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王浩兒街五十號
半個小時以後,我站在了王浩兒街五十號的街口。
濕漉漉、髒兮兮的小巷子被警察的探照燈填滿。封鎖的警戒線里,戴著工作證的法醫和警察們正在進行現場取證和勘察工作。祝芙沒有頭顱的身體以嬰兒蜷曲狀躺在離街口不遠處的一堆垃圾里。她身上穿著我日常穿的那件米白防晒收腰短袖,腰繩的蝴蝶結是我今日出門前給她系的。頭顱在距離她兩米遠的垃圾桶里被發現,雙目圓睜,眼底充斥著恐懼。屍體旁邊的那頂肉桂粉的鴨舌帽,是學校今年植樹節搞活動給女教師統一發放的,現在幾乎被鮮血浸透。
巷口,一名警察正在給報案的拾荒老人做筆錄。這位拾荒老人穿著比較乾淨得體,談吐文雅。黑色的屍袋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被害人就是祝芙。
我沒有嚎啕大哭,甚至掉不出一滴眼淚,只是不敢相信的木在那裡,沒辦法呼吸。
勘察完現場的七星警官走過來,話語間透露著憤恨和不忍心。「忘川,我現在可能有幾個問題需要問你,你……你現在可以回答問題嗎?如果……」
「我可以。」我說。
他將一小包紙巾遞給我。不知什麼時候,我的臉上已經流下了淚。
「謝謝。什麼問題,你問吧。」我壓抑住悲痛,努力冷靜下來。
七星警官問我,最後一次見到祝芙是什麼時候?她和誰在一起?最近有沒有和哪個老師或家長或某個別的人產生矛盾?我一一如實回答。
「也就是說,是送完學生出來,上車前遇害的。她的車就停在距離巷子口二十米處的停車位里。」七星警官一邊問一邊埋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用三角形標註重點,繪製出車輛馬路巷子等的位置圖。
「那位學生的具體家庭住址呢?」
「巷子那邊的那棟獨立居民樓,六單元六樓五十三號。那棟樓很破舊,零星住著幾個租戶,這條巷子是出入的必經路。」
七星警官把本子合上放進警服口袋,掏出煙盒彈出一根煙,舉起打火機的時候頓了頓,「你不介意吧?」
「沒關係。」
「聽祝郝說,你不喜歡煙味,所以那小子居然真的把煙戒掉了。」
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沉默著。
他一口氣狠狠吸掉半支煙,從鼻子里噴出乳白色的煙霧。
「祝芙身上穿的那件短袖是我日常穿的,帽子是我們植樹節統一發的,她的身材、髮型都和我差不多,那輛紅色轎車也是我平常開的車。昨晚,我的學生在教室窗口看到樓下似乎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在偷窺。這會不會……?」
「你是說?」
「兇手想要殺的人是我,卻讓祝芙白白送了性命。」
七星警官在思考著什麼,將半根煙扔到地上,用腳踩住,碾滅。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十六個月以前的那晚,祝郝在倒下以前也刺中了那名兇手。兇手從三層樓跳下,之後人間蒸發,這十六個月,他一定是躲在哪裡養傷,避風頭,像個躲在暗處等待狩獵日到的東南亞黑豹。如果他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殺人魔,那麼,我就是他復出以後的第一個獵物。
他選我作為他的獵物,僅僅是因為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不置可否的線索?還是我的身上有符合他選擇獵物的某些特點?」
七星警官用拳頭摩挲著下巴上的鬍子,眼睛中閃爍著刑警才有的那種不具名的光。
「我更傾向於後者。他認為你身上有致他於死地的東西,所以尾隨你。當他發現不是你以後,就按照以前的殺人手法殺掉了祝芙。祝芙肯定看到了他的臉,他不得不殺人滅口。
唯一不同的是,一年多前那三起案子中的兩起案子,屍體的頭顱都在一周後幾公里以外被發現。這次,卻在幾米外的地方,與屍身在同一時間被發現。第三起案子發現屍身以後,就再也沒發現過頭顱,兇手也停止了犯案。」
報紙上登過,之前那個殺人犯的殺人風格,除了對屍體的處理方法,還有,把兇器留在現場,刀柄上綁一條彩虹絲帶,屍體右手拇指和食指指甲蓋上刻上數字。那些數字代表著什麼,至今還未有人破解其中之謎。
三位被害者職業不同,外貌沒有相似,生活沒有交集,幾乎找不到任何共通的東西。
七星警官來回踱著步,眉頭深鎖,「三年了,我始終沒能偵破那個案子。」
這三年,我也看遍了關於那個連環兇殺案的所有報道。那個兇手是個極其狡詐、謹慎的人,他從未在現場和被害者身上留下任何線索。他留在現場的,都是他希望警方看到的。
換句話來說,也是他與警方的某種「對話」。這「對話」中,自然也有傲慢的炫耀成分。說明他骨子裡有極強的控制欲,又有極致的自負。
祝芙案子與之前那三起案子還有個最重要的區別,是數字刻在兩顆門牙上。
第二天,岷江生活報頭條馬上報道了這起兇殺案,取的標題是:
《指甲蓋和牙齒上的殺人數字之謎》——
消失的岷江連環殺人魔時隔十六個月再度犯案
一名初二數學女老師雨夜慘遭毒手
「忘川,兇手一定會抓到的!」七星警官狠狠踢飛腳下的一塊石頭。我當然相信,就像我相信祝郝有一天一定會醒來一樣。
只是沒想到,與祝芙雨中匆匆一別,竟成了永訣。事實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躺在那個濕漉漉、髒兮兮的垃圾堆里的屍體,本應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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