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條件的合作

第二天一早，郝仁早早地起床，穿上西裝，繫上領帶，把自己好好的捯飭了一番。本就身材高大挺拔，面龐劍眉星目的郝仁，正式起來像外交部會見外賓的模樣，把最近常常見到他的陳競男著實嚇了一跳，還是帶點驚艷的驚嚇。

兩人草草吃過早餐，就打車往聚星公司總部大樓。陳競男之前通過客戶關係與聚星公司搭上了線，幾次協調終於定好了今天上午10點和董事長兼總裁李東見面，但對方反饋行程特別滿，只能挪出30分鐘。

9點整，兩人已經到達聚星大廈的前台。這家公司的上班時間是9:30，大堂空空蕩蕩，連早半小時上班的前台小姐都還在化妝。郝仁親歷過首都早高峰，所以出門特別早，結果今天一路順暢，抵達后一看來得過早，怕打擾人家，就在一部電梯旁尋了個沙發坐了下來。

大約過了十分鐘，一個有點眼熟的面孔朝這邊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個穿黑西裝的人，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兩人，郝仁連忙起身。

「是你？」

「是你？」

郝仁和來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了疑問，緊接著郝仁瞥見旁邊「總裁專用」的小牌，明白了。

「您好，我是耀華終端有限公司的負責人，郝仁，今天約了您10點的時間，很高興再次遇見您。」

「哈哈哈「，來人笑著說道：「那還等什麼，一起上去？」

「可現在時間還沒到，會不會影響您其他工作？」

「十點前，我唯一的事就是吃早餐，走吧。」

於是，三人一同進了電梯。來人正是聚星公司的董事長李東，像他這樣親自經營過一家門店的創業者，無論後面擁有多大的產業，還是會想要親自到店裡走走看看，昨天就是這樣的情況。當然，店裡的銷售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其他門店安排過來學習半天的，否則也觀察不到什麼實情。

「昨天真是太巧了。「郝仁也沒想到會這麼巧，這句是發自肺腑的感慨，絕不是客套話。

「是的，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東說的也是實話。

進了李東的辦公室，兩人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這時，秘書給李東端進來了早餐。

「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們已經吃過了，您慢用。」

李東沒有推辭，獨自吃起了早餐。郝仁看到李東的早餐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簡陋，就是一個大白饅頭、一個水煮蛋和一碗豆漿。

「我這個人從小喜歡簡單的食物，那些做法過於繁複的飯菜，我總覺得吃不出原味，簡簡單單的多好。」

「李總的話頗有些哲理。」

李東吃完，離開了辦公桌，來到在會客區坐下。

「怎麼，耀華不滿足於代工，想做國產品牌？野心不小，知不知道很難？」

「最難的部分，我們已經克服了。您是行家，肯定知道現在市面上不少國外品牌是我們生產出來的。」

「知道是一回事，顧客買不買單是另外一回事，我們代理雖然靠銷售提成掙錢，但你們的產品賣不出去，我們也要跟著喝西北風。你昨天也看到了，我相信你深有體會。」

「看到了，但到現在您還沒有拒絕我，讓我有覺得有點希望了。我有機會給您做一個簡短的公司介紹嗎？」

「來都來了，當然。」

郝仁於是打開電腦，把準備好的材料展示在李東面前，娓娓道來。

這份材料是他親自準備的，徵求了陳競男的意見，也讓湯媛在設計上進行了美化，整體從生產能力、組織團隊以及資金人力投入三個方面進行了概括性介紹。很顯然，李東對於耀華的生產能力比較熟悉，深入了解的興緻不大。隨後郝仁介紹到研發團隊，是由來自美利達集團，也就是酷美品牌所屬公司的前高級技術人員隋祖禹牽頭時，李東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注意到這一點，郝仁就把研發的情況稍稍展開來說，把研發理念及研發激勵機制都提及一二，並承諾每年要將利潤的10％以上投入研發。

李東眼睛一亮，打斷道：「商人逐利，無可厚非，你敢這樣的承諾，你的團隊成員如何想？到手的利益不想納入囊中？」

「李總，您可能對我的團隊成員不熟悉，他們是一群熱愛技術、敢闖敢拼的人。掙到錢，公司不會虧待每一個人，但我們聚在一起，如果是只為了錢，利盡則散。這既是我的承諾，也是大家的承諾。」

「聽得我都熱血沸騰了，希望你能一直做到。」

等郝仁全部講完，李東心裡也有了計較。對於一個有潛力的公司，晚合作不如早合作，沒有競爭者，主動權在自己的手上，條件好談，要求好提。等到他們發展壯大，主導合作的人怕就不是自己了。

「李總，對於我們的合作有興趣嗎？」

「看到你這樣年輕有為的創業者，我非常有興趣。但正式合同的簽訂需要等產品出來，我們內部討論之後再說。」

「那是自然。」

「關於代理提成，我們按照行業標準，不會區別對待，但是有一個要求。」

「您請講！」郝仁對於李東不抬價非常意外，但如果對方提的要求比價格還難以接受，事情又回到原點。

「我希望你們能在鋪貨的城市，保證一定比例的營銷投入，並在廣告中標註聚星的店面地址購買。我注意到你們的組織架構中，並沒有營銷部門，這一點會是我的顧慮。」

李東的要求非常合理，如果給予耀華的產品櫃面位置，對方沒有相應的營銷投入，所有的銷售壓力就會放在聚星身上。反之，對方保證投入，只要能引流到店面，無論購買什麼產品，聚星都是有收益的。

「這一點請放心，我們會在新品發布前配齊相應的人員，營銷投入我們可以保證，但也希望給我們相匹配的產品展示位。」郝仁明白李東的意圖，如果雙方都拿出誠意倒也不失為一個雙贏的好法子，但如果大家彼此計較，想要多佔便宜，這事從開始就註定失敗。

李東淡淡一笑，「應該的，但具體的事宜可以等正式合同簽訂時候細談。」

「今天，我們是否簽一個合作意向書？」郝仁問道，此前陳競男提醒郝仁，正式合同一次拜訪一般搞不定，最好有一個合作意向書，這個文件雖然只是表達合作意願，沒有具體的合作細節，但已經足夠吸引其他代理商了。

「可以。」李東爽快答應了，耀華不會只找一家代理商，他願意談這麼久，自然不希望對方找到其他更大的代理商后，把聚星放一邊，畢竟聚星失去酷美后，也急需找到別的突破口。

一切談妥后，李東叫來負責合同的員工，給郝仁遞過來一份標準版的合作意向書。兩人看過後，覺得沒有太大問題，當場就簽了。

出了聚星大廈，已經下午1點多。長時間的談判讓郝仁的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現在突然暴露在正午陽光下，郝仁有點恍惚的感覺。是真的成了嗎？看著手裡的文件，又是實實在在的感覺，自己居然做到了，於是在心裡悄悄把目標標記又朝前挪了小小的一步。

深秋的北京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秋高氣爽，紅牆黃瓦的皇家建築在滿樹黃葉的掩映下，格外莊嚴華麗。兩人匆匆走過長安街，沒有為美景停留，打算乘勝追擊，拿著聚星的意向書再多拜訪幾家代理商。

兩人留在在北京，又拜訪了兩家全國性代理商，一家表示會慎重考慮，內部討論好回復；一家則知道聚星有意合作后，表示可以在部分內陸省市試點，銷量良好就全國鋪開銷售。總算有所進展，不是壞消息。

兩人接著飛上海，又面談了五家代理商，一家確認合作意向，其他兩家拒絕，兩家觀望。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了，2002年也漸漸走完它的尾聲，雪花從天翩然落下，整個城市銀裝素裹，兩人也把秋衣換成了冬裝。

郝仁擔心產品的研發進度，加上全國性的代理拜訪的差不多了，於是決定讓陳競男年前再輾轉幾個省份，多拜訪幾個重點省級代理商，而自己先回深圳。

深圳的冬天陽光明媚，當郝仁一身羽絨服走下飛機，就立刻被一股溫暖濕潤的氣息包裹著，每一個毛孔都在暢快地呼吸。才離開了一個月，竟有種時移事易的感覺，眼前所有熟悉的景物都變得可愛非凡。

行李往辦公室一丟，郝仁就衝上五樓，想先把這個月這些好消息和隋祖禹好好說說，再看看他進展得怎麼樣。

在隋祖禹的座位上沒有看到人，郝仁問旁邊辦公位埋頭看材料的李子健，李子健抬起來，郝仁發現他滿眼通紅，原來挺講究的小夥子現在鬍子茬都快連成片了。

「我說，你是幾天沒回家了，怎麼搞成這樣？」

李子健比出三根手指。

「你家房子被打了土豪了？一直睡在公司幹啥？」

李子健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有氣無力地說：「不太順利。」

「隋工呢？」

李子健指指會議室。

郝仁打開會議室，看到隋祖禹像一頭拉磨的驢子，正在繞著會議桌團團轉。

「怎麼了？一個個的。」

隋祖禹看到郝仁回來了，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幾秒后，這抹喜色又轉瞬即逝了。

「我還是低估了自研的難度，我在做新品規劃時，發現到處都是漏洞和隱患，尤其是系統軟體方面，我們既沒有專家，也沒有基礎方案。」

系統軟體問題是國產手機的難點，如果手機市場是武林大會，要想天下第一，必須有好的武器和武功，缺一不可。其中硬體是武器，好解決一些，刀槍棍棒有錢就可以買。軟體和系統就是武功秘籍，是各門派的殺手鐧，不僅買不到，還不能偷學，侵犯知識產權。

隋祖禹的前公司在系統軟體方面的研究歷史悠久，但人家防著身為中國人的隋祖禹，不是太有機會能接觸到完整的架構。但話又說回來，即使隋祖禹所有代碼全知道，也不能照搬照抄。

奈何耀華只是代工企業，若是硬體還好說，軟體完全沒什麼積累，這種情況下，隋祖禹只能從頭再來，不斷的試錯，找到一條自己的路，難度可想而知，連隋祖禹都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分不清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就隨意答應郝仁做了這研發負責人。

「我們的團隊沒有你以前公司那麼成熟，條件各方面也有所欠缺。」團隊成員缺乏經驗確實是無可奈何的事，但郝仁看著隋祖禹更甚從前的亂髮，心中十分愧疚。若不是老同學邀請，隋祖禹隨便去一家稍微成熟點的公司，也不至於累成這樣。

「你別露出那麼難看的表情，是我之前太草率了，但技術的問題再難，也總是會在迭代中解決，何況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思路，你不用太擔心。」怕郝仁擔心個沒完沒了，隋祖禹岔開話題，「你走了這麼久，進展怎樣了？」

「我這邊還算順利，有幾家國代已經表現出合作意向，當然他們要看到產品才會和我們簽正式合同。我過兩天再跑跑中西部城市，應該還能再拿幾家省代。」

「已經很不錯了，看來我這邊要抓緊，不能給你推後腿。」

「那也不能三天不回家，我宣布今天研發提前下班，全部休息。」

「唉唉唉，你怎能這樣，我這還沒想明白呢？」

「我怎麼不能這樣，我在這是老大啊！」

說完，郝仁就出去宣布了他的最新決定，外面一片鬧騰歡呼，隋祖禹暗暗罵了一句「皇上不急太監急」，也出了會議室，背起雙肩包，罵罵咧咧地離開公司了。

說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