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由挽月帶路，他們一行人翻過好幾座山，最終到達海邊。

是黑夜。

章瑜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紙，折貼成紙船，往海面上一扔，紙船化作一艘大船，船頭兩盞燈籠，周邊浮起淡淡的霧氣，他轉過身看向蘇靈滄，「挽月說這水裡有海妖，我們晚上去，不太安全罷？」

蘇靈滄將罄姬贈給她的夜明珠甩至船頭，周邊登時如晝般明亮，她道：「師兄說得有道理，不若我們在海邊歇息一晚上罷？」

蘇毓河道：「勞煩師兄疊一間屋子罷。」

「沒問題。」章瑜忙活著摺疊屋子。

他們一行人，也就蘇靈滄是凡人之軀，在海邊霧氣重，寒氣一點點浸入她體內，她揉揉鼻頭，有些想打噴嚏，眼底泛起淚意，強壓下喉嚨傳來的陣陣癢意。

隨即，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

蘇靈滄抬眸看去，蘇毓河將她擁入懷裡，「冷？」

蘇靈滄縮緊脖子，依偎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空青和掠連抱著一捧乾柴放在海邊，空青朝蘇靈滄喊道：「師妹，過來烤火。」

蘇靈滄這才意識到，他們都是屍，大衣上的暖意從何而來？

蘇靈滄抬眸，蘇毓河看出她眼底疑惑，道：「我在裡面畫了符，能保溫。」他牽著蘇靈滄走到火堆前。

柴火燒得呲呲作響。

他們幾乎陷入了沉思。

蘇毓河開口道：「阿滄，尋到他之後，要怎麼做？」他看向蘇靈滄的側臉，沉吟半晌，「殺了他，還是留他一命？」

蘇靈滄垂著眼帘，抿緊嘴角，眼裡倒映著火焰，她微微收手，捏緊她的手心，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有愧於洛齊，若不是她，洛齊不至於等了她幾百年而魔化，縱使是她前世惹下的禍，那也與她逃不了干係。

蘇靈滄捏了捏眉心，沉聲道：「他是因為我……」

「滄，月。」一道聲音，喚回蘇靈滄注意，她抬眸，看向掠連。

掠連看了她幾眼，臉上扯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蘇靈滄幾乎要忘了，掠連曾經也是個愛笑愛撒嬌的女孩兒，如今卻成為一具屍，她問：「喊我做甚？」

「你一直不好奇，為何我會成屍嗎？」掠連緩聲說，這一句話順暢說完后，她才反應過來，她說話不結巴了。

蘇靈滄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毓河之前說話結巴，是被一陣雷給劈的，掠連不用經歷什麼便能順暢說話，挺好。

「我回去后，打理好房府一切事物，在第四年，遇見了一條黑蛇，他將我重傷。」掠連回想到當時等場景，仍到現在，她心有餘悸，「我沒有見過洛齊原身，但聽明燼說過，他是條黑龍。」

蘇靈滄微微凝眸，在她印象里洛齊是條善良的黑蛇，就算重傷掠連，目的恐怕是出於為她出氣，覺得她在房府受了委屈罷？

「他將我重傷后，原本要殺了我，被苗疆女子攔住了。」掠連回想到往昔，聲音不由自主沉下來，「苗疆女子將我帶走，把我活生生煉製成屍。」

空青攬過掠連的肩膀，無聲安慰她。

蘇靈滄沉默片刻，問：「所以，他與那苗疆女子認識？」不難猜出，那苗疆女子便是苗桑。

那時苗桑從她手裡逃脫，竟然與洛齊碰上了。

若是如此，當初苗桑遇此一難，以洛齊的能力，救她不在話下，這又是為何？

洛齊究竟想做什麼？

「咳……」蘇靈滄抬手掩嘴，輕輕咳嗽了一聲。

掠連點頭，「他們認識。」

「果然如此。」

蘇靈滄點了點頭，看向她，「你可介意我探一探你的脈象？」她想要看看，洛齊當時有沒有入魔。

掠連伸出她的手腕，蘇靈滄抬手為她把脈，探到從前的畫面，那是洛齊。

一條黑蛇，盤踞於房府門口，嚇得眾人臉色驚變，掠連記憶里的黑蛇，便是洛齊。

滄月救過他不說，還為他把脈看病，對他原形再熟悉不過。

蘇靈滄收回手，洛齊的那雙眼睛，毫無溫度，俯視人類時，彷彿在看盤中餐似的。

那樣的神情，實在讓她心驚。

她去尋辦法救房明燼，那些年來，滄施沒帶走洛齊嗎？

洛齊經歷了什麼？

對了，滄施。

蘇靈滄腦海驀地閃過滄施的身影，她猛地站起身來，見他們一臉疑惑，她面色僵硬的朝他們一笑，「我尿急。」語落，轉身朝另一邊走。

蘇毓河與他們對視一眼，章瑜道：「你去附近看著點，別遇著什麼事就糟糕了。」

蘇毓河起身，「失陪。」

他循著蘇靈滄的味道，再一處礁石上看見蘇靈滄站在那處吹海風。

蘇靈滄是有些著了涼的，蘇毓河看見這個場景，心頭無端湧出大量的怒意，他走到蘇靈滄身後，喊：「你身子已經不舒服了，還站這對海風。」

蘇靈滄仰著頭，望著黑漆漆的天空，又看著這海面粼粼，瓮聲道：「毓河，解決說過，神仙不管人間事。」她偏過頭看向蘇毓河，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姐姐為將我拉出輪迴，已經耗費不少的仙力，你說她會不會在受懲罰？」

在這一世，她只與滄施就見過一面，回來后關於她的記憶淡了很多，方才她才想起這事。

蘇毓河眼底閃過詫異之色，未料蘇靈滄忽然想起滄月，他抬手揉揉蘇靈滄的手，蘇靈滄眼底染上淚意，「好像，我總惹身邊人出事。」

蘇毓河將她輕輕擁入懷裡，「莫擔心，待解決了洛齊后，我們便去尋她。」他輕聲安撫道，「阿滄這是想姐姐了。」

蘇靈滄將臉枕在他肩膀上，「好。」

「若是，洛齊真的拉不回來，我要如何辦？」蘇靈滄閉上眼睛，「要殺了他嗎？我下不了手，我做不到。」她沒有辦法給他們一個保證，她還在抱著期待，希望洛齊保有最初的善意。

「那便，交給我罷。」

翌日，天微亮。

蘇靈滄出了小紙屋，眼前的一幕讓她錯愕不已。

蘇毓河見蘇靈滄醒來，便也跟著醒了，他見狀，微眯起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挽月，這是怎麼回事？」蘇靈滄問，「怎麼會這樣？」

海面竟變成陸地，一片空曠，彷彿昨晚所看見的海水是幻覺。

挽月露頭，茫然的眨眼睛，「不知道。」

章瑜聽見外面的動靜，早早醒來，接二連三的，他們也都醒了，看眼前空曠地帶，傻了。

章瑜震驚道：「海水呢？」

那艘船停在不遠處，蘇毓河道：「難道是要晚上，才能順著海水尋到蒼山。」

空青道：「極為有可能。」

章瑜遲疑道：「那我們等到晚上看看？」

掠連道：「只能這樣了。」

又等了一整天，天色漸漸黑了，海面上湧入一灘水。

蘇靈滄臉色嚴肅：「若是我們沒等到晚上，而是朝前方繼續尋，待到了晚上，我們是不是淹沒在海里了？」語落，身體不由騰身一股冷意。

蘇毓河點頭，「這也有可能是，有人有去無回的原因罷。」

「上船罷。」

他們陸續登船后，章瑜掌舵，蘇靈滄和蘇毓河守在船頭，空青和掠連守在船尾。

蘇毓河畫下一道陣法防止有妖物作祟，蘇靈滄緊緊盯著平靜的水面。

船行駛了很久，水面仍舊沒有動靜。

章瑜打了個哈欠，疑惑道：「怎麼還沒天亮？」

蘇靈滄仰頭望著天邊，沒有要天亮的趨勢，一輪圓月越來越亮，她緩緩開口：「不會天亮了。」她捏緊劍柄，盯著水面。

蘇毓河一手蒙住她眼睛，「你已經守了一夜，該休息了。」

蘇靈滄聞言，沒有逞能，道：「我先進去休息，等會兒我來換你。」

蘇毓河點頭，「快去休息。」

越是時間長，越是不對勁。

蘇毓河盤膝坐在船頭，章瑜走到他身旁，「挽月不是說這處有惡妖嗎？怎麼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

挽月化作人形，蹙眉道：「連妖味都沒有，實在費解。」

「他們在等我們睏乏。」蘇毓河道，「海妖里，最不缺的便是海魅，入人夢中，殺人無形。」

章瑜聞言，錯愕的看向艙內，「那師妹！」

「我已經給她下了符，不會有事的。」

「我們是殭屍，這又一直處於夜晚，月亮還這麼圓，別說困，我還越來越精神了，這是不是說，咱們可以安全到達蒼山了？」

章瑜的想法屬實有些天真，除了海魅，還有別的妖物。

蘇毓河道：「不可掉以輕心。」

這話一說出，章瑜基本懂了，他在異想天開呢，訕笑道：「行。」

「我從第一次見到洛齊，便不喜歡他。」挽月朝蘇毓河道，「他攻擊性太強，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蘇毓河問：「跟流月比起來呢？」

「……」挽月沉默半響，「彼此彼此？」

流月是蛇族裡出了名的暴躁，現在在她身邊還好，收斂了脾性，換個角度來想，洛齊不也像是流月嗎？沒有得到主人，因愛生恨？

這麼說，又好像有些淺薄了，總覺得有甚被忽略了。

「他這般，是因為主人嗎？」挽月看向蘇毓河，蘇毓河融魂后，想事情變得更為仔細，她想聽聽蘇毓河的看法。

蘇毓河道：「是，又或是不是。」

挽月迷茫了，「何意？」

「或許是因為阿滄不愛他。」蘇毓河淡然道，「又或許是，阿滄殺了他父親，對她又愛又恨。」

挽月睜大眼睛，「主人何時殺了他父親？」

等等，曾在房府鬧事的蟒妖，她震驚道：「難道！」

「目前還不確定，便沒有告訴阿滄。」蘇毓河道，「待到蒼山，一切都明了，再告訴阿滄也不遲。」

挽月若有所思點點頭。

「冷嗎？」空青問。

掠連嬌俏的臉龐染上淺淺的笑意，「冷。」

「抱抱。」空青張來雙臂，將掠連湧入懷裡，「你以後，喚我空青罷。」

「你在意嗎？」掠連問，「為何忽然提起？」

「房明漾是我，我知道。」空青摟緊掠連，「但我已經不記得前世的事，你喚我明漾，總讓我覺得你在喚別人。」

掠連輕笑：「別的都變了，愛吃味這性子倒是沒有變。」她仰頭，「好，依你。」

「你難道不會覺得，我與前世不同，心裡同師妹那樣嗎？」空青看掠連自始至終都沒有陷入那樣的境況，倒是有些好奇。

掠連眼底浮起淡笑，「能夠看你活蹦亂跳，好好兒活著，我便心滿意足，哪敢奢想更多呢。」她抬手捧住他的臉龐，「無論你再怎麼變，你就是明漾呀，你都會愛上我，這便足夠了。」

「來了。」空青眸光一冷，拔劍快且迅速的刺向水裡。

海水「嘭」地一下炸開，一條面目猙獰的妖破出海面，朝他們襲來。

蘇靈滄聽見動靜，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擦掉額頭冷汗，跑到船尾，空青同掠連正在對抗惡妖。

緊接著，船身四處爬來數不清的軟體蟲，蘇靈滄捏緊劍柄，劍劍斬殺這些毒蟲。

蘇毓河那端也來了海妖，一時間，湧入大量的海妖，蘇靈滄看見有妖正在啃食船隻，她喊：「它們要啃食船隻，讓水滲進來。」

章瑜聞言，喊道：「毓河，護住我，我再疊一隻船。」

蘇毓河沉聲道：「不行，數量太多了。」

章瑜聞言，咬牙道：「這洛齊哪是讓師妹去尋他！分明是讓她去送命！」他掌舵，迅速駛往前面，但糟糕的是，船開始滲水了。

蘇靈滄落在船倉頂上，施法驅趕那些妖物。

她發現了，這些妖物紅眼，或許是被洛齊給魔化了，不要命的朝他們來襲來。

「師妹，空青，船要沉了！」

章瑜話語一落，紙船咔嚓一下，裂了。

章瑜御劍至半空中，喊道：「毓河，困住他們，我折一艘小船！」

哪知海蛇蛇尾纏住房明燼的腰，往下一拽，蘇毓河沒入海里，一瞬沒了蹤影。

蘇靈滄見狀，扎進水裡追蹤他們的身影。

空青和掠連落在章瑜身側，為他攔住那些惡妖。

章瑜見蘇毓河和蘇靈滄許久不露面，摺疊船隻略顯浮躁，空青道：「相信毓河，他們沒事。」

掠連道：「蘇靈滄也會沒事。」

章瑜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摺疊紙鶴，化作大鳥，他們坐在上面，不用自己半空飛行，對付妖都輕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