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更。

裝飛機的盒子很大，顧唐從前也收到過飛機的玩具，沒見過這麼大盒子裝的。他瞧了兩眼，「哼」了一聲：「有什麼好的，能值幾個破錢？」再者說，還不是花媽媽的錢買的？顧唐怎麼想都覺得憋屈，覺得這家裡他是沒法待了。他跑上樓去自己房間里翻出來一個電話手錶，這是洛凱旋送給他的。顧唐自己原先也有一個，電話手錶風熱起來的時候，他非要買一個，但是沒多久就被他玩壞了。他現在用電話手錶撥出去了電話。聯繫人列表裡也只有洛凱旋一個，顧唐也只能打給他。那頭不知道在忙什麼，等了很久才接。傳來的洛凱旋的聲音也有些奇怪，好像在很大的空間里，說話都有回聲。顧唐的這個電話彷彿是救命的葯，洛凱旋激動不已：「好兄弟，還是你好。」只有你會在我不在的時候，還會想我。顧唐不是聽他說這些肉麻的話的，顧唐問：「你在哪裡啊？」如果在家的話，我可以去找你嗎？洛凱旋的話掐滅了顧唐的期待。「我在琴房呢，今天要練小夜曲。」顧唐小小的吃驚了下：「你彈的是鋼琴嗎？」他小聲跟，「洛凱旋，你好厲害啊。」這句話像一個開關，讓洛凱旋的信心猛然擴增。它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話，洛凱旋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如果此時有一陣風，他可以原地起飛。洛凱旋嘿嘿一樂：「這就厲害了？唔，我其實還學過小提琴，薩克斯你喜歡嗎，我也會一點，還有吉他，吉他呢？我會彈《小星星》。」殊不知在顧唐的這個電話之前，他還耍無賴要撂挑子了，甚至開口威脅今天的音樂老師。洛凱旋驕傲地說：「吉他版的，你聽過嗎？超酷的。」朋友的優秀令顧唐有些自慚形愧：「……沒有耶。」他在想，洛凱旋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土包子。那頭的洛凱旋一聽，更開心了：「那可不是人人都會的，等有機會，我給你彈一個！」顧唐也樂了：「好啊。」洛凱旋：「那說好了，你一定要聽我彈一次的。」顧唐：「嗯。」洛凱旋：「那我繼續練一會兒！」顧唐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他覺得自己的這個朋友好像也就是嘴不好，還是有不少閃光點的。他如此想著，一轉頭，看到淼淼不知何時出現的，手裡拿著一顆大草莓，見他打完了電話，伸出手遞給他。顧唐沒接，淼淼也不著急。她睜著大眼睛，看著顧唐手裡的東西，好奇不已。顧唐白她一眼，昂起頭顱從她身側經過，一伸手迅速「搶」過草莓，走過。吐出來三個字：「土包子。」電話手錶都沒見過吧。淼淼舔了兩下嘴巴。他剛剛說的是……什麼餡兒的包子？廚房裡唐敏和老太太在忙個不停，老太太一拍腿，停了下來，「我差點兒又把正事給忘了。」她從兜里掏出來個手縫的布袋，打開布袋，拿出來了一張銀行卡，遞給唐敏：「之前你們缺錢的時候家裡拿不出來，那時候是真沒有，這是最近你爸去挨家要回來的欠賬。」老人家了，一輩子也都是這麼勤儉節約，連個像樣的錢包都沒買過。唐敏忽的眼熱，推了回去：「媽，這些錢你跟我爸留著好好過日子吧，我婚後也沒怎麼孝敬過你們，怎麼好拿你們的錢？」「你是不是嫌三萬太少？」老太太皺了下眉，「回去我讓你爸再去催催，陳年舊賬，該清一清了。」唐敏眼眶發酸：「媽——」老太太最煩這些磨磨唧唧的，揮揮手攆她：「哎呀你煩不煩呀？」旁邊就是冰箱，老太太想轉移話題就打開了冰箱：「昨天還跟我說什麼龍蝦牛舌的，都……」騙我的吧？這……還真的有啊！唐敏看自己老媽這樣，也顧不上感動了，噗嗤笑了出來。「我騙你幹什麼啊。」老太太還沒琢磨明白這怎麼回事呢，家裡的門鈴響了起來，她趕忙擦了擦手，出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洛家的人，恭恭敬敬地遞上來兩個大箱子：「您好，這是我們家太太送給顧唐和淼淼的。」姥姥不知道情況：「啊？」唐敏從後面過來，連連拒絕：「這怎麼好意思，這太貴重了。」對方卻笑著說：「顧太太，我要是你，我就收下，這些東西對洛家來說只是一點薄禮，他們有送的理由，你自然就有收的理由。」「不偷不搶坦坦蕩蕩，為什麼要不收呢？」唐敏聽懂了對方話里的深意，微微頷首，把東西接了過來。「那就幫我謝謝洛太太。」對方走了之後，姥姥「嘖嘖」道：「冰箱里那些也是……」唐敏「嗯」了一聲。姥姥也被對方這壕氣震驚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來了句：「淼淼是個有福的。」這不，她一來，這日子就好了嘛。「哎對了，淼淼的戶口辦了嗎？也得抓緊給找個學校吧？」這不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嗎，老太太性子急，等不到回去，立刻給家裡老頭去了電話，催他去要賬。「快點把錢要回來，咱外孫女還等著上學呢！」老太太豪橫道。老頭子：「外孫女？小敏又有了？那我現在就去要！」老太太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那頭就猴急地掛掉了。老太太：「這死老頭子，趕著去投胎啊？」唐敏在旁邊無語：光會說人家，也不看看你自己。「大名起好了嗎？」老太太又回頭看過來。

「啊？哦，」唐敏思考道：「還叫淼淼，本來興民說跟我姓，那就唐淼淼，可我倆回過頭一想，好像不大好聽，沒有顧淼淼好聽。」老太太也點點頭：「是啊，姓唐聽著沒那麼順溜，興民也是有心了。」顧唐扒在廚房門口，聽得清清楚楚，氣得抓心撓肝的。這也太有心了！你們給我起名的時候怎麼不這麼有心呢？顧唐顧唐，幼兒園就有口齒不清的小孩兒喊著「骨湯骨湯」，上了小學大家想象力更豐富了，又有叫他「糖果」的了！聽聽這是男孩兒該有的名嘛！「姥姥……」顧唐哀怨不已。您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您正兒八經的大外孫啊！你們這一個兩個的，真是太讓人失望了。「顧唐，」老太太回頭想起這謊報軍情、添油加醋的主了，教育道：「咱們男孩子，胸襟要寬一點。」「姥姥！」顧唐炸毛了。「聽到了聽到了，姥姥還沒聾呢，」老太太像踢石頭一樣踢了他兩腳，「快上一邊兒去吧，你吵死了。」「姥、姥？」淼淼跟在一旁，學著哥哥的發音，也叫了一聲。老太太立刻「哎」了一聲，把剛洗好的葡萄端出來，挑顆最大的喂淼淼，「淼淼今天最辛苦了，先吃顆葡萄。」顧唐：「她辛苦個屁？吃了睡睡了吃的，跟個豬一樣。」老太太面無表情地把他提出來，扔到了客廳，「去，玩你的新玩具去。」才不要。顧唐踹了那大盒子一腳，表示自己才不稀罕。不就是個破飛機嘛。頂多幾十塊錢唄？他才不稀罕。淼淼就在一旁看著，也不出聲。偌大的客廳一角，全是顧唐邊踹盒子還有碎碎念的抱怨聲，他知道淼淼就在旁邊，可她不哭不鬧的，弄得顧唐更難受了。他的動作越來越小，停了下來。「看什麼看？」顧唐凶她。淼淼壓根沒把他這幼稚的行為當回事，雖然有些麻煩，但作為名義上的兄妹，該哄還是要哄的。淼淼慢慢走過去，把飛機盒子拆了開來，想讓哥哥看到飛機再說。一萬塊呢，還哄不好嗎？只是盒子打開后，淼淼愣了一下：怎麼這飛機和我想得不太一樣？外包裝上是完整的飛機，盒子里的確實一塊一塊散著的。她看著這一個一個的零件，總感覺除了顏色，她別的什麼也沒看出來。這個半圓狀的是啥？這個形狀是……翅膀嗎？人類的飛機確實有點像鳥，所以顧唐喜歡的其實是鳥嗎？看著淼淼發懵的樣子，顧唐覺得自己終於有發揮的空間了。顧唐奚落道：「笨死了，連組裝飛機模型都不會？」「看我的！」這還不是有手就會？淼淼仰頭看他，乖乖讓到了一邊。顧唐好久沒這麼得意了，都忘了之前還恨不得淼淼不要在自己跟前晃呢。他把整個盒子抱到了茶几桌上，遊刃有餘地將所有零件一一拿了出來。邊拿還能邊給淼淼解說，說著說著停了下來。看到工具有螺絲刀，遙控器下方還帶個屏幕，顧唐也不禁咯噔了下，有些沒底了。這就是最新款的遙控飛機嗎？給他都整不會了。但問題或許也不大？顧唐上手嘗試了起來，但越嘗試，反而越讓他覺得不太對勁兒。半個小時過去，他把說明書翻過來倒過去……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也不認識這麼多字。而且……這說明書，是不是太長了點？再想想自己之前的豪言壯語，顧唐覺得有些丟臉，可他自然不想承認，不想在淼淼面前出醜。於是他把工具一丟，佯裝生氣道：「你這模型飛機有問題，根本組裝不起來，肯定是因為太便宜了！」淼淼：那下次要貴一點的了。一萬塊的，不行。真的不行。顧興民從外面回來，就看到兄妹倆對著一些零件大眼瞪小眼。顧唐心虛地看著老爸：「這，這飛機有問題，按我以前的方法組裝不起來。」顧興民把說明書看了一遍，三下五除二給他組裝好了，一架炫酷又高級的飛機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顧唐：「……」這樣，是不是顯得我很笨？可他轉頭去看淼淼，淼淼根本沒有任何要嘲笑挖苦的意思。淼淼很給面子地「哇」了一聲，這就是人類的創造嗎？好神奇啊。顧興民又檢查了一遍銜接處，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飛機哪裡怪怪的，當唐敏說價值一萬的時候，他才恍然。原來是沒見過世面的原因，他以前見過貴的也就是大幾百，跟這個當然比不了。只有淼淼在奇怪：那這飛機到底是貴……還是便宜啊。顧興民看著兒子幾日來難得的笑顏，伸手搓了把他的腦袋，叮囑道：「記得不可以在路上玩，要帶著妹妹。」一句話，成功讓顧唐的嘴角又掉了下去。好吧，他現在承認，這飛機是挺好的，可是要帶她的話……那他就偷偷玩吧。吃完飯顧唐抱著飛機和遙控器就想跑，讓顧興民給抓了個正著。顧興民指了指剛吃飽的淼淼：「怎麼跟你說的，要帶上妹妹。」淼淼自己卻搖搖頭：「爸爸，我不。」

早上就有些體力透支，後來又偷偷給顧興民和唐敏吹了黑霧，淼淼這會兒是真的累了，只想睡覺。此刻靠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舒服極了，覺得一閉眼就能直接睡過去。她才不想玩什麼飛機。也只不過是會飛而已，那她見過各種各樣的鳥，也算是看過各種各樣的飛機飛了。可惜，她新爸爸並沒有體會到這一點，以為小姑娘怕顧唐生氣。顧興民有些心疼，語氣格外溫柔：「淼淼，爸爸知道你想，你不用為哥哥考慮這麼多的，你要不想陪他玩，那爸爸陪你玩？」顧唐：？淼淼：？淼淼抿起嘴角：不，我真的不想。顧唐：我也是真的，不想。顧唐是黑著臉出去的，走兩步就回頭「看」一眼淼淼，「你一會兒就站在我旁邊，別亂動。」眼裡滿滿的嫌棄。「你其實根本不會玩飛機吧，那我說好了，我是不會教你的。」淼淼站在一邊，還悄悄挪動，往陰涼的地方站。太陽太大了，曬得她更昏昏欲睡，她只能退遠一點。顧興民趴在客廳的大窗帘後面偷看，這可是他特意營造出來的兄妹獨處空間，就是為了加快他們感情升溫。顧唐在飛行中又遇到了一些問題。這飛機……咋感覺勁兒有點大呢？他帶著淼淼又退後了些，看著開始慢慢騰空的飛機，他緊張地操控著手裡的遙控，但是這遙控器加上屏幕對他來說有點太大了，操作起來很不方便。就看著飛機斜斜往左飛，顧唐趕緊操控它往右，一不小心又過了，顧唐又左轉。這邊操控得滿頭大汗，那邊飛機……跟喝了大酒似的，在打醉拳一樣亂晃。淼淼拍拍手：「哥哥，厲害。」她以為這是表演呢。顧唐：「……」看著這一副「好兄妹」的畫面，窗帘後顧興民滿意極了。他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味著剛才看到的，又覺得有些想不通，現在的玩具飛機都這麼的……這麼的科技感十足嗎？想不通啊……餘光瞥見被丟在一旁的飛機包裝盒，顧興民一伸手拿了過來，翻到了文字介紹那面。在看到「遙控無人機」幾個字時，顧興民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噗——」他著急忙慌地換鞋往外跑。而這時，兄妹倆已經不在院里了。飛機一來二晃的就飛了出去，顧唐本就緊張不已，在低頭看到屏幕里出現了人時，就緊張得更厲害，他生怕撞到了，一著急也不知道按了什麼鍵，整個屏幕都黑了。這下可完了，他立馬追了出去。淼淼也追出來。在剛剛的屏幕里，出現了之前的小王子哥哥。顧唐的飛機沒有撞到人，在被強制關閉后直接掉下來，掛在了大樹上。樹下的長椅上坐著人，近前還停了一輛車。這輛車淼淼上午還坐過，聽見動靜下來的司機也還是那位個子挺高的西裝男。顧唐扶著自己的膝蓋停了下來，說話都有些困難：「對、對不起，應該沒傷到你們吧？」「沒有的。」坐著的女士笑著說。小王子腿一動從長椅上跳下來，看了這兄妹兩眼，沖身後還坐著的女士說：「快點走吧，我晚上還有鋼琴課呢。」那位女士看著是四十來歲的樣子，保養得當的面容上幾乎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迹，她似乎很怕冷，搭了個毛茸茸的披肩。「所以我就說……改天吧？」女士抱著肩膀說。小王子又朝她看一眼，多少有些無語，多大的人了，居然害怕看醫生，讓醫生來家裡也不行，他陪著去也不行。「不行。」小王子淡淡開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他說完，大概覺得讓外人看到了似乎不好，但一想，這兄妹倆還不走的原因在他們身後的大樹上。「梁叔，幫他們一下。」梁叔：誒，好吧。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工作還得會上樹。爬樹沒什麼好看的，淼淼仰頭瞧瞧優雅的女人，小小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她挪動著步子走到了跟前，摸摸女人露在外面的手：「阿姨，你，不舒服嗎？」淼淼的視線停留在對方胸口附近的位置，她能看到，有一團黑霧躥動著，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小王子和此時還在樹上的梁叔都詫異地看向了淼淼。她喊「阿姨」？淼淼認真思考了一下，認為是自己的稱呼出了問題，她重新開口：「媽媽，這裡，不舒服。」她指著那團黑霧的位置，「出汗，她冷。」？？？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吧，說出來的玩意兒誰能聽懂啊？顧唐只覺得丟臉極了，上前把她拽了回來，「笨蛋，媽媽在家裡呢！」說完又想咬自己舌頭，這不就等於變相地承認他們是兄妹了嗎？顧唐白了眼淼淼，你怎麼這麼喜歡認媽啊？淼淼眨眨眼睛：啊，原來「阿姨」和「媽媽」都不對啊，那叫什麼？姥姥嗎？她會的稱呼就這麼幾個。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稱呼的時候了，淼淼盯著那一團肆意亂竄的黑霧，小小的眉頭擰了起來。梁叔將飛機還給了兄妹兩人，女人這會兒笑了兩下：「這小姑娘，真會說話。」下一秒笑不出來了。「梁叔，去最近的醫院要多久？」淼淼看著小王子哥哥，輕眨了下眼睛。他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