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2.4)
狂想曲(2.4)——惡之花。
…………
「你這洗菜盆里哪來的蛆啊?還活著呢」
聽到這話,我立馬大吃一驚,趕緊跑過去廚房看了看。
我當時還不敢相信,因為那幾天我其實就做了那麼一頓白菜湯,其他時間那不鏽鋼洗菜盆都乾淨得很,啥都沒有。
而且那天我也只是因為下午上課早,才把鍋仍在那沒刷,到我爸來了,其實也不過才隔了兩三個小時而已,怎麼可能會有那東西呢。
結果等我跑過去一看,發現我爸說的居然是真的,一條半公分左右的肥胖白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那瀝水口處,不停的滾動著,看的我一陣反胃。
這時候我媽也聽到我爸的嚷嚷了,從他們屋裡跑過來看了一眼,然後把我們爺倆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們瞎嗎?就一個小白米粒被水沖的飄過來飄過去,你們居然還能兩個人都把它認成白蛆,真是一對二百五!毛毛啊,你咋也跟你爸一樣這麼急性子啊,毛毛躁躁的,也不看清楚就瞎吵吵。你可不能學他這性格啊!」
毛毛是我的小名,但基本也只有我們一家人偶爾會這麼用了,自從我上學后,大家就基本上都只會喊我李想了。
聽我媽這麼一說,我心裡倒也挺驚訝,急忙關了水龍頭,又拿著一根臟筷子戳了一下那「白蛆」,看它有沒有什麼反應。
結果它又不動了,而且戳起來硬的很,跟個米粒子似的硬邦邦,好像真就跟我媽說的那樣,剛才所謂會動的白蛆,就是個被水沖著轉來轉去的大米粒子。
我爸看我這麼一戳它沒動靜,乾脆就直接下手把它捏了起來,拿到眼前仔細地看了一圈,嘖嘖稱奇,「你別說,還真是個大米粒子,是我看錯了。還得是你媽的眼神好使啊。」
這倒是讓我很驚訝了,照理說,就算我爸性子急,確實是他看錯了,但總也不至於兩個人都會看錯吧。
所以我又趕緊把還在上網課的妹妹從她自己屋裡叫出來,讓她來辨認下那玩意到底是啥,看看剛才是不是我和我爸出現了集體幻覺。
那個下午,我妹其實正在上商務禮儀課,網課。但這種形體實踐課,其實上網課是真的用處不大,主要還是靠老師的現場指導跟鍛煉。所以她一聽我喊她出來,立馬就樂滋滋的把還在放著網課視頻的平板扔在了屋裡,很是開心的蹦跳著,跟在我後面走到了廚房,看了看爸媽都在,稍微裝作一副被我打擾上課而不滿的神色,然後一臉震驚的聽我說出了對她的要求。
我說:「看到那個白色的小東西了嗎?把它拿起來,看看是蛆還是大米粒。」
我這麼剛說完,她就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別逗我,屋裡哪來的蛆啊?屋裡又進蒼蠅了嗎?「
我媽頗為不滿的瞪了我一眼,然後笑著安慰我妹妹,
「哪來的蛆啊,別聽你哥瞎說,是他看錯了。把洗菜池裡飄著的那個白米粒看成了白蛆,沒事,你看,」
說著,她也直接下手捏起了那個靜靜躺在洗菜池邊緣的米粒,拿給我妹妹看,「是米粒吧?哪來的蛆啊。」
我妹那麼湊近一看,也樂了,跟著我媽不停點頭,一副大人模樣,老氣橫秋的開口教訓我,
「你看吧,我都說了讓你閑著沒事的時候多出去跟人交流交流,多走走,別老坐著不動。你還不聽,這回坐的頭暈眼花了吧。」
我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但沒說話,既然已經確定了是虛驚一場,那就沒事了,我就直接回自己屋裡繼續敲代碼了。
我爸媽也沒說啥,看我回屋后,也催著我妹繼續回屋上網課了。
但我回屋后,還是能明顯聽到的,我媽又在吵我爸,聲音哇哇的,
「四五十歲的人了,咋就不能穩重點呢?還跟個小孩似的,東西都不看請就哇哇叫,耽誤小孩學習。不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嗎?年紀慢慢大了,得學著修身養性了,別那麼急性子了,遇事要沉穩!」
我爸頗不服氣的頂了一句,但可能是怕影響我們上課,所以聲音壓得挺低,我沒聽清楚是什麼。
只隱約聽到它,花,爛這幾個字眼,讓我一頭霧水,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
此刻視頻時又聽到我妹提起上回的事,我倒也是挺驚訝,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講起這事。
但眼看她好像還有話要說,所以我就簡單回了她一句,「記得,咱爸不就是說洗菜池裡有蛆嗎,覺得是我做的飯里的。」
說完,我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她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秀氣的眉頭輕輕皺起,眼中的光芒不停閃動,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一看她這副樣子,我當即裝作很是不滿的樣子,語氣稍微認真的了一些,
「小時候咱爸媽忙的很,幹活早出晚歸,家裡只有咱們兄妹兩個,都是我一直照顧你,慢慢把你帶大。小時候你愛吃零食,但家裡給咱們的零花錢都一樣,都是幾毛一塊錢,你老是不夠花,我就一直把自己的錢給你買小零食。你還記得吧?」
「當然。」
她輕輕點頭,眼神也開始慢慢柔和下來,表情也慢慢放鬆下來。
「那你猶豫什麼呢?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略微停頓了下,換了口氣,我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而且我跟咱們爸媽的想法不一樣,我不會幹擾你自己的想法與選擇,無論什麼事。所以,最起碼到現在為止,在你結婚組建自己的家庭之前,我覺得你對我是不用忌諱什麼的。」
說完我就不再開口了,等著那頭的她自己做決定,說,或是不說。
可能我的這一番忽悠確實讓她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吧,我能眼見到她的眼神越來越平靜,臉色也慢慢平靜下來,嘴巴張了張,似乎就要說話了。
「其實,」才剛開口說了一句話,她就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輕微顫抖著,聲音也開始變得低沉嘶啞,「蒼蠅一直都在,水也一直都在,也沒有所謂白米。」
這時候恰巧她的室友剛上完廁所出來,從我妹身後過去,看到了正在和她打視頻的我,還微笑著跟我打了個招呼。
但我此時正低著頭認真思考著我妹妹的話,壓根就沒聽到她的聲音,所以也就沒有跟她打招呼,搞得人家小姑娘頗為尷尬的訕笑了幾下,然後就直接走開了。
…………
我自認為還算是一個思維挺敏捷的人,平日里思考問題也挺快,雖然未必能給出解決方案,但我總能想到大體方向。
就像此時一樣,我基本上低頭沒思考多久,心裡就已經隱約產生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答案。
雖然我媽說我跟我爸學的太多,是個說話不過大腦的急性子,但我還是並不這麼認為的。我感覺自己說話其實明顯都是經過思考的,而且很注意說話的方式。
所以我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那邊的妹妹,輕聲提了一句看似與這事毫不相關的兩個詞,「惡之花?波德萊爾?」
我妹妹沒有回答,只是又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臉上那奇怪神情更甚。
所不同的是,這時的我終於看懂了她那奇怪表情到底隱藏著什麼了。
我想,那可能是一種憐憫吧?
看著她的表情,我終於確認了那答案的正確性。
很是無奈的笑了笑,我透過視頻中的實時影像,認真的地凝視著她的眼睛,認真看她眼神中倒映出的那世界。
在那裡,我終於,
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蒼蠅,那血水,那啪嗒啪嗒不停滴水的淋浴頭,那被我捏在手中不停蠕動的白蛆。
在那一刻,
我終於想起了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