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夤夜出奔

九 夤夜出奔

冰雹后的第三天,風和日麗,鎬京城終於迎來複市之日。酒肆重新打出旗幡,飄出酒肉誘人的香氣,招徠南來北往之客。販夫走卒,屠夫樵採之徒,奔走閭巷之間,好一派繁忙景象。

「得得得——」,王城的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聲,兩輛駟乘馬車向城西方向緩緩馳去。鎬京城中一般人家出行最多的乘兩匹馬拉的車子,包括普通大夫之家,若是三匹馬拉的,那就挺了不得了。四匹馬拉的車子,只有來朝見天子的侯以上爵位的諸侯與輔政的周召二公才有此待遇,要麼就是王室成員。這一下子,竟然有兩輛駟乘馬車同時出現,可實在是太稀罕了。

前頭一輛駟乘馬車是沒有帷幕的,站在上頭的正是召公父子。百姓們紛紛作揖:「召公安好——」

召公是個隨和之人,一一微笑還禮。百姓們見他如此隨和,膽大起來,有些潑辣的婦人開始指點起召公身後的少年來:

「喲!這少年長得可真俊,不知娶親了沒?」

「人家可是召公的長公子,娶沒娶親關你什麼事?就你這鄙陋之質,破落門戶,就是做妾也辱沒了人家的門楣!」

「哈哈哈------」

這些議論順風鑽入少年的耳中,一團紅暈染到了耳根,召公看了兒子的這副窘樣,訓斥道:「子穆,大丈夫當臨危不亂,喜怒不形於色。區區幾句市井閑話便窘迫至此,真是沒出息!」

姬虎聞言欠身謝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的確歷練不足。」他瞟了一眼後頭跟著的帷幕馬車,問道:「父親,內侍監跟來做甚?莫不是大王對您不放心?」

「大約是吧------」召公壓低聲音問:「虎兒,你都安排妥當了?」

「父親放心,萬無一失。」

「一定要當心,處處留意,莫要落了把柄才好。」

「諾!」

王城西面的公子燮居所,已門庭冷落了年余,驟然兩輛貴乘駕臨,一下子將這僻靜的巷子帶入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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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燮早已在門口跪迎,口中高呼:「公叔與內侍監大人大駕光臨,燮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召公頗有些鼻酸,畢竟是差點登上王位的先王長子,竟如此卑微?他俯身要去扶,忽見後頭內侍監正下馬車,遂直起身子,抬手說:「侄兒不必多禮,先入內敘話吧!」

「諾!」

賓主入座已畢,老內侍遞了個眼色,召公會意,問道:「聽說,賢侄剛剛喜得麟兒,可否抱出來與我等一見?」

「這------」公子燮有所遲疑,畢竟是剛出生沒滿月的小嬰兒,可這遲疑只維持了一瞬,他馬上吩咐身旁的小豎:「去後院,把孩子抱來。」

不知怎的,遠遠聽見那嬰兒的啼聲,姬虎竟然猛地覺得心揪緊了。哭聲越來越近,直到嬰兒入室,才覺得心稍安些。

這孩子生得方頭大耳,十分有福相,哭起來更是中氣十足,聲震屋瓦。召公將孩子抱在懷裡,輕聲哄道:「莫哭莫哭!這孩子莫不是餓了?」

「不是的,剛剛哺過乳了。奶娘說,一出後院就開始哭,彷彿萬分不樂意似的。」

聽了公子燮的話,召公的眼中露出一絲慌亂,與內侍監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兩人似乎都在推讓:「你來說吧!」「還是你來說吧!」

最後,還是召公吃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說:「侄兒啊,不瞞你說。我等此次前來,是奉了大王的口諭!」

一聽此言,滿室中除了召公,全都齊齊跪下。召公低沉的聲音在室中回蕩:「公子燮之子,出生時辰不祥,命數有大不利於周室。奉王命,處死!」

此言一出,公子燮驚惶失措,一頭冷汗,伏在地上如搗蒜般不停地磕頭:「我王慈悲,開恩哪!這是燮第一個孩子,萬望吾王開恩,饒恕於他!」

見此情形,召公雖有心理準備,卻可陷入窘迫之中,為難的看了眼內侍監。後者笑盈盈走上前來,扶起公子燮,說:「大王知道公子父子情深,若實在捨不得此子,也可做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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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選擇?」公子燮淚眼迷茫中透著不解。

「大王非是不仁之君,只因卦象占卜,此子出生時攜風雨冰雹而來,天命大不利於我周。若他只是個尋常人家之子,自不必說;可他偏偏是公子你的兒子,當年大王可是立過誓的,百年後當還王位於公子您。

公子身為宗周繼承人,此子便是您的嫡長子,若他將來做出不利於大周社稷之事,大王與公子有何面目面對宗廟?所以,公子您若想讓大王守誓,便必須舍了此子;若不肯,便只能詔令天下諸侯會盟,舍了這王位繼承權。前往封地就藩。

一切聽憑公子決擇!」

一室寂靜,只有嬰兒的啼哭聲響徹雲霄。召公父子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在說:「好毒計!」若公子燮不肯交出孩子,便自動放棄了王位繼承權,孝王便可放心立自己的嫡長子公子皙為太子;若公子燮交出孩子,自此夫妻必反目,內闈生亂,且落下一個「虎毒食子」的惡名。真是坐收漁利呀!原來大王讓內侍監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孩子彷彿知道自己命懸一線,哭得越來越大聲,召公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聾了。姬虎將胳膊伸過來:「父親,把孩子給我抱吧!」

說來也怪,一到了姬虎的臂彎,這孩子竟然一下子安靜了,還衝著少年笑了笑。就這一瞬,姬虎下定了決心,這孩子,我救定了!

「公子——,公子——,不能把吾兒交出去呀,他可是你的兒子——」一個髮髻散亂,面色蒼白的女子跌跌撞撞闖了進來,後頭跟著幾個侍女,一邊拉她一邊向公子燮告饒:「公子,夫人她非要闖進來,奴婢們實在拉不住啊!」

「你來做什麼?此等場合,你一個坐蓐的內婦闖進來,像什麼樣子?」公子燮沉著臉訓斥道。

「公子——」番己撲倒在地,扯著姬燮的袍子呼喊道:「這是妾的頭一個孩子,萬望公子垂憐,留他一條性命吧!」

「夠了!」公子燮轉過身去,背肩部的線條硬如岩石,聲音也顫抖起來:「你們------帶他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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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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