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錦鯉使用手冊(十四)
醫生眼中帶著淡淡的慶幸,他知道席明霞的身份,也知道她在國家研究中發揮的重要作用。按照她的就醫記錄來看,在不久前剛做過一次全面的體檢,那個時候沒有發現肝部的病變,下一次體檢最快也要在半年之後,如果這段時間她正在專心研究某項任務,說不定體檢的時間還要延長。肝癌在早期並沒有特別明顯的癥狀,等到真正察覺到自己身體不適,來到醫院檢查時,或許一切都已經晚了。助手在一開始就聯繫上了席明霞院士的家屬,正在醫生交代病情的這段時間,走廊里跑過來一個焦急的身影,她身上穿著一身休閑式的西裝,腳上踩著一雙五公分的高跟鞋,臉上還殘留著沒有來得及褪去的倉惶和驚恐:「小艾,我媽現在怎麼樣了?」她小跑著來到助理的身邊,聲音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她沒事吧,醫生怎麼說?」焦急地問了一通后,她終於有時間抬起頭,看到就站在她身前幾步的醫生后,深吸了一口氣,顫抖地問道:「醫生,我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所以……」作為一名醫生,在手術室前,他見過太多太多無助哭泣的家屬,把希望寄托在上天或者是醫生身上的家屬,甚至也有很多人在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后,發生暴力行為。他看著雙眼帶著紅血絲的人,露出了一個安撫的微笑,不管見了多少次,面對病人家屬的眼神,他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經過檢查,席院士的肝部發生了小範圍的病變,確認是肝癌早期。」「但是因為發現的很早,癌變面積非常小,手術的成功率很高。」不等家屬詢問,他就趕緊把這次手術的成功率說了出來,「現在醫院裡已經召開了專家會診……」聽著醫生的話,席秀金緊繃的身體終於緩緩地放鬆下來,等醫生說完后,她往後退了一小步,擠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聲音里仍然帶著哭腔:「所以……」「所以這次手術的成功率很高,我媽她不會有事的,對嗎?」醫生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即使是手術風險非常小,他們也不能對患者家屬說能夠百分百保證手術的成功,他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您放心,所有的醫生都會全力以赴。」等到終於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池安和所有人打了一個招呼后,慢慢地離開了病房門口。曾經被徐雲瑤控制的她,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得過且過,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的,也沒有特別喜歡和期待的事情,她以為自己的人生或許會這樣平平淡淡地走到終結。那個時候的她,也算得上是金錢富足,想要的東西徐雲瑤都會送到她的手裡,衣食住行都在普通人的水準以上,她除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社交受到限制,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之外,過的比普通人好了太多。可是自從知道自己的能力后,自從決定要把自己的能力使用在哪裡以後,雖然生活變得有些辛苦,有些忙亂,可是她卻在這之中感受到了充實,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原來她自己是被人需要著的。她喜歡看著自己的能力能夠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喜歡自己的文章受到他人的認可,喜歡身邊有這麼多在意她的朋友。如果可以,她希望這樣的生活能夠一直繼續下去,她能用她的能力幫助更多更多的人。想到這裡,她回頭看了席明霞院士的病房一眼,眼中帶著關心:希望席院士能夠順利做完手術,早日恢復健康。正在她來到三樓的時候,電梯忽然停下了,她聽到不遠處的手術室門前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控訴聲:池安走出了電梯,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你們不是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嗎?」從她所在的角度,只能見到一個佝僂著的背影,因為激動,全身都在微微顫抖,「我已經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希望你們能夠治好陽陽,為什麼,為什麼!」她看起來並不想得到一個答案,只是想把自己內心的壓抑和絕望都發泄出來。她的孩子還這麼小,剛上小學三年級,前幾天還躺在病床上乖巧地給她擦眼淚,告訴她不要哭,要堅強。只是短短的一個小時而已,她就再也見不到她乖巧懂事的陽陽了。她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種神經質的狠厲:「你們不要騙我,是不是手術的時候,你們失誤了?」「要不然我的孩子為什麼會死在手術台上!!」「我們理解您的心情。」崔志宇看著身前人絕望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自責,他剛成為主治醫生不過一年的時間,面對這樣的患者家屬,他狠狠地攥緊了雙手,聲音裡帶著愧疚,「由於患者對局部麻醉藥物過敏……」手術過程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在手術前,醫生們已經盡量做好了絕大多數的準備工作,誰也沒有想到患者居然會對麻醉藥物過敏,過敏程度非常嚴重,不過短短几秒就陷入了休克狀態。這種過敏體質的人很少,麻醉藥也沒有辦法做皮試,他們發現以後,已經盡全力救治,可是……雖然患者家屬已經在麻醉知情同意書上簽字,代表著了解麻醉過程中的危險性,醫院和醫生不用為此負責任,可是崔志宇看著這樣的屬於一位母親的眼神,眼中帶著一種無能為力的愧疚。女人根本聽不懂他口中說的麻醉藥到底是什麼,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本來並不擅長觀察他人情緒,經常被人說不會看人臉色的女人,在抬起頭的這一瞬間,卻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崔志宇臉上的愧疚。愧疚啊,他為什麼會愧疚?女人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的工作是在一個工廠里打零工,平時口袋裡會帶著一些小型工業剪刀,鐵質小勾子。
她看著就站在她身前,距離她不過一步之遙的崔志宇,一隻手緩緩地摸到口袋裡,用大拇指把剪刀上戴的保護蓋推開。「過敏啊,原來只是過敏而已。」她一眨眼,滾燙的熱淚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可是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快要解脫的狠厲,「原來過敏也會死人啊。」處在池安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她所有的動作,看到她的手伸進口袋時,她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對著身旁的孟雨英厲聲開口:「雨英姐!」她們兩個和醫生的距離並不短,從走廊到手術室門前,有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在她說話的同一時間,就看到了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黑色的鐵質剪刀,刀刃並不長,卻泛著冷冷的寒光。她的話音剛落,孟雨英就已經沖了過去。自從孟雨英來到她的身邊后,池安還沒有看到過她出手,這是第一次。她看著她以她想象不到的速度快速地衝到了女人和對峙的醫生面前,像一隻鎖定了目標的狼,只不過距離太遠,在孟雨英來到他們身前的那一刻,女人已經將手中的剪刀刺了出去。孟雨英伸出手乾脆利落地扭住女人拿著刀的手,但是由於女人和醫生的距離實在太近,還是在醫生的胳膊上劃了一道不長不短的口子。血跡在崔志宇藍色的手術服上蔓延出一片深色的血痕,同一時間,護士的尖叫聲,和女人凄厲地喊叫聲交織在了一起。緊接著,一群人行動了起來,安保人員把女人帶走,幾個護士就要帶著崔志宇去了急診室處理傷口。「謝謝。」因為疼痛,崔志宇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看著站在他身旁的孟雨英,感激地開口,如果沒有她,剛剛那個患者家屬是沖著他心臟的位置刺過來的,即使他能夠躲開,傷口也一定會比現在深很多。身為一個經常要上手術台的醫生,雙手必須足夠的靈敏,否則只有離開手術台這一個選擇。「不客氣。」孟雨英看著已經來到他身邊的護士,往後退了兩步,臉上沒有什麼起伏。作為一名軍人,她已經見慣了鮮血,眼中並沒有什麼波動。「您稍等一下,這點傷只要縫一下針就好。」崔志宇疼得臉上微微扭曲,還是認真地對著孟雨英和已經來到孟雨英身邊的池安開口,「等處理好傷口后,我想好好感謝一下您。」孟雨英聽到他的話后,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就聽到池安在一邊率先答應了下來:「好,醫生您先去處理傷口吧。」「安安?」孟雨英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眼中帶著微微的詫異。池安看著崔志宇往前方走去的背影,聲音帶著一股莫名的堅定:「我想採訪一下剛才受到襲擊的醫生。」她在兩個多月前,在軍區醫院體檢時,就遇到了一次患者對醫生的襲擊,那個時候她很慶幸用自己的能力幫助那個醫生躲開了一次攻擊,現在又遇到了一次。她曾經在網上看到過很多醫鬧的新聞,有的家屬是為了要錢,也有的家屬因為一時激憤對醫生大打出手。有的家屬和剛才的人一樣,不能接受手術失敗的結局;有的家屬則是已經接受了結局,但是想要為活著的人爭取更大的利益;也有一些家屬是因為醫生的態度和醫德所以才會對醫生產生仇恨心理。有一些人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是這些事件中,最大的受害人,就是醫生。「我想試著採訪一下醫鬧過程中的當事人。」池安出神地看著前方,「也想更進一步的了解醫生這個行業。」「哪怕我的文章能讓多一個人重視醫患關係,也是好的。「即使她能做的並不多,但是要是看到了,卻什麼也不做的話,她總感覺會愧對自己身上記者這個身份。她伸手捂住了心臟的位置,聽到剛剛醫生和那個持刀女人的話,她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沒有辦法理解她的做法。「我覺得我現在好像已經有了晴媛姐說成為記者的要求。」她嘆息著拉住了身邊人的胳膊,「我有了想要採訪一個人,記錄一件事情的衝動。」「好。」孟雨英看著她眼中漸漸浮現的堅定,眼中帶著淡淡的欣慰。在這幾個月的時間中,她親眼見證了池安的成長,見證了池安從一個沒有目標,只是努力完成上面交代下任務來的『錦鯉』,變成了一個找到未來的方向,並願意為之努力的人。傷口並不算太深,經過縫合后只要後續注意不要提重物,不要沾水,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所以崔志宇在縫合完成後,被主任批准了幾天的病假后,第一時間回到了自己受傷的地方,看到坐在座椅上等待的孟雨英后,鬆了一口氣,眼中也帶上了淺淺的笑意。「崔醫生。」池安看到小臂上綁著紗布的人,趕緊站起身打了個招呼。就在她們在這裡等他的時間中,池安向周圍的人詢問了一些關於對崔志宇醫生的看法。崔志宇在去年博士畢業后,來到醫院就職,是一個很認真也很溫柔的醫生,對每一個患者都很負責。有一次,一位患者因為經濟原因湊不夠手術費,還是他先出錢給墊上了,還會經常給手下的小朋友患者帶上一點小小的禮物。醫者仁心,崔志宇都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在不斷地歷練中,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幸好,這樣的醫生沒有被一次醫鬧毀掉。崔志宇聽到池安開口后,眼神下意識地看向了在她身後坐著的孟雨英,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到了兩人面前。「我叫崔志宇,是心內科的一名醫生。」他笑得有些靦腆,「不知道二位怎麼稱呼?」他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左臉頰有一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在醫院裡學習的大學生。「我叫池安,是一名記者。」池安對著他笑了笑,「我想採訪您有關醫生的一些事情,不知道您方便嗎?」看著他一直往她身後飄的視線,她恍然大悟一般回過神來:「這位是孟雨英,是我的姐姐。」「池小姐好。」聽到她的話后,崔志宇看起來好像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對著孟雨英鞠了一個躬,「謝謝剛才孟小姐的救命之恩。」「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而已,池小姐真的要採訪我嗎?」他看著池安,眼中有些疑惑。池安認真地點了點頭,她開始回憶起一些關於採訪時拉近兩個人距離的小技巧:「崔醫生,我經常在網上看到一些醫學生們曬考試書籍時的圖片,真的有一米多高嗎?」「所有科目加起來確實差不多。」聽到她的問題后,崔志宇輕輕地笑了笑,「最恐怖的是,書上根本就沒有非重點,老師也不會給我們划重點。」「我記得老師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給你們劃了重點,到時候你們去醫院裡實習的時候,患者們能按我畫的重點生病嗎?」聽到他的調侃后,池安和孟雨英臉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幾個問題過後,池安只是聽崔志宇的形容,就對醫學生產生了深深的敬意,她眼神下意識地掃過他現在仍然茂密的頭髮,覺得可能再過幾年,這裡可能就會有地中海的雛形。等到兩個人的聊天變得自然了一點時,她終於問出了這次採訪最想問的問題。「對剛才的襲擊有什麼看法嗎?」崔志宇臉上並沒有看出太多憤怒的情緒,他有些自嘲地開口,「我覺得我現階段應該把防身術學習提上日程。」「同時還準備給母校寫一份倡議書,建議在校的醫學生們新加一門防身課程。」「只是這樣嗎?」不知不覺間,三個人已經走出了醫院門口,現在正是中午一點左右,天空中的太陽刺的人皮膚髮燙。「有些醫療事故,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說到這裡,崔志宇嘆了口氣,「我作為一名醫生,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所有的患者都能夠恢復健康,所有的手術都能成功。」「可是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傷口上隱隱傳來的疼痛讓他嘴唇緊抿,總是有著三分笑意的娃娃臉上帶上了一種肅穆的表情,「面對今天這種突發情況,面對這樣的患者家屬,我只能儘可能的提前發現端倪,保護好自己。」這一次,是他太過大意了,成為醫生一年後,他是第一次遇到現在這種狀況,並沒有把以前老師的告誡放在心上。「可是這樣的話,作為一名醫生,是不是太過危險了?」池安聽到他的回答后,微微皺起了眉頭,「說不定一次醫鬧的背後,就有一個毀掉的醫生。」「這種事情,也根本沒有辦法預防,不過好在大多數襲擊醫生的行為都發生在醫院裡,這樣就算受傷了,還能及時治療。」面對這種情況,崔志宇也只能這樣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池安又問了幾個問題后,有些突兀地出聲:「崔醫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去您居住的地方看一下您的醫學書籍嗎?」崔志宇看了一眼她掛著的記者身份牌,又看了她身後的孟雨英一眼,垂下了眼睛:「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崔志宇住的地方是一個很老的小區,整個小區都是六層的高度,沒有電梯房。就在她們跟著他往樓上行走的時候,路上碰到了兩次鄰居:「小崔啊,你的手是怎麼了?」一個胖胖的大娘看到他手上的紗布后,拍了一下樓梯扶手,焦急地問道。「沒事,就是不小心劃了一下,過兩天就好了。」崔志宇看著她笑了笑,「王大娘,您這是下去買東西?」「這不是孫子想吃雪糕了,我這下去給他買一個。」提起孫子,大娘臉上的笑擋也擋不住,「今天晚上大娘給你燉個豬蹄,好好補一補。」「大娘好,我們是他的表妹,知道他受傷了來看望一下。」池安看到大娘有些有些八卦的眼神,趕緊解釋。等過了兩步,又看到了一個孫女上樓的爺爺,又簡單地聊了兩句。等到了走進了崔志宇的公寓后,池安臉上帶著笑意:「這棟樓的鄰里關係好像不錯。」「平時有什麼事情,鄰居們能幫的總會幫一把。」崔志宇進屋后趕緊給她們兩個倒了一杯水,並且打開空調。「我現在可以看一下你的相關醫學書籍嗎?」池安想著來意,還沒有坐下就開口問道。「當然可以。」這個公寓是一個很小的二室一廳,大概只有五十多平米,池安跟著崔志宇來到書房,看著幾乎全擺上了書籍的書架,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多?」「我是一個比較念舊的人,所以上學期間的專業書都沒有扔。」崔志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為評職稱需要發表論文,所以也有一些關於論文的資料。」「可以拍照嗎?」「當然可以。」因為沒有帶著相機,池安拿著手機調整好光影,認真地照了不少照片。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忽然響起一陣嗡嗡的裝修聲。「二樓剛來了一個新的住戶,這一陣子一直在裝修。」崔志宇也覺得噪音有點大,趕緊解釋道。就在她一邊拍照片,一邊想要問點什麼的時候,樓上忽然傳來一陣瘋狂的叫喊聲,和樓下裝修的聲音摻雜到了一起,聽不清那個人到底在喊什麼。只不過聽到這種歇斯底里的聲音,總會讓人覺得有些恐慌。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敲門:「小崔啊,快出來,樓上有個人瘋了,開了兩個燃氣罐,說要把所有人都給炸死!」崔志宇趕緊打開門,眼中帶著驚懼:「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快下樓,下樓再說!」大娘帶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和他們一起跑著下了樓,在下樓的過程中,還遇到了不少正在下樓的居民,和正全副武裝往六樓出發的武警。在接到群眾報案后,武警們第一時間來到了現場。池安下意識地握住了一個武警的手:「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她去過市局,所以武警對她有一些印象:「六樓有危險分子想要拉著整棟樓的人同歸於盡,快隨著群眾一起撤離!」池安趁著說話的功夫,狀似焦急地握了不少正在執行任務的武警的手。然後在武警們催促的目光下,趕緊和孟雨英他們一起離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池安靠在了孟雨英的身上,看著不遠處的樓房,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我怎麼覺得,今天我這麼像是一個掃把星呢?」去採訪席明霞院士,席院士暈倒送去了醫院;在醫院裡還遇到了一次醫鬧;跟著採訪對象來到他的家裡,結果樓上有人想要把這棟樓炸掉。「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碰到那些武警?」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看向身邊的人。孟雨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吟了片刻,她輕聲開口:「如果這個人真的想拖著一棟樓的人同歸於盡的話,最好的時間是深夜,而不是現在,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這麼做,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因為他並不想真的害人,而是要引起眾人的關注;另一個原因……她側過臉,看著若有所思的人一眼,轉過了視線:說不定是因為她身邊的這條錦鯉。白天的時間裡,只要救援及時,能夠成功制止爆炸發生的概率應該會高上不少。她轉過眼神后,對上了不遠處崔志宇帶著歉意的眼神,她怔愣了一瞬,對著他搖了搖頭。武警們有著豐富的經驗,有人對屋裡的人進行心理疏導和喊話,有人在一邊看準時機,伺機而動。他們也有些奇怪,聽著裡面人的自言自語。這個人因為長相不好,能力不高被公司辭退,本來心理就有了問題,再加上最近在網上黑人的時候被人認出了身份,心理非常扭曲,想要帶著這棟樓里的人一起去死。他嘴裡顛三倒四地說著,一會兒說他要晚上才點火,一會兒又說他現在就想按下打火機。武警們透過微型攝像機看到了室內的狀況,趁著屋裡人愣神的那一刻,破窗而入,第一時間控制住了手裡拿著打火機的人,關上瓦斯,並且開窗通風。等到武警壓著這個有點神經質的人走到一樓后,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整個樓房的結構好像都發生了偏移。走在最前方的人高喊了一聲:「加速撤離!」等到所有的武警都走出樓道門后,這棟樓開始了搖晃,不過幾秒的時間,就歪到了旁邊那棟樓的牆面上,在那棟牆上砸下了一個窟窿。聽著不斷掉落在地面上的石塊聲,一個武警閃避過一個磚頭,看著這棟樓的倒塌方向,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篤定地開口:「有人拆這棟樓的承重牆了!」池安看到了事故發生的全過程,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難以形容:茫然中帶著一些震驚,驚恐中帶著一絲慶幸。
讓人一時分不清她是在開心,還是在難過。她看著身邊的人,欲言又止,最後冒出來了一句:「雨英姐,我們回家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孟雨英在每次池安發揮作用后,心裡都會推測一下,如果沒有池安,會是怎樣的一種結果。這一次,如果沒有池安,或許六樓的那個危險分子會選擇晚上打開煤氣,那個時候人們都在熟睡,聞到味道發現這個狀況的人肯定很少。就算在群眾的報警下制止了他的行為,整棟樓的人都平安無事,這棟樓也會因為種種原因倒塌。如果是在白天還好,要是在晚上倒塌……想到這裡,她側過臉,看著在一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安安,這一次所有人都平安無事,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看著池安有些迷茫的眼神,她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漆黑的頭髮吸收了陽光的照射,有些燙手:「我覺得和財富相比,絕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命更重要。」聽到她的話后,池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這一次,經歷了如此跌宕坎坷的一天後,她和宋安夏請了個假,準備回家裡充充電。剛到家,關於這次樓房倒塌的調查結果就出來了。因為樓房已經建成七十多年了,本來內部設施和裝修就已經老化,屋內結構不能輕易亂動,結果二樓新搬來的住戶帶著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施工隊,為了爭取更大的客廳面積,把能拆的不能拆的牆都給拆了。按照相關專業人員推測,就算這棟樓今天不倒,情況也十分危險,說不定哪天颳風下雨也會倒。甚至換一種想法來說,在所有住戶都撤離這棟樓之後它才倒塌,沒有造成任何的人員傷亡,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同時,因為這次的承重牆事件,全市開始了關於承重牆安全隱患的排查,居然發現了不少私拆承重牆的事件,承重牆一旦被拆,根本沒有彌補的辦法,相關人員只能用手段評測房屋的安全等級,確定可以達到入住標準后再讓相關居民入住。池安看著網上的關於這次樓房坍塌的說明,眉頭緊皺,尤其是看到官方發布的關於這棟樓的危險等級,更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她隨意地在手機上點了點。因為最近她關注的都是時事新聞,所以相關的推薦也都是新聞。要成為一名記者,要把每天瀏覽新聞作為一項長期任務堅持,正在她一邊看,一邊在心裡默默記錄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夾雜在眾多新聞中,看起來不太起眼但是卻又讓她感覺莫名有點熟悉的新聞:「因為偷稅漏稅被判處六年有期徒刑的謝秉澄在今天上午已經刑滿釋放……」她的眼神凝聚在謝秉澄這個名字上,若有所思地用手拖住了下巴。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名字她莫名地想到了謝清。池安換了個姿勢,盤著腿坐在床上,指尖在搜索欄那裡點了幾下,謝秉澄的相關資料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謝秉澄是謝清堂叔的兒子,在謝清成為謝家掌權人後,整理了所有謝氏違法犯罪的證據,把絕大多數人都送進了監獄里,包括這個謝秉澄。本來只看到這裡,她還沒有太大的感覺,對於她而言,謝清的做法很正確,本來就是他那些親戚做錯了,他要是包庇,她才覺得不對。可是看到謝家旁支里犯得罪名,她的背脊一下子挺直,眼中也帶上了鄭重。偷稅漏稅、用非法手段吞併其他公司股份、放高利貸,甚至還和金市當時知名的黑|道人物有牽扯,幫助他們做了不少壞事。簡直就是五毒俱全。謝清在清理謝家內部蛀蟲的時候,也幫助金市政府清理了一下那些擾亂地方治安的勢力。她放下手機,想著剛才看到的消息,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想法:如果她是謝秉澄,她會怎麼做?她不相信在監獄里待了這麼多年的謝秉澄會一點怨言都沒有,明明曾經是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卻在牢獄里待了這麼久,六年的時間,外面的科技更新換代這麼快,他出來後會發現,自己已經被時代拋棄。關鍵是,他應該還和那些曾經的黑|道勢力有牽扯,萬一兩撥人湊在一起……池安越想越覺得不安,雖然她知道謝清身邊的安保條件很好,但是怕的就是百密一疏。謝秉澄應該對謝清很了解,萬一鑽了什麼空子怎麼辦?
現在距離她上一次和謝清接觸,已經過了一周多的時間,她在他身上的運氣,應該早就已經失效了。她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想要給謝清打一個電話,可是翻開通訊錄后,她才忽然想起,她根本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她就連秦秘書的聯繫方式都沒有。「現在是下午四點,如果我去謝氏一趟的話,五點多應該就能到了。」池安趕緊站起身,換下了身上穿著的睡衣。「雨英姐,我們再出去一趟吧?」換完衣服后,她扒在自己卧室的門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對面緊閉著的房門,聲音裡帶著討好,「我想去謝氏一趟。」一起出差了兩天,看到謝清拍下不知真假的龍首后,她就把他當成了朋友,現在朋友或許會遇到危險,她也不用為他拚命、為他付出多少,只是去見他一面,和他握個手而已,要是她這都不去,哪裡對得起她口中的朋友二字。她的話音剛落,孟雨英就打開了門,什麼也沒有問,乾脆利落地說了一聲:「好。」有的時候,池安真的覺得身邊有孟雨英在非常安心,好像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一回頭,就能見到她堅定的身影。等到了謝氏寫字樓下,不是謝氏員工且沒有預約的她,根本連工作區都進不去,更不用說見到謝清了。「不好意思小姐,沒有預約,我們也沒有辦法。」前台畫著精緻的妝容,臉上沒有電視里常演的那種高傲和不屑,而是十分認真地和她解釋原因。「那秦秘書呢?」池安聽到前台的話后,「我能夠見他嗎?」「真的很不好意思小姐。」前台帶著歉意搖了搖頭。「那可以打一下你們公司的內部電話嗎?就說池安有事想找你們謝總。」看著前台為難的眼神,池安無奈地後退了一步,開始思考有什麼辦法能夠見到謝清。要不給顧辰打個電話?作為顧氏的總裁,應該有謝清的聯繫方式吧?但是她要是這樣做的話,又覺得有點怪怪的,據她所知,好像謝氏和顧氏在某些領域存在競爭關係。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眼睛微微一亮:「你們應該六點前就能下班吧?」「現在已經五點多了,我就坐在大廳里等上半個小時吧。」她對著前台友好地擺了擺手,就坐在了大廳專設的座椅上,一抬頭就能看到出入大廳的人。前台看著她欲言又止,按理說六點是可以下班的,前提是謝總沒有加班。不過這位小姐,到底和謝總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連電話都沒有,卻給她一種他對謝總很熟悉的感覺?池安和孟雨英一同坐在大廳里,雙手在手機上點著什麼,時不時地抬起頭看一眼大廳的人群,沒有看到想要找的人後,又接著低下了頭。「謝總,謝秉澄在出獄后我們的人跟了一段時間,最後失去了他的蹤跡,放在他身上的追蹤設施也失效了,大概率是有人幫忙。」秦秘書總是帶著笑意的臉上現在滿是嚴肅,「懷疑和六年前逃去海外的黑龍有關。」不知道為什麼,謝總對謝秉澄算不上太過上心,甚至他覺得他的做法都在謝總的預料之中。謝清抬起頭,深邃的瞳孔中似乎帶著一抹狠厲的笑意:「沒有想到他們兩個會這麼快就搞在一起。」「我知道了。」他在手中的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周身的氣息變得愈發凌厲。他的好堂叔應該給謝秉澄留了不少後路,他不出手,他怎麼有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謝總,明天您和明董的見面,需要推遲嗎?」他的骨子裡就帶著謝家人的瘋狂,聽到他的問題,他抬起頭,聲音不疾不徐,聽起來貴氣十足:「不用。」謝清處理完桌上的文件后,放下手中的鋼筆,空氣中隱隱傳來一陣煙草的尾調氣息。池安在第二十次抬起頭時,終於見到了出現在視線里的人影,小跑著來到了他的面前:「謝先生。」她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池小姐?」謝清聽出了腳步,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衝上來的保安,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疑惑。池安快速地伸出雙手,使勁地握了握他的手,動作快的似乎都出了殘影。鬆開手后,她眼中滿是笑意:「謝先生,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想送的東西,和你想不想要可沒有關係。」「任務完成,謝先生一定要平平安安啊。」似乎是怕他責怪,她笑著後退了兩步,和他告別:「拜拜~」「真傻。」空氣中,他的語氣帶著莫名的溫柔。謝清當然知道她今天為什麼要來見他。感受著空氣中殘留的柑橘香氣,心中有一個角落,忽然變得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