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奴隸
幾根木柱子搭起來的草棚中，衣衫襤褸的數十個少年緊挨著躺在只有稻草和硬木板搭起來的簡陋床鋪上，剛剛夢裡的他們還在吃大雞腿，喝著大碗甜湯，可是轉眼就被腹中像是火燒一樣的飢餓感給叫醒，能夠再次醒來，已經是命運最寬厚的饋贈了，雖然他們睜開眼看到的仍舊是茅草屋，破衣爛衫和臭氣哄哄如同豬牛的圈的地方，很不幸，名叫張小七的少年也在其中，也很幸運，他還活著，至少這些天還能活著。
神州大地上前兩年發生了一次大災荒，很多地方顆粒無收，有無數人流離失所，樹根野菜都吃完了，有的石頭都吃，可飢餓還是奪走了數萬萬人的性命，留下來的十不存一。
這時草棚的門被人從外面踢開，那人捂著鼻子，隨手扔來了一筐食物.
那種跟土顏色有些相似的窩窩頭，估計扔到富貴人家的豬圈裡，連豬都不願意啃，但是這些少年則不以為然，一個個眼神火熱的從床上彈起來，蜂擁而至，轉眼就搶了個精光。
張小七雖然看上去瘦小，卻也搶到了一個，餓到極點的時候人跟搶食的野獸又有什麼區別？
一眾小奴隸又很快各自散開啃著手裡的黑窩頭兒，雖然這些窩窩頭兒是粗糧裹著野菜做的，味道苦澀且難以下咽，但是總比餓死強吧？更何況他們白天還要去給主人家乾重體力活。
一個小奴把自己的窩頭風捲殘雲般地塞進嘴裡，又盯著旁邊人手裡的，那少年警覺地背過身，將剩餘的兩口填進了嘴裡，生怕被搶走一般。
收留他們的這家主人姓金，表面上是心善，養活了這一群少年，實際上不過是像圈養馬牛一樣，被這裡的中年監工叫做「會說話的牲口」，連主人家的下人奴僕都比他們吃的好。
據這裡監工金福說，偶爾那些身強力壯或者長相過得去的小奴還會被送到當地所謂的名門正派中去當小工或者雜役，命運從此就不同了，還能有白面饅頭跟肉吃；也有的被賣去其他山裡、海邊的，搬石頭鋪路的，還有的不過是裝在籠子里拉走，換個地方繼續干體力活，或者沒人要被趕走，這就是他們這些小奴隸們的命運。
張小七從一年前逃難的路上被撿到這裡，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也不知道希望在哪裡，只是這麼拚命地活著，卻也不知道為什麼。
金福拿著鞭子出現在了門口，大喊著：「小狗子們都出來幹活，手腳慢的就嘗嘗爺爺手裡皮鞭的滋味。」
被叫「小狗子」也沒有人敢吭聲，小奴隸們一個個的都低眉順眼的不敢直視他，儘是髒兮兮的哪個也看不清面目，手忙腳亂的就從草棚子跑出來，要麼去搬石頭，要麼就是去林子里砍木頭，反正都是些重體力活，挨打也是家常便飯，但是金福從不打他們的頭和臉，畢竟有些小奴是可以靠臉換個好價錢的。
金財主家在城裡有幾條街相連的院落，各個院落走廊要鋪路，現在許多鄉下的地也算他們家的，而小奴隸們只有聽命令的份兒，主人要走石子路，就得沒日沒夜地搬石頭，每天都從河邊和山間往家裡運。
這天，張小七跟兩個同伴在河邊搬石頭時，遠遠見到幾個身穿綢緞的人來到了這裡，四處打量一番。
已經是晚春時節，許多樹木都掛上了新綠的葉子，山河點綴，清新如洗。
這幾個老爺裝扮的人也面帶笑意，像是來春遊，悠閑地踱步，嘴裡好像還念著詩文。
金福這時卻像個哈巴狗似的，前後擁簇，陪著笑臉，說話也輕聲細語的，生怕得罪這幾個財神爺。
走到了河邊，隨著金福一聲大吼，正在水裡和岸上搬石頭的少年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都過來，麻溜兒的，你們的造化來了。咱們這有名的上威虎幫大管家來挑小跟班兒了，你們改命的機緣到了。」
一來眾少年都不想挨鞭子，這個金福脾氣陰晴不定，平常就是看誰不順眼就來兩鞭子或者毒打一頓不給飯吃，心情好了也踹兩腳，眾人都暗地了叫他「大蠍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蜇人；二來，確實每年這樣「改命」的機會不多，一個個拚命地跑到河岸邊站定。
等到眾少年站好兩排，財神爺中年齡稍大的人就走了過來，四十歲的年紀，眼角只有幾條皺紋，保養得很好，臉色有些蒼白，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主，他兩隻小眼睛中閃著一抹光，像是小刀子般，見了這群髒兮兮的小孩兒，捂著鼻子就開始在幾個少年的頭上摸了，又讓他們扭過去，摸摸背，又讓他們張開嘴看看牙口，然後指著五個還算健壯的少年，說：「先要這幾個吧。」
「王大管家，你就挑這幾個嗎？」金福對這個結果有些失望：「再看看吧，這幾個娃子身體都好得很，吃得少，幹活兒多啊。」
隨即他又拉著幾個少年給這個大主顧看。
「讓他們洗洗臉。有看過眼的，就再挑兩個。」王管家身後的隨從開口道。
「好嘞！」金福頓時樂開了花，隨後又對身後的少年們喊道：「聽到沒有，再給你們一次改命的機會，去洗乾淨你們的狗臉。」
張小七似乎並沒有聽見，還是站在那不動，他不僅個頭低，也沒什麼力氣，也不知道被選中有什麼好處，見幾個少年匆匆在河邊洗完臉又跑回來，很識趣的跪在了滿是碎石頭的岸邊，他還是傻站著，愣愣的盯著遠處。
金福舉著鞭子就走了過來：「你這小餓死鬼怎麼回事？快去洗臉，來這裡跪好，這可是百年難得的造化，你想一輩子在這裡搬石頭嗎？這麼沒眼色？」
張小七隻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舉起的鞭子，他也不知道被打過多少次了。
威虎幫所謂的大管家看到這一幕也只是嘴角冷笑：「住手。」
張小七看向這個富貴的中年人，他的目光比金福更冷，如果金福平常把他們當個活物，那這個人可能只是當他們是物件，甚至草芥。
依舊是挑選牲口似的，王管家在張小七的頭上背上都摸了一遍，嘴角略有笑意，微微點頭，眼神中有些火熱，卻又一閃而逝，對著金福搖頭嘆息。
等到那些小奴隸又跪成了一排，仰頭眼巴巴的瞅著對面的王管家，他居高臨下的審視一番，又挑了三個小奴，轉身就準備走。
「我的王大老爺，財神爺，你再看看啊，要不跟我們家老爺不好交代啊。」金福幾乎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對方。
王大管家仍舊微微搖頭，向兩個隨從一招手，兩人便走過來，一人拿出一個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銀子。
金福接過他扔過來的銀袋，還是咂嘴搖頭，「這分量..有點，您再多給點，要不再挑兩個，來來來，把這個瘦猴一樣的也白送您。」
金福口中說的瘦猴正是張小七。
張小七卻淡淡地開口道：「我不是瘦猴，我叫張青山。」
張小七的家族原本也是書香門第，只因為飢荒而家敗人散，因為族中排行老七，又瘦又體弱，家裡人都叫他小七，只是現在沒有家了。
「呵，還有名字？」王管家也有些詫異，「那我就再帶兩個，勉強收下這個吧。」
又讓隨從拿出幾兩銀子，隨便挑了兩個比張小七大點的少年，跟著三人向遠處的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