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縮頭烏龜不好當
第一個人長著一張非常普通的方臉,眼睛不大不小,嘴唇不薄不厚,鼻子不挺不塌。總之,這是一張普通到極致的臉。這樣的臉,每天都可以看見無數張,不會給別人留下任何印象。
但葉寰不是別人,所以他皺了皺眉,道:「這人若是配上一張麻子臉,那就活脫脫是城邊開狗肉店的陳二麻子了。」
「好眼力。」方天禹贊道,「這人正是那個開狗肉店的陳二麻子,本名叫陳鵬。不過,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
葉寰笑了,道:「普通人好端端的肯定不會在自己臉上裝飾點兒麻子,你說他是你的朋友,那他自然也是你們夜華閣的人了。」
「聰明。」方天禹也笑,眼中光芒閃爍,道:「這人不但是我的臂膀,更是我最好的兄弟。從夜華閣在江湖中存在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對夜華閣忠心耿耿。甚至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夜華閣。」他的臉上現出一種感激之色。
葉寰問:「他是?」
方天禹道:「影子。」
「影子?」葉寰不由一怔,「就是那個如影隨形的夜華閣第一刀客?」方天禹點了點頭。
什麼是影子?人或物體遮住光線而投下的暗影是影子。鏡面或水面映照出來的形象也是影子。事物的表象和輪廓可以被稱作影子。留下的痕迹也可以被稱作是影子。
最關鍵是,影子無處不在。
陽光可以投下影子,燭光搖曳也會出現影子。影子,本就是光明的邊緣,同樣,也是光明的起點。
方天禹突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第一個就失蹤了,甚至連一點線索都沒能留下。」
第二張臉比陳鵬還要普通。方臉大耳,面貌憨實,目光甚至有些獃滯。但兩邊太陽穴卻已凸起,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內功已深不可測。
葉寰忍不住驚訝道:「天鷹神捕?」
方天禹道:「沒錯。陳鵬失蹤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彭天鷹彭老前輩,想著他既然號稱天下第一神捕,總該比別人多些手段。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這一去居然也沒了音信。」
葉寰悚然動容,半晌才怔怔道:「連天下第一神捕都會失蹤的地方。我突然也有些好奇了。」
方天禹搖搖頭,道:「若你看了第三張畫像,怕就不止是好奇了。」
葉寰一怔:「第三個?就是那個秦笑的朋友?」隨即他又搖頭否定道:「但我實在想不出,秦笑有哪個朋友敢去做這種連天鷹神捕都沒法擺平的事情。」說著,看向第三張畫像。
卻是一個年輕男子,清俊,爽朗,臉上似乎總帶著一絲笑容。
葉寰幾乎要跳起來,雙目圓睜,驚呼道:「怎麼會是我?」
方天禹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淡然道:「沒錯,畫的是你。但我後來才知道,那個人根本不是你。」無比奇怪的一句話,背後卻是一個無比陰森的真相。
葉寰臉色蒼白,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才深吸一口氣,道:「所以你發現那個人不是我之後,就仿照秦笑的筆跡給我寫了那封信?」
方天禹凝視著他,半晌緩緩道:「不錯。現在你能猜出我找你來幹什麼了?」
葉寰苦笑道:「讓我去找他們?」
方天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已不用再多說什麼。
葉寰突然問道:「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武功如何?」
方天禹思考了一會兒,道:「不在彭老前輩之下。」說完,又補充道:「所以當時我們才沒有一絲懷疑。」這句話是不是說,葉寰的武功本就該在彭天鷹之上?
葉寰嘆了口氣:「照你的意思,陳鵬,彭天鷹,那個和我一樣的人,再加上秦笑,四個一流高手在一起也沒能回來。你覺得我再去有什麼意義?」
方天禹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嚴肅道:「秦笑一聽說你失蹤了,二話沒說就去了那個地方。你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不會放任他在那裡不管。而且……」他瞥了葉寰一眼:「我信任你。」
葉寰也瞥了他一眼,問:「你的信任能不能當飯吃?」方天禹看著他,不吭聲。
他又問:「那麼,能不能當銀子使?」方天禹依舊看著他,依舊沒有吭聲。
葉寰不依不饒:「那就是能用來救命了?」這一次,方天禹低下了頭。
葉寰凝視著他,突然笑了,問:「朋友和生命,究竟哪一個更重要?」不等方天禹回答,他又接道:「當然是生命。所以陳鵬失蹤的時候你沒有去。所以才會接連失蹤那麼多人。」
方天禹倒沒有生氣,只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去?」
「朋友可以有很多個,命卻只有一條。」葉寰笑了,「一個人若想長命百歲,首先就該學會怎麼做一個縮頭烏龜。」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道:「所以,我要很抱歉地對你說兩個字。」方天禹看著他。
葉寰笑道:「再見。」說完「再見」,他居然就真的和方天禹再見了,而且再見得比兔子還要快。本來和大門還有數丈的距離,他只幾步就跨了過去。
方天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笑道:「你猜他下一步會怎麼做?」
李賞兒本來一直低著頭,這時候終於開口道:「他走到門邊就會自己回來的。」
「為什麼?」方天禹問。
李賞兒道:「因為他在賭氣。跟他自己賭氣。」
方天禹笑了:「是嗎?」
李賞兒也笑,道:「你數到十,他一定就會回來了。」
「不,你錯了。」方天禹搖了搖頭。
李賞兒的確錯了。因為方天禹還沒有開始數,葉寰就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
他的兩隻眼睛滴溜直轉,突然長嘆一聲,道:「真是沒辦法了,原來縮頭烏龜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李賞兒忍著笑,問:「為什麼?」
「只因我剛才突然算了一筆賬。」葉寰道,「如果秦笑真的死在了那個鬼地方,我就必須代替他照顧他的所有家人,對不對?」
李賞兒點頭,道:「那是自然。」
葉寰繼續道:「他有一個老婆五個小妾,還有四個孩子和數不清的親戚。他們都很吵,會給我帶來數不盡的煩惱。但作為朋友,我還是得忍受著,對不對?」
李賞兒點頭:「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
葉寰嘆氣:「這可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如果按照每人每天一兩銀子的標準,他們全家五十四口人每天需要五十四兩銀子,一年就需要一萬九千七百一十兩銀子。他們這些人年紀最大的估計都還能再活四十年,那就是七十八萬八千四百兩銀子。他的孩子大概還能活七十年,也就是多出來四個三十年。我算一算,加起來就是八十三萬二千二百兩銀子……」
「天啊,其他的我都不敢算了。反正像我這樣的窮光蛋,是連零頭都拿不出來的。」葉寰斜睨著李賞兒,笑道,「你說,這個縮頭烏龜是不是很不好當?」
李賞兒已經大笑出來,道:「這個縮頭烏龜的確太不好當了。」
「所以,我只能不自量力地問一句。」葉寰坐下來,凝視方天禹,「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方天禹也笑了,不過很快又嚴肅下來,道:「那個地方叫做石厘鎮。石頭的石。毫釐的厘。不過知道那裡的人,都稱它為奪命鎮。」
「奪命鎮?」葉寰驚嘆,「光聽這稱呼就是奇葩一朵。」
方天禹補充道:「那是一個只有死人才能呆得下去的地方。」
葉寰一怔,忍不住問:「什麼意思?」
方天禹神色凝重,道:「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秦笑把這句話傳回來之後就失蹤了。」
葉寰問:「在石厘鎮?」
「是的。」
葉寰忍不住又皺了眉,只有在碰上極棘手的事情他才會皺眉。他問:「能不能再具體一些?」
「我們最後一次聯絡時,他說他在一座老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