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2.5）

狂想曲（2.5）——腐屍。

…………

某個人的認知如果突然崩塌了，那這個人會如何？它眼中的世界又會變成何種形態？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得到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但現在我想我知道了，

那就是所謂真實。

…………

眼前的小屋迅速變得殘破而污濁起來，

我曾經每天睡在上面的，印著大大藍色史努比的三件套上，

此刻到處遍布著淡黃色的某種粘液，還粘連著許多破碎的皮膚組織，

那些碎片和粘液，

隱約組成一個腐敗的人形。

而那些我總以為是因我沖完腳后鞋底臟而印在瓷磚上的黑色污漬，

卻早已經到處是蛆蟲「破繭成蝶」而化為的蒼蠅在嗡嗡飛著，

還有一團團白胖的蛆蟲包裹著一塊塊東西拚命蠕動著。

哈！

我看到了！

那被蛆蟲層層包裹且不斷啃噬著的，

我的眼珠。

…………

衛生間里那熟悉的啪嗒聲又響起了，但這次卻沒有按照既往的那種規律。

它既沒有半夜響起，也沒有離我一段距離，而是直接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低頭看去，卻驚愕發現，原來並沒有所謂淋浴頭漏水，

那啪嗒聲響其實是我那融化的血肉慢慢從骨架上脫離而砸在地上的聲音。

啪嗒啪嗒……

哈哈哈！

我低頭苦笑著，自覺無顏面對視頻對面那人的憐憫目光，卻突然又感到了那血腥味混雜著肉腥味的水似乎在慢慢往我胃裡流淌。

我掏出骷髏面容上僅餘下的那隻眼睛，大張著嘴巴，慢慢把它塞進去，想要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呵！

原來從不曾有過所謂水質問題，也不曾有過所謂血腥味。

那不過是我的腐爛血肉混著污血在緩緩融化，緩緩傾注進我那早已腐爛大半的食道。

嗡嗡嗡，

隱約間我似乎又聽到了那蒼蠅的聲音響起，

吵鬧無比，似乎在我的腦中鳴奏一樣。

我太討厭那滿肚蛆蟲的肥碩蒼蠅了。

我站起身來，

帶著不斷滑落的腐爛血肉，

四處尋找著，想要找到它的影蹤。

轉了一圈后卻一無所獲，我只能又返回到電腦前，繼續跟我那一副悲憫神色的妹妹對視著，

試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那蒼蠅的蹤跡。

…………

呵！

不斷有腐爛肉塊和粘液滑下的，

結滿蟲卵和粘液的，

只餘下左眼框外歪斜掛著一隻眼珠的，

骨架。

這就是我嗎？

我搖了搖頭，又差點把自己的眼珠甩掉，

認真查看著，搜尋著那愈發迫切的嗡嗡聲響的源頭。

哈！

終於找到你了！

自我那腐爛大腦深處源源不斷飛出的蒼蠅！

順著看去，

我甚至都難以辨別，

那白花花不停跳動著的，

到底是一團團的蛆蟲，

還是所謂的思想。

我極為難看的笑了笑，

掀起的嘴角又脫落一塊血肉。

好了，

我現在也是沒有笑容的怪物了。

…………

我看著視頻那頭的妹妹，感受著身體的迅速潰爛，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所謂雞蛋白菜湯里的白蛆，倒不是我爸看錯了，那是我低頭時從我腦中掉出的一隻還未見過天空的蒼蠅。

而那只有我能喝到味道不對的腥水和只有我一人時才會響起的滴水聲，以及那隻在我身邊突然出現的蒼蠅，其實只是沒有他們的愛的幻想困鎖而偷跑出來的，

一絲真實罷了。

…………

「哥，你咋了？」

看我雙目無神，獃獃愣愣，好像突然失了魂一樣，視頻那頭的妹妹突然沖我大聲喊了幾句，還衝我揮了揮手。

用已經脫落的只剩下骨架的雙手捧起那隻還沒被蛆蟲啃瞎的眼珠，我認真的看著那個好像又恢復平時調皮可愛模樣的妹妹，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突然感到無比疲憊，好像連這副骨架都已經無力再支撐，將要散落在塵埃一樣。

「我沒事，」

我用那腐爛的嗓子嘶啞著說出這句話，然後抬頭望著天花板嘿嘿傻笑。

我身上的血肉已經快要徹底脫落乾淨了，房間里處處是飛舞的蒼蠅，漿糊狀的惡臭血肉，我的聲帶也徹底消亡了，我已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感覺已經快要撐不下去的我低下頭來，平視著視頻那端的妹妹，想對她露出最後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的臉早已經只余白骨了，沒辦法再做出一個溫暖笑容了。

也許那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秒了吧，也或許是對已經死去的我而言並不存在時間這一概念。

對著空氣，看著那在我心中永遠不曾長大的小淘氣鬼，我說出了所謂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雖我喉中並無聲音響起，

屋內卻自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震蕩著，

「我叫李想。」

…………

我估計有人看到2.4和2.5的副標題時就已經想到了波德萊爾那本著名的《惡之花》，以及它裡面那首著名的《腐屍》。

我覺得那詩寫的確實很好，很對我口味，所以也就在這最後再稍稍截一小段下來，供大家欣賞。

…………

太陽照射著這具腐敗的屍身，

好像要把它燒得熟爛，

要把自然結合在一起的養分

百倍歸還偉大的自然。

天空對著這壯麗的屍體凝望，

好像一朵開放的花苞，

臭氣是那樣強烈，你在草地之上

好像被熏得快要昏倒。

蒼蠅嗡嗡地聚在腐敗的肚子上，

黑壓壓的一大群蛆蟲

從肚子里鑽出來，沿著臭皮囊，

像粘稠的膿一樣流動。

這些像潮水般洶湧起伏的蛆子

嘩啦嘩啦地亂撞亂爬，

好像這個被微風吹得膨脹的身體

還在度著繁殖的生涯。

這個世界奏出一種奇怪的音樂，

像水在流，像風在鳴響，

又像簸谷者作出有節奏的動作，

用他的簸箕簸谷一樣。

形象已經消失，只留下夢影依稀，

就像對著遺忘的畫布，

一位畫家單單憑著他的記憶，

慢慢描繪出一幅草圖。

躲在岩石後面、露出憤怒的眼光

望著我們的焦急的狗，

它在等待機會，要從屍骸的身上

再攫取一塊剩下的肉。

——可是將來，你也要像這臭貨一樣，

像這令人恐怖的腐屍，

我的眼睛的明星，我的心性的太陽，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是的！優美之女王，你也難以避免，

在領過臨終聖事之後，

當你前去那野草繁花之下長眠，

在白骨之間歸於腐朽。

那時，我的美人，請你告訴它們，

那些吻你吃你的蛆子，

舊愛雖已分解，可是，我已保存

愛的形姿和愛的神髓！

…………

狂想曲（2）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