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抉擇

大概是因為節假日的緣故，即便已經夜深，街道上的人還是不少。

江漁和何載舟並肩走著，中間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

冷風不斷地吹，把因酒精而迷迷糊糊的江漁吹得清醒了一些。她正想開口對何載舟講話，卻突然打了個噴嚏。

如果這會兒感冒的話再進入循環時也會是感冒的狀態嗎？她沒頭沒尾地想道。

「該送你回家了。」何載舟先她一步開了口，「今年冬天不算冷，但是這個時間還是挺冷的。你剛喝完酒，吹冷風容易感冒。」

「你不是本來就在送我回家嗎？」江漁下意識地接完話，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太對，停住腳步四下打量了一陣，「......這是哪？」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醉得更嚴重一些。別說試探何載舟今天出現的原因了，出門后她連何載舟在帶著自己往哪走都沒注意，就這麼悶頭跟著他走出了好遠，現在附近的街景都不是熟悉的了。

以前他們便總是這樣，走著走著發現偏離了目的地，然後兩個人就玩笑著甩鍋給對方，堅稱對方才是那個把路帶偏的人。

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了，以至於江漁在不太清醒的時候會慣性般地覺得旁邊是何載舟的話，隨便走到哪裡去都很平常。

現在反應過來，她一時間竟有點感嘆物是人非，她將這歸咎為：喝了酒的人總是比較容易惆悵。

「你還是這樣沒防備心。」何載舟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些無奈，「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而且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了，你就這樣跟著我出來也不自己留個心眼看看路？」

江漁的確還沒養成跟在何載舟身邊也要看路的習慣，不過和他互懟的習慣是想摒棄都難。

反應過來何載舟是在說教她以後，她馬上就不惆悵了，立刻出言還擊。

「一會說要送我回家一會帶著我亂走，明明是你的問題，你倒先數落起我來了。」

何載舟嘆了口氣，很輕易地服軟。

「也是，不該再帶著你亂走了。你還是住之前的地方吧？我叫輛車，送你回去。」

「等等。呃……我是說，其實也沒那麼急，我正好也想醒醒酒。」

「我看你醒得差不多了。」

何載舟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手機屏幕，江漁注意到上面的時間——如果沒有新的變化出現，一分鐘后，她就要再次進入循環了。

這發現讓她急了起來，頓時顧不上提問方式是否突兀，直截了當地問了句，「你今天到底為什麼會在這？」

「想來就來了，哪有為什麼。」

「你別想糊弄過去！你本來應該像前幾次一樣不出現的，到底為什麼出現變化了？」

何載舟的目光終於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抬眼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今天到底為什麼來，你說實話。」

「你剛剛說什麼出現變化？」

江漁直接把何載舟的手機奪了過來，嚴格來說應該是「拿了過來」，因為何載舟並沒有和她搶，「你先回答我行不行，別繞來繞去，沒時間了！」

何載舟始終沒有被她的焦急感染到，語氣還是很平穩，「因為這麼久不見我很想你，想見你、想看看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江漁呆住。

她沒有來得及去想何載舟所說內容的真實性，只是單純很意外何載舟會這麼說——以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何載舟在說情話這方面都擰巴得不行，平時能言善辯，只要一提到喜歡、想念之類的字眼，他就結結巴巴。

所以今天這個情況她雖然並未提前想出一個很合理的原因，但她覺得，至少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趁著江漁出神，何載舟把手機拿回去了。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從四十八分變成了四十九。

何載舟看著時間，眉頭皺了一下。

「走吧。」他說，「我送你回去。」

「你等等。」

「還等什麼？」他笑了一下，「非得等到感冒？」

江漁沒有接他的話，還是選擇問自己想問的，「你最近有遇到什麼怪事嗎？」

「我的前女友一會懟我不送她回家一會又不願意回家，算嗎？」

「......」江漁皺緊了眉，忽然後撤了一步。「何載舟，你好奇怪。」

她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不過顯然組織得不是很成功，「你不會不是本人吧？」

如果說何載舟剛才的笑容有點牽強，那現在他是真的笑了。

「小漁。」他沒再叫她江漁，「你真的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你別過來！」江漁一下子抬高了音量，成功把準備靠近的何載舟嚇了一跳。

雖然「不是本人」這個說法聽起來怪好笑的，但是她心裡是真的這樣想，也是真的很害怕。

作為一個連循環都經歷了好多遍的人，江漁現在絲毫不懷疑這世界上存在諸如魂穿這類怪事的可能性。

醉酒的感覺因恐懼徹底散去，她敢發誓今天何載舟方方面面都不對勁——按照周禮的說法，現在何載舟不可能還不會喝酒，但是眼前的何載舟喝點酒就咳嗽、何載舟從來不說比較肉麻的酸話，眼前的何載舟卻信口拈來。

江漁越腦補越覺得肯定，越肯定越不受控制地往後退。

何載舟看起來是想靠近的，但是看著江漁一臉驚恐的樣子又不敢輕舉妄動。

「你沒事吧？」他語氣中終於帶上了些緊張，「你別再後退了，後面是公路了！」

江漁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就這麼一眼，她捕捉到了路邊似乎在攔車的周禮的身影。

雖然這個時間周禮還在這顯得不合常理，但不合理的事已經太多了，她現在根本來不及再去猜想。

在「曾經」對她說過害怕失去她的周禮和看起來不是本人的何載舟之間，她輕鬆做出了抉擇，拔腿就往周禮的方向跑。

她沒回頭看，但她聽見何載舟的呼喊聲和腳步聲，知道他是追過來了。

而不遠處的周禮還是看著公路的方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他們。

江漁覺得自己需要喊點什麼引起周禮的注意，在腦海中搜刮半天結果一無所獲，最終只喊出了周禮的姓名。

「周禮！」

周禮應聲回過頭。

她還有點想喊救命，但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來，她不再能喊出聲，腿也不再能支撐著身體往周禮的方向跑動。

接下來她無疑是摔倒了，卻絲毫沒有感到跌倒的疼痛。

所有感官那一剎那全部封閉，最先恢復的還是聽覺。

「哎，美女，你沒事兒吧？」

是吳朗風的語氣和聲線。

江漁猛地睜開了眼。

奔向周禮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她的身體卻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跑過步的感覺了。

但心頭的恐懼還是沒有完全散去，即便身體沒有留下跑步帶來的呼吸困難感，她還是忍不住做了兩次深呼吸。

這一次她根本顧不上回答吳朗風，扭頭四下確認環境，又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livehouse、十二月三十一號，晚上十點半。

是的。

她果然又進入了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