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王恕致仕

章子俊直接驅車到達王府大門口，章越送上拜帖后不一會，府門外百十官員議論紛紛，抱怨聲四起，因為有人插隊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盞茶后就見大門洞開，王恕親出迎接，能讓王恕出大門親迎入府的還真沒幾人，此人是誰？四十開外的年紀，看著衣著很是普通，馬車老舊，所帶護衛只不過五人。目前京城之中認識章子俊的人不多，雖然身居高位，主要是一直在外，京城內也沒有落腳的宅府，大家都知道有一位「平安伯」卻是名聲在外，許多的新奇東西上印有平安伯府出品的字樣，富可敵國。可是真正了解平安伯的人卻不多，更多的是各種傳說。

不過還是有精明人猜測到了平安伯，因為王恕跟這位平安伯之間雖沒有什麼關聯，卻在一些理政上的理念很是一致，加上王恕在吏部這幾年，儼然成了章子俊在廣西的代言人，為章子俊在朝中周旋餘地，不知道的還以為章子俊是王恕的親信。只有兩人自己知道是相互利用罷了。

今日章子俊急急地趕來，是有許多在廣西的事情要雙方統一口徑，免得王恕致士后受人攻駭。章子俊在廣西這四年多來，做了許多有違朝廷的事，從開鹽田到運輸販賣，自成一體，繞開了朝廷對食鹽的專賣規定，規避了鹽道衙門的監督，逃避了許多國家及地方鹽稅。反正做這些事，由王恕在朝中搞定，章子俊才能順利去做，這樣的事也只有章子俊敢做，換了別人就會有貪污公器私用的嫌疑，大家都知道章子俊的財富還真看不上朝廷這點鹽稅，也就默默地忍了，到底有沒有從中撈好處，此一時彼一時，不到時候，如果有朝一日失去了朝廷的信任及支持后，必定有人會參劾，群起而攻之，章子俊太了解明朝的官員了，做夢都想著要青史留名。

王恕致仕在即，給章子俊透露戶部即將折糧銀兩以充內庫，是因為內府承運庫告缺少供應金銀，李敏被逼的沒辦法了，借太倉銀十萬兩應用，並移文天下摧取弘治二年至五年折糧銀兩以充內庫，復奉旨集廷臣議，擬上三事，以為通融理財之法：一曰折錢鈔，謂天下戶口食鹽錢鈔今後每鈔一貫折征銀三厘，錢七文折銀一分，當解京者徑入內庫，當存留者留本處以為官軍俸糧，解京之數大約一年可得銀二十三萬餘兩。

二曰清船料，淮安、揚州、杭州、九江、河西務（河北香河南）、臨清（山東）蘇州七鈔關應差戶部官前往，其錢鈔如前凝折銀解京。

三曰起存積，天下諸庫藏所積金銀，除河南、山東、山西、陝西已准糴谷備賑、貴州、兩廣給軍外，浙江、江西、福建、湖廣、四川、雲南、應天（南京）、南直隸、蘇松等十三府、廣德等四州、北直隸、真定（河北保定）等七府所貯並空月皂隸只候及糧料等余銀於內各取三分之一以入內庫帑。朱佑樘當然依允。

這樣的大動作，當然自有人上疏言道：「內府是怎麼缺銀的？是不是有人從中貪污，以折糧銀兩以充內庫開此先列后，往後只要內府說沒銀了，就會追加，這種「搶掠」天下的做法不可取。要查，查一查內庫的銀錢化在何處......。」

戶部給事中曹潤，刑部給事中張武、都御史胡佑佐、御史褚銘等二十三官員上疏反對把天下諸庫藏所積金銀供內務庫。讓皇上節流，不得奢靡。朱佑樘被逼的沒法了，讓光祿寺卿胡恭等奏請：乾清門貓十一、刺蝟五、而華門犬五十三、御馬監犬二百一十二、虎三、狐狸三、豹一、土豹七，又西華門鴿子，共歲計豕羊肉並皮骨三萬五千九百餘門、肝三百六十件、綠豆粟谷等四千四百八十餘石，俱乞減省。出御馬監狗七十九隻、牲口房雞鵝鴨豕俱供光祿寺。

這是皇家真正的雞毛蒜皮，有人道，看看這些數目，每年的綠豆粟谷等四千四百八十餘石啊，災年能救活多少人命，得減。子曰：「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仁以厚下，儉以足用也。

戶部郎中賈賦上言道：「江南每年繳納白糧，老百姓大多導致破產，但是光祿寺都用來供給庖人、賤工。再加上宦官殘暴兇狠，四方繳納獻上的財物，監收的人都索要額外的貢納。」王恕也先後論述指出要削減光祿寺的供給，皇帝都不採納。

一場鬧劇散后，王恕看著沒意思了，就捫生出致仕了，起因是邱浚進入內閣，同王恕不和。太醫院判劉文泰，過去常進出邱浚家以求陞官，被王恕阻止，所以就非常怨恨王恕。

王恕居住鄉里時，曾經囑託人作傳，刻板印行。邱浚說王恕沽取直名毀謗皇帝，如果皇帝知道后王恕的罪一定不會小。

劉文泰於是自己寫了奏章，攻擊王恕在傳記中把自己比作伊尹、周公，對於留在宮中的奏疏，一律說是皇帝不批複，用這種辦法來公開顯示先帝拒絕勸諫，沒有做人臣的禮儀。王恕認為奏章出自邱浚的指使，反駁說：「劉文泰本是個無賴小人，這一定是有老於寫作並多陰謀的人主使他這樣作。」皇帝把劉文泰投入錦衣衛監獄，審訊他得到實情，於是請求逮捕邱浚、王恕對證。

皇帝收到上疏，心裡不高興。王恕從容不迫地論述沒有絲毫迴避。先後應對詔書陳述政事二十一次，建議三十九次，都是極力阻止權力幸臣。當時天下人傾心仰慕他，碰到朝廷上議事情有不同意見，一定會說：「王公為什麼不說話呢？」又會說：「王公的奏疏就要到了。」隨後，王恕的奏疏果然到了。當時流傳民謠說：「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文華殿中書舍人杜昌等人以攀附權貴晉級，御醫王玉自陳要求陞官，王恕都極力規勸阻止。

在章子俊的眼中，王恕就是一位做學問的教授，也是一位儒家的衛道士，在為官之道上，談不上能臣賢臣，為官四十多年中，在推薦的用人之道上，保持了一份公心，所引薦的耿裕、彭韶、何喬新等人，都是一時的名臣。這也是章子俊在這樣一個時代中，能安穩地度過來的原因，從成化末年起直到目前的弘治年，眾多正直的官員充滿朝廷，官事和士農工商四民的常業得以治理，特別是近些年來，朝廷對商業的繁榮沒有採取剝奪政策，稱為極盛，不排除是王恕的功勞。也是許多有點真本事的人上位有關。可能還有章子俊的個人因數在，因為有許多的商事中，跟平安伯牽涉的官員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如果貿然採取一些限制的話，必將有損當前的商業繁榮，牽涉到大批的官員，動搖大明基業。

就目前的六部人員一看便知，王恕葉淇耿裕馬文升彭韶賈俊，王恕退位后，將有倪岳為禮部尚書、白昂為刑部尚書，耿裕接替王恕為吏部尚書、葉淇為戶部尚書、馬文升跟賈俊不變動，馬文升為兵部尚書、賈俊為工部尚書。

自弘治起，王恕官拜吏部尚書，起先朱佑樘需要老臣來穩定朝局，過後這幾年，朱佑樘心裡越來越不喜歡王恕，大家想想整天有一位資格極老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時不時地給你說道，君王之道，要為明君等，動不動就上言十二條，三十六條等，朱佑樘還喜歡王恕嗎？自己給自己作傳，就是自己給自己唱讚歌，所以就各打三十大板，於是貶劉文泰為御醫，責備王恕沽名釣譽，焚毀王恕所刻印版，對邱浚不予追究。王恕第二次上疏請求分辨道理，皇帝沒有聽從，王恕於是竭力請求辭職。一般大臣致士，朝廷會加封許多的虛職，用來養老，也表示朝廷對臣下的肯定及所作出的貢獻。而朱佑樘聽任王恕乘驛車回鄉，不賜於允許其退休的詔令，每月的廩食、每年的隸仆亦減少很多。

另一個主要因數是因為受彭韶致仕的影響，彭韶弘治三年（1490）改吏部同官，與尚書王恕甄人才，仕路為清。弘治四年代何喬新為刑部尚書，居部三年，秉節無私，與王恕、何喬新稱「三大老」，而為貴戚、近習所忌。某一日彭韶對王恕說道，吾輩老朽矣，不要像劉吉那樣招人嫌棄，皇上不喜時還懶著了，何不趁此榮光地回老家不香嗎？但凡做官做到像王恕這樣，這一生中七上八下好幾回，也就想的比較豁達，一聽彭韶說的有理啊，跟著就致仕了。

王恕致仕的消息傳出后，昔日在南京的多位好友跟著也致仕，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南京糧儲的劉瑀、南京左都御史黃紱等跟著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