計劃。將人都收回來吧,這些日子聲勢浩大的搜捕,擾得百姓不安,已經有大臣上書指責朕了。」趙光看起來並沒有生氣:「對了,今日你去國子監,可見到張不周了?」
「見到了,也將陛下的旨意和他說過了。這孩子很有意思,說沒學過禮數,怕衝撞了陛下。」
趙光呵呵一笑:「確實有些不一樣,既不像那位戰功赫赫的鎮國公,也不像他那個看似閑雲野鶴的爹。」
吳攘猶豫了一下道:「今日,長公主殿下也去了國子監,好像,和張不周單獨見了面。」
趙光的笑臉消失不見:「放肆,她一個女兒家,好大的膽子。」將手中的奏摺摔在桌上:「你說他們兩個單獨見了面是什麼意思?他們怎麼會認識的?」
「陛下忘了,那日封王大典,他們是見過的。」吳攘提醒著。「不過在臣看來,似乎只是偶遇,長公主殿下並非是為他而去。」
這番話便是誅心之語了,張不周絕想不到,白日里對他態度溫和的吳攘,在趙光面前幾句話便毀掉了他留下的好感。
「朕會查明此事。」趙光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明日派人去一趟張不周的家裡,催催他。朕倒要看看,讓趙行如此青睞有加,他到底有什麼本事。」
吳攘應下以後便告退了,今夜書房有司禮監掌印太監守著,便不需要旁人了。從八月十五之後,幾乎每天夜裡,都是劉敬守著,旁人不知,吳攘卻是清楚的。這位看似垂垂老矣的大太監,是趙光留在身邊的最後一張底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光對劉敬的信任,比吳驤還甚,就更不是吳攘可比的了。
在宮內巡視一圈,每每遇到相熟的太監宮女,吳攘都會打上一個招呼,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從小在宮中長大,義父早早就教會了他笑臉迎人的待人之道。隨著吳驤的地位越來越高,在宮外買了宅子,他們雖然搬了出去,再見到這些幼年玩伴時,依然不會擺架子。
哪怕他如今已經貴為御馬監掌監,縛神衛三大首領之一,羽林衛臨時大都統。
乘馬車回了家,吳攘換下官服便趕到了義父的房間。八月十五那一天,吳驤拼了命地跑到縛神衛通傳,便再也撐不住了。
到底是年紀大了,又多病纏身,儘管請了多位御醫來看過,可是結論都很統一。
準備後事吧。
吳驤看得很開,儘管身體孱弱,精神卻不錯,每日里都笑呵呵的,原本對下人很是嚴苛,這會兒倒是溫和了。「下值了?今日有些早了。」
「是,陛下特意恩准了,這些日子都可以早些下值,回來陪陪您,早點將您照顧好了,也就可以早點回去服侍陛下了。」吳攘接過下人手裡的帕子,幫吳驤擦拭起身子。
「我啊,只怕是沒有這個福分了。」吳驤顫巍巍地翻了個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這次躺下,怕是起不來了。到底還能苟延殘喘多久,就看閻王爺什麼時候收我了。」
吳攘小心地幫他擦拭著,聞言道:「父親莫要如此悲觀。有陛下的隆恩護著,您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與天爭壽,那是有大氣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我不過是個不孝子孫罷了,怎敢奢求。」吳驤一生沒有子嗣,又揮刀自宮,按照規矩,連祖墳不可以進。「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吳攘揮手讓下人都出去,關緊了房門,吳驤掙扎著坐了起來:「鮮字樓的生意最近怎麼樣?」
傳言中背景通天,無人敢招惹的鮮字樓,背後的東主正是這位司禮監秉筆太監。
「受那天的事影響,最近差了一些,不過也還過得去。」吳攘彙報著:「除了鮮字樓,其他的生意也都不太景氣。」
「我想著,等我死了之後,除了鮮字樓以外,其他的產業便都賣了吧。咱們爺倆的命薄,你如今從陛下那得來的,已經是別人多少輩子都求不來的了,要是再抓著錢不放,只怕厄運找上來的更快」吳驤費力地囑咐著。
「都聽您的,孩兒本就對錢財看得淡。」
「這裡頭可不光有錢的事。」吳驤笑了笑:「鮮字樓的背後,還有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