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詐屍了,卻沒完全詐
崔渺很暴躁,有人似乎在搖她的身子,像暈船,好想吐。
嘔——
她當真吐了出來,一股胃裡湧上的酸意當胸,衝破了她的喉嚨,自嘴裡噴了出去。
雖然還睜不開眼,她腦子裡卻如同被清氣貫通,瞬間前所未有的清醒了過來。
渡劫失敗被劈成散灰的她,又活了。
其實大可不必,置身虛無沒什麼不好,她不想被天雷再劈碎一回。
溫熱感拂過,有人在她身上使了個清潔術。
刻意被壓低的交談聲傳來。
「岑道君,令妹方才將『死生』的毒源吐出,已經無礙了」。
「林仙子人美心善,不愧為醫修典範,岑某明日就替仙子制一面錦旗送去杜衡山。」
崔渺驚覺:完了,還是不活了,當噴射仙女被圍觀了,現在重新投胎還來得及嗎?天雷再劈我一次,死了算球。
溫和的女聲再次響起:「不必了,寒露謝過岑道君好意。如今令妹只需修養幾日便能恢復如初。至於方才岑道君著人送來的瓊華草……」
男子嗓音柔和:「小錢,小錢,不足掛齒。林仙子儘管用便是。不知仙子更喜歡錦旗上綉山茶還是白蘭?用沉金線還是飛光綵線?」
林寒露回絕道:「真不必了。還有這通脈丹與畢蘿草……」
「小錢,小錢。」
「雪蓯蓉,韌氣清心露……」
「小錢,小……」
「岑道君,我的意思是,這些都用不上。」
躺在床上的崔渺彷彿都聽見林仙子拳頭硬了。
「都是小錢……噢,用不上也無妨。這裡還有許多其他我著人搜羅來的靈丹仙草,林仙子看看有哪些能用上,自取便是。」
「對了,岑道君,你這桌上這十瓶乾天大羅散,這一味丹藥……」
「此物對妙妙恢復身體有用?管夠。你等著,我這就喚門人再尋它百十瓶過來。」
「不,這是劇毒。服之經脈盡斷,毀人金丹,死壯凄慘。岑道君,這屋內只有我二人,不妨實話實話,你若是想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我有一萬種方法。」
「我不是,我沒有,怎麼會?」
崔渺:他澄清了,卻又沒完全澄清。
屋中一時安靜如雞。
崔渺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打了好幾個轉,依舊被粘在一起。
要睜開嗎?
算了,剛吐了一身,到底不雅,還是躺著吧。
思來想去,事關性命,她悄悄將眼睛睜開一道縫隙,隔著打下的帷幔,屋中還有兩條影影綽綽的人影,看樣子便是便宜哥哥與那林仙子了。
此時便宜哥哥換了個整肅口氣,「岑某關心則亂,讓仙子見笑,岑某稍後便將那送葯的門人抓來懲治。不過,依仙子看,妙妙今次中毒,身子會不會遺下病根,畢竟她……」
「岑道君,我們出去談,別打擾傷者休息。」
開門聲響起,兩人漸漸壓低聲音,往外去了。
兩人離開后,屋子裡頓時清凈了下來。
隨後,一道靈力打入,隔絕聲音的結界打下,顯然是怕影響了床上人的休息。
躺在床上的崔渺脖子上像堆了座山,她晃動了下腦袋,慢慢坐起身來。
迎著熨帖的光線,她看清了面前的場景——
她身處一間妙齡女子的仙閨,珠光寶氣,暗香浮動,鮫綃被染成桃粉碧波之色,製成層層疊疊的輕盈帷幔,數枚海珠琅玉壓墜其上,掛在床頭。
紅簾深帳外,一應擺設上皆有靈氣溫養縈繞,顯見價值不菲。
崔渺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空氣,這屋子裡連獸足香爐中點的一角線香都帶有穩固神魂之效。
許是安神香燃得恰到好處,溫如松風,這銷金如土的風格終於讓崔渺停擺的腦子終於開始想起事來——
砌玉門,可不是修真界中最大的那家暴發戶么。
雖然地位不比其他底蘊豐厚的仙門大宗,卻掌控無數靈石礦脈,生意之廣,甚至連妖界都有涉足。
門主岑讓,英俊多金,高居《太衍美人榜》前二十。
崔渺摸了摸臉,入手柔軟馥郁,皮膚細膩似膏脂般豐腴。
她走下床,趿上雲緞織就的軟底繡鞋,邁著沉重的身軀走到鏡前,看清了鏡中人的樣子。
鏡中的少女五官柔而不馴,每一處分明被雕琢得獨具匠心,單看起來極美,尤其唇如深山茱萸——與崔渺原來的五官毫無二致。
她費力地轉了轉脖子,眼睛大睜——連左耳下方那一顆殷紅小痣也一模一樣。
只是……
只是鏡子里的人比她原來纖若扶柳的身形多了十二分豐腴,身段上多貼了百八十斤肉,看起來像塊顫顫巍巍的五花膘,把漂亮的無官也擠脹得略有些變形,鏡框都險些裝不下人形。
低頭一看,連繡鞋都分明大幾號。
難怪走起來那麼沉重。
崔渺,不,岑妙妙原地轉了兩圈:見過不少裊裊娜娜、花顏月貌的女修,小胖子倒是第一回見,哪兒能不新鮮。
仔細瞧瞧,倒有幾分可愛。
岑妙妙坐回桌邊,費力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水。
她方才重新探查了自己現在這具身體。
年歲尚且稚嫩,才十七、八歲,將將學會引氣入體,尚未築基。靈脈卻一片狼藉,幼時似乎受過重傷,這次又服下劇毒,已然是神魂俱滅。
她靜下心來,十數年橫行霸道的記憶在腦海里接踵而至。
原主出生時因神魂過於羸弱,曾用古相術四極咒封住奇經八脈中的靈竅,逃脫了夭折的命運。
可四極咒雖然救了原主一命,卻導致她開始修鍊后,每逢引氣入體時,無法牽動天地之間的清、濁二氣。
故而濁氣駐留,盡數歸於身軀。這才導致她體貌畸變,胖成現在這副模樣。
長兄岑讓憐她體弱,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在原主還是個蘿蔔點大的時候,她就葯翻過清葦洞司馬真人的所有靈獸,燒過酒仙門的酒窖,毒過葳蕤山的靈植。
還帶頭約架,三不五時與以太辰宗長老的女兒吳芷汀為首的世家二代們聚眾鬥毆。
原主幾乎沒有朋友,修為也怎麼樣。
吳芷汀每逢鬥毆,就呼朋引伴叫上有些修為在身的狐朋狗友。她不同,她帶過去一水兒靈石砸來的高級打手。
但凡二世祖們斷手斷腳回去,事後岑讓必然帶上重禮前去賠罪。
這回更是不得了,跟吳芷汀在一處不遠的修士城池裡為爭搶首飾,甚至鬧出了人命來。
簡單來說,她被吳芷汀氣死了——氣到服毒自證,於是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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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妙妙盯著自己靈府里幾行金燦燦的留字出神,那是原主執念太深留下的痕迹。
「希望兄長重拾道心。」
不錯,雖然不大聰明,卻高低有些親情。
「拜入徽衡道君所屬清寂峰,與徽衡道君貼貼。」
岑妙妙心裡冷笑:少懷春,你眼瞎,這是該被亂棍打死的禍害人渣。
又枯坐了一段時間,崔渺默默喝了口水,杯中殘茶在地上撒了一道,以慰不知是否往生的孤魂。
她看著自己白而過分豐腴的十指,察覺神魂與身軀之間的聯繫十分圓融,彷彿這軀殼中留下執念的靈魂從沒存在過一般。
儘管並沒有經年隔世,但屬於「崔渺」的一生,的確是她的上輩子了。
死而復生,從今往後,她要強身健體,苟好小命。
岑妙妙想也不想,信手將靈府中殘留的第二道執念抹除了。
拒絕跟秦徽衡貼貼,從她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