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試手氣。

唐敏發現小姑娘從起床就有點愁眉苦臉的。倒是沒有哭，但時不時就長出一口氣來，惹得唐敏不禁奇怪：這三四歲的孩子，就已經有這麼多憂愁了嗎？她捏捏小姑娘軟乎乎的側臉頰，笑道：「怎麼了這是？」淼淼想說：阿姨我錯了，看了不該看的，我長了針眼。甚至可能要瞎了。她現在不止看唐敏身邊有黑霧，她還看到這家裡，不時就飄過那麼一小團。一團團的，它們要是棉花糖就好了。淼淼又嘆了口氣，她捧著腦袋晃了晃，沖唐敏搖頭。唐敏見她這樣，總是於心不忍的，就抱著淼淼出門去了超市，邊走邊說：「有什麼大不了的啊，阿姨今天給你做頓好吃的。」她看淼淼一眼，一隻手落在小姑娘肚皮的位置上，手感軟軟的，唐敏笑了：「有句話應該很適合你。」「沒有什麼是吃一頓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不過其實她手裡的現金也不多了，如果顧興民繼續拉不到資金的話，這個家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她還真的有點不敢想。小區的斜對面是商場，她們要去的超市就在那裡。正好路過了一家眼科診所，淼淼就看見那門口站著一對小夫妻，不知道為什麼事在拉扯著。女的邊揉眼睛邊說：「我這兩天眼睛不舒服，我進去洗個眼睛吧。」淼淼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我也想洗！緊接著聽那男的說：「洗什麼洗，不要錢嗎？一天到晚掙不了多少就想著怎麼花錢！個敗家的玩意兒！」女的被噎到頓在原地，眼睛更紅了。宛若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淼淼傻眼：……淼淼：我一個子兒也掙不了！淼淼：我沒有錢！！超市裡的商品琳琅滿目的，淼淼卻沒有丁點的心思。唐敏：「要吃糖果嗎？淼淼。」淼淼搖頭，心頭微痛。糖果要錢。唐敏：「草莓呢？」淼淼搖頭，心都抽疼了。草莓更貴。零食、水果都沒用，唐敏路過蔬菜區，隨手指了指黃瓜。黃瓜周圍是沒有黑霧的，可待淼淼扭頭看著綠色的長條狀物體時，基因里的貓性忽的叫囂了起來。淼淼內心咆哮：喵喵喵！她趕緊回頭扒緊了唐敏的脖子，整個身子縮成了一坨，在唐敏的懷裡瑟瑟發抖著。黃瓜什麼的……那麼一長條，怎麼會長得跟蛇一樣。這太可怕了。唐敏抱著淼淼，起初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怕黃瓜嗎？可昨天的黃瓜片你不是吃得挺香的嗎？那黃瓜絲拌冷盤不也是你吃光的嗎？只是懷裡這麼一軟乎乎的肉糰子，又真真切切得顫抖著。大概是……害怕生的黃瓜吧？唐敏還是裝了幾根放進袋子里，想著把它們全做熟了，吃進肚裡，淼淼就不怕了。從超市裡出來，對面一排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屋、服裝店什麼的，唐敏緊張了下，悄悄把淼淼的腦袋轉了過去。淼淼自己又轉了回來。唐敏再用手指給她掰回來。淼淼這次把腦袋鑽了出來，下巴在唐敏的掌心處蹭了蹭。淼淼伸手拽了拽唐敏的衣服，唐敏眼睛一閉一睜，表情有那麼點視死如歸。顧唐上周才被罵過，因為看上一雙鞋，要一千一。她心裡知道孩子也委屈，之前這一年從來沒在任何地方缺過他的，忽然就要求他換牌子，改消費習慣，孩子也需要適應時間的。真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要罵淼淼嗎？唐敏不會。

她已經開始在心裡打腹稿，要如何說服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會比七歲的小男孩難度低嗎？那倒未必。唐敏有點怕淼淼哭。因為她還沒見過。淼淼的小手拍拍唐敏的肩膀，甚至等不及唐敏的回應，她直接伸手把唐敏的臉扭了過來。她讓看的是——福彩？唐敏愣了一下。淼淼掙扎了兩下，從唐敏的身上掉了下來，她邁著小短腿，拉著唐敏的手就往福彩店裡走。這店面很小，還在門口支了個攤子，上面放了一堆各式各樣的卡片。唐敏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比起旁邊品牌店裡動輒幾百上千的衣服來說，買幾張刮刮樂給淼淼玩，完全是可以的。就是看著腦袋剛到人家攤桌的短腿小姑娘，唐敏不厚道地笑了。福彩有多少種樣式，唐敏不懂，也不想懂，從她長久的家族觀念和生活閱歷來考慮，這玩意兒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不光是這彩票，凡是要靠幾分運氣的事，唐敏都會繞個道走。因為實在是沒什麼運氣，不沾霉運就不錯了。顧興民就更不要提了，一生僅有的所謂「運氣」也就是去年那麼一回，還是跟在橫禍後頭的，讓他們家短暫的體驗了一把有錢人的生活，但哪有那麼多運氣給他們呢。這不，就還是打回原形了嘛。福彩店的老闆晃著躺椅，隨口問：「想看看什麼？」「就刮刮樂吧。」唐敏說。這個便宜，也沒那麼多學問。一看如此，老闆坐在櫃檯裡面，連眼神都懶得多給一個。「隨便拿吧，刮完了給我就行。」唐敏視線落在淼淼那邊，見小姑娘踮著腳費力地伸出手，唐敏走過去，把小姑娘半抱了起來。淼淼這回一伸手，拿了一張挺大的刮刮樂卡，她似乎還不滿足，扭頭看看其他卡面，有些猶豫。唐敏心說幾張刮刮樂嘛，一張還不到十塊錢，爽快道：「拿吧，再多拿幾張都行。」淼淼聽了，果然又拿了兩張。恩，都是大的。要付錢時，老闆終於正眼瞧他們了，「喲」了一聲大手一揮，「一百五。」唐敏抱著淼淼的雙手僵了一下，忽然就覺得懷裡的小姑娘有些燙手了。但……算了，唐敏一咬牙，付了錢。家裡是缺錢，可哪裡是缺這一百五十塊錢的。再說，這一次而已。唐敏給了錢，就陪淼淼一起颳了起來。淼淼什麼都不懂，只是剛才一轉頭看到這些卡片，看到了一些泛著黃色的霧，和在家裡的那些黑霧不同，這些黃是淡淡的，有點金燦燦的，讓她很舒服。她挑了三張金霧最濃郁的。刮完了，唐敏也沒細看，就把卡片遞給了老闆。不過再把淼淼抱起來時，不禁在心裡安慰道：一百五，頂多就是當給淼淼買了三張玩具卡。其實不虧。老闆卻在那頭愣了半天，看著第一張卡片對應的中獎金額，難以置信地開口道：「一萬。」唐敏也難以接受：「我不是給過你錢了嗎？」她就知道福彩花樣多，沒聽說過刮完卡還得再倒貼錢的！老闆依舊盯著那張卡研究了半天，咕噥道：「怪了，這批卡放了大半個月了，天天有人來，之前最多中二百。」他跟唐敏解釋道：「不是的，我說你們中了一萬塊。」中獎了？還一萬塊？！唐敏張了張嘴，也表示難以置信。她把懷裡的小姑娘舉高一點，盯著小姑娘看。小姑娘眨眨眼睛，由著她隨便看。老闆把第一張卡翻來覆去了好幾遍，這才去看了第二張。第二張，中了兩萬。

第三張，中了……五萬。老闆：卧槽！！請問是有透視眼嗎？唐敏還記得當時老闆那眼神。她出門時候背了個媽媽包用來裝菜的，當那福彩店的老闆把獎金鄭重地裝進扎著紅彩帶的牛皮袋裡，看著抱著孩子的唐敏，一邊笑著恭喜恭喜，一邊給她塞……進了菜兜子里。那老闆的臉色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唐敏都忘了這一路是怎麼抱著淼淼回來的了。回家后給淼淼端了好吃的，給顧興民撥了個電話催他回家，就開始做飯。可也是心不在焉的，她總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實。顧興民進家門前，在門外搓了把自己的臉，然後假裝一臉輕鬆地打開了門。他不想讓唐敏擔心，更不想給她更多的壓力。回來后，他自然就注意到了唐敏的反常。「發生啥事了嗎？」顧興民拉過唐敏，仔細問道。唐敏抓過顧興民的手來，說道：「你打我一巴掌吧？」顧興民嚇了一跳，「到底是怎麼了？」他伸手要來探老婆的額頭，想看她是不是發燒了。唐敏這才說：「早上我帶淼淼去超市了，路過了一家福彩店。」聽到這裡，顧興民微微鬆了口氣，不在意地擺擺手：「那玩意兒跟咱沒緣，我現在看都不想看一眼，這不還是你告訴我的嗎？」「是啊，但是淼淼當時要買，我就買了幾張。」「小孩子買……就買了吧，」顧興民忽然想起來什麼，不自在地撓撓頭，說話有點底氣不足，「淼淼這孩子吧，雖然小，但好在也不穿尿不濕吃奶粉了，也……花不了多少錢……」「但是老婆你放心，我真的已經報警了，就等警察那邊找來她的親生父母，咱們就給人送回去，應該……應該也要不了多久吧？」最後一句，連他自己都充滿了不確定。唐敏看一眼沙發不遠處的淼淼，小姑娘這兩天格外愛看電視，小短腿一盤，撐著小腦袋，認真得很。她示意顧興民小點聲，拉著他往衛生間去。唐敏把那個牛皮紙袋拿了出來，給顧興民看，「咳咳，早上給淼淼買了三張刮刮樂，這裡的……是獎金。」獎……金？顧興民瞠目結舌，半晌才接過來：「還真中了？這也太……」紙袋拿到手裡，沉甸甸的很有份量，顧興民愣了一下，跟唐敏交換了個眼神。「當然不是我的手氣，是淼淼的，她就選了三張，都中了，」唐敏忍不住感嘆了一句，「我一直以為新聞上福彩幾百萬都是托呢！」更別提刮刮樂了！還以為就是重在參與，估計千元就是天花板了。顧興民：可不是嘛！只是現在看著這還熱乎乎的八萬塊錢，兩口子不得不承認——果然中獎撞大運這種事，只不過是他們自己不配罷了。「所以這些錢……」唐敏抿了下嘴唇，不吭聲了。多少年的兩口子了，顧興民當然明白她沒說出口的話。家裡現在缺錢的厲害，能借的親戚朋友也早都借過了，這眼前的八萬塊，對他們都算是大款了。可這錢是淼淼的，兩口子很認死理，哪怕她只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恐怕對錢都沒有太多的概念，他們也不會輕易動。淼淼正看著動畫片，被裡面的情節逗樂了，捂著嘴巴笑。手機鈴聲的音樂突然響起來時，她還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顧興民擱在沙發上的手機。打電話的人似乎有什麼執念，一遍沒接，又打了過來。淼淼盯著屏幕上微微晃動的兩個符號，小手指試探著戳了上去。顧興民二哥的聲音傳來：「老三，我怎麼聽說你生意遇到了問題？」「當初哥就說過，你根本不是那塊料……」討厭的人……的聲音隔著電話，也遮掩不了那股子惹人厭惡的味道。淼淼的小眉頭輕輕皺起來，認真研究著眼前的魔法小盒子，然後……小手指再一戳。掛了。「嘟嘟嘟……」另一頭來落井下石的顧興邦：？？顧興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