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君臣

第四十六章:君臣

先帝生性多疑,年輕時候還好,仗著年輕氣盛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尚且覺得自己有時間精力與體力和一眾「奸佞」周旋打打太極,之後年紀大了,便擔心自己的皇位是不是被別人覬覦,自己的飯菜是不是被人下毒,幾乎到了草木皆兵宮中人人自危的地步。

最先開刀的就是文淵閣大學士朱南曉,太祖親筆撰寫《珍寶錄》與《治世百言》,兩冊書卷原書便珍藏在文淵閣,先帝在位數十年極少踏足文淵閣,卻突發奇想帶領文武百官進入文淵閣視察藏書情況,並點名要看太祖皇帝撰寫的《珍寶錄》盒《治世百言》。

天子的表情洋洋自得,似乎有什麼預謀好的事情正在按照他的計劃上演著。

朱南曉已經知道不妙,卻無力阻止正在發生的一切。掌典守帶人去取書冊,卻不見原冊只見抄錄的幾本孤零零躺在那裡。

書籍丟失的罪責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就看皇帝本人如何定奪。

「朱愛卿,前幾日會賓樓見得那幾位知己好友來自何處,什麼背景,你們到底為何有此一聚,現在是否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訴給朕知道了呢?」皇帝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視底下的一切皆為塵土,可以隨意踐踏,「若還是嘴硬不肯交代清楚......連累其他無辜的人就不好了。」

朱南曉年少時候被父母送去習武,在江湖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認識形形色色的人物。

太祖的登帝的時候一時心軟放過了不少前朝幼主,到先帝這一代的時候已經過了百年,卻還是不斷有前朝餘孽一再滋生事端。朱南曉前幾日與幾位江湖好友在會賓樓見面的事情逃不過皇帝在朝中布下的耳目,可面對皇帝的問話朱南曉卻支支吾吾十分可疑。

並非心中有鬼不能明言,只是以陛下如今多疑的性子來看,只要懷疑的種子在他心裡生了根就不可能被移除,說出那幾位好友的去向不過是徒增亡靈。

朱大人入獄不過三日,朝中文武百官共同請願希望陛下明察先帝著書丟失一事再從輕處罰失職的朱大人。朱南曉如此得人心,這又是一顆新的刺深深扎在了皇帝的心底。只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若是因為此事便處朱南曉死刑朝中諸位大臣難免寒心,朱夫人那邊若是向母族請願,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若是就此算了,皇帝也不甘心。

「朱愛卿,人活一世不過匆匆百年,你我都是見過了人生百態的人,雖死卻不足惜。就是可憐家中小輩,這輩子只怕都還沒有出過京城,若是哪天不小心失足落水......實在可憐。朱夫人如今身懷六甲,若是出事便一屍兩命,朱大人可覺得不值?」

話已至此,天子怒火非要朱家一條人命才能平息,家中幼子年後才到三歲,正是最活潑可愛的時候,思及幼兒,朱南曉心知陛下是絕無可能放過自己了。

叩首,一字一句說道:「微臣領死。」

「好歹是大學士,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大牢之中天子腳下。」

皇恩浩蕩,陛下不再追究朱大人遺失太祖親筆書冊一事,親自到天牢迎出朱大人。只是朱大人是個倔強的性子,回府當夜便自責的在書房飲了毒酒。朱夫人進書房見到的時候朱大人已經命絕再無搶救的可能,朱夫人因此受驚早產,一屍兩命。

聽聞好友因《珍寶錄》、《治世百言》喪命,徐將軍悲痛不已。

在皇帝詢問需要什麼賞賜的時候徐將軍看著懷中剛剛降世的女兒,去了一封書信,「朱兄及夫人在世時多次提及若是徐家誕生女子,一定要與景兒結姻親,三日前臣喜得愛女,卻不曾想朱家遭遇如此悲劇。幾番思量,欲行承諾,還望陛下為小女賜婚,以慰朱兄及夫人亡靈,臣,叩謝皇恩浩蕩。」

一句「臣叩謝皇恩浩蕩」讓皇帝想起當時朱南曉獄中那一叩首時的一句「臣領死」,心裡激起不小的波濤。

人一怕死,難免多多思慮鬼神之說。皇帝是天子又如何,還不是會生病,還不是不吃飯會餓,對徐敬遠信中的朱南曉亡靈一事心中還是有忌諱的。

賜婚之餘,經身邊人隨口一提,又想到功高震主的徐將軍一家......只是現在北戎那邊戰事吃緊又無合適的人能夠頂替徐敬遠的位置,這個人暫時還不能動。

可若是自己什麼都不做,待到新帝登基,新帝又年幼,心智計謀都還未成熟,怎麼敵得過那些個老狐狸?

是了,在加大丹藥的服用量之後皇帝便感覺出自己身體的異樣了,已然知曉自己時日無多。

不能讓徐將軍先走一步,雖有遺憾,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想要整治敲打他,總還能找到其他的辦法的,不急......不急。

福公公是宮裡多年的老人了,他辦事最能讓皇帝心安。除了賜婚聖旨外,皇帝還讓他帶去了一顆能保人長命百歲的「仙丹」,務必讓他親眼看著徐敬遠吃下去才算完。

與早些年的心計較量不同,陛下近來的舉動顯得有些急切。但他偏偏能夠篤定,不管是朱南曉還是徐敬遠都不會反。

大祁久經戰亂才得安寧片刻,百姓再經不起反亂。

福公公親眼看著徐將軍面不改色吃下那粒「仙丹」,喜不自禁的帶著一眾小公公樂呵呵的回宮準備領賞。誰知剛到京城還沒來得及下馬便聽到陛下薨逝的消息,頓時嚇得兩股戰戰,屁滾尿流的匆忙上馬想要逃離京城。

再後來福公公的屍體在城南臭水溝被發現,可比起新帝登基,比起宮裡新一輪的權利角逐,比起徐將軍家長女在先帝賜婚朱家遺孤后不久被敵軍被擄,那都已經是不值一談的小事了,激不起什麼大的水花。

徐敬遠在北戎邊境尋了半個月依然沒有愛女消息,已經疑心到了先帝的頭上,暗想是不是先帝故意擄走芸兒想要以此牽制自己,卻在半月後收到一封北戎副將密信,其中仔細說明那日他是如何擄走的芸兒,事後又覺得於心不忍將芸兒交由白石鎮一戶桑農手上。

「既然已經知道芸兒在哪裡,那就一定要把她接回來,你還在猶豫什麼?」徐氏看著信紙的眼神似乎能噴出火來,「白石鎮距離這裡不過就是半日的路程,你我現在快馬出發,天亮前一定能夠見到女兒接她回來。」

徐敬遠卻沉默了。

徐氏見丈夫不說話便急了,以為徐敬遠不願意,「你到底在猶豫什麼?陛下......」顧及可能隔牆有耳,徐氏終於放低了聲音,「他已經不在了,那粒仙丹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作用,他已經對我們造不成什麼威脅了。」

萬水千山來的仙丹,怎麼可能這樣輕鬆就應對過去?

「白石鎮必須去,卻只能你我悄悄的去悄悄地回。現在京中勢力還不明朗,接回芸兒對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禍誰也不能斷言......或許讓她待在白石鎮,不是什麼壞事。」

徐氏不可置信的看著徐敬遠,似是不能接受他話里的安排,泣聲說道:「我不同意。若你不願意接回芸兒,我便自己去,你若是不願芸兒住在府中,我便帶芸兒住在別院里或是回她祖父家。不論如何,我一定要芸兒在我身邊!」

徐氏說完不等徐敬遠反應便要掀簾出去,徐敬遠快步追上伸手去拉,卻覺一陣頭暈目眩,喉嚨快速湧上一股腥甜之感,瞬間失力倒下。

聽到後面的聲響,徐氏連忙回頭,卻見徐敬遠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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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與故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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