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一念
「砰——!」
「砰——!」
兩聲巨響震得密室中的老鼠四處亂竄。
屠沐與裴戰神色凝重的對望——是火銃聲。
此時,他們已砸開鼠洞,順著有風的地方向上爬。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走在前面的屠沐隱約看見了洞口處的光。
二人爬得大汗淋漓。
抬頭時,幾滴水滴在了屠沐的臉上。
他伸手將水抹去,卻聞見了一股腥味,便就著微弱的光照去,手上竟不是水,而是血。
屠沐沒有回頭,對裴戰說:「熊得文與白松林……恐怕……」
「出事了?」
裴戰猜出了八、九分。
若不是被發現,佛寺里怎會響起火銃聲?
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繼續向前,或許中槍的是別人,不是他們呢?
只要沒看到屍體,一切便只是猜測。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盡頭,頭頂處是木板。
二人各站了一個位置,將木板頂了起來,朝外面望去。
這老鼠洞連接的地方正是後院。
只見寺中的僧人正在打掃血跡。
道光大師站在一旁,正用倭語說著什麼。
道光大師竟是倭人!
難怪!
那日豐川玄在寺中大殺特殺,卻未動寺中僧人分毫。
若火銃真的藏於萬佛寺,那麼這個地方便是倭軍的軍事重地,留此守備的必然是豐川玄的心腹。
道光大師看著地上的血跡被一點點清理,朝身後的小僧說了什麼。
良久,小僧從后廚匆匆而來,湊近道光大師的耳畔,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陣鳥語。
道光大師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待後院全然安靜下來,裴戰與屠沐才躲在地板下開始交流。
「他娘的!這和尚竟也是倭人!」
裴戰胸中竄出一股無名之火,發誓要為白松林與熊得文報仇。
「我方才看到火藥庫了。」
屠沐冷靜地道:「就在道光身後的屋子。」
身為錦衣衛,他的視力好的驚人。
道光與小僧的對話,屠沐也猜了個七七八八——道光差遣小僧清點火銃,小僧清點完畢后,告訴道光火銃完好無損。
既已知曉火銃所在地,二人便順著老鼠洞返回密室,再翻出院牆,匆匆向刑部大牢走去。
他們要將今日所見彙報給祁溶。
*
刑部大牢中
祁溶正面壁思考著下月的冊封典禮。
他已在這暗無天日里待了數月之久,下頜鬍鬚漸長,形容瘦削了幾分,囚服又臟又破,卻也遮不住俊美清雅的儀態和霞姿月韻的氣度。
典禮在即,而祁溶這一頭卻是毫無頭緒。
江鎖自去了落城后,音訊全無。
熊得文與裴戰去了輝州請屠沐,也不知差事辦得如何。
祁溶負著手,輕輕嘆了口氣。
他想得入神,竟未發現身後早已站了個人。
「殿下因何事而煩憂?不如說予貧僧,興許死局可解。」
祁溶身後之人幽幽道。
這聲音是祁溶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寒聲道:「大祁國事,倭人豈能有解。」
甚至不用轉身去瞧,祁溶也能猜出說話之人正是豐川玄。
豐川玄身著一身月白袈裟,嘴唇弧度上揚,似乎隨時都帶著一副神鬼莫測的笑容。
賢親王前腳一走,豐川玄後腳便過來。
二人看似合作無間,卻是貌合神離。
而祁溶,正是此局中的關鍵變數。
「殿下此言差矣。」
豐川玄上前一步,道:「正是大祁的皇帝邀請貧僧共治國事,身為倭人,自當有解。」
祁溶問:「何解?」
「共治天下,素因政見不合而導致朝廷內亂,正如這些年間,太安宮與卧龍殿之爭。自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豐川玄語氣誠懇地道:「兩黨相爭,受苦的終是百姓。」
祁溶立時猜出了豐川玄此番探監的用意,轉身道:「那大師的意思是,無需共治?」
豐川玄喜歡與聰明人過招,滿意地點點頭,道:「大祁萬里山河,風光秀麗,不論是此前的太安宮,還是現在的卧龍殿,都未曾盡其應盡之責,不能守方寸,護疆土。這是你們祁人無能。」
豐川玄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要獨攬皇權。
祁溶怒極反笑,道:「豐川大師恐怕被這短暫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在幹什麼。本宮乃大祁東宮太子,父皇一日不廢本宮,本宮便還是太子,是大祁未來的掌舵人。」
「對。沒錯。」
豐川玄語氣極為肯定,伸出食指,指了指祁溶,道:「貧僧要找的就是你。」
祁溶平視豐川玄,等著他說下去。
豐川玄道:「冊封大典在即,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他弒兄篡位的惡行,此人逆天行事,包藏禍心,其罪當誅!」
祁溶心緒起伏:「你也知道了?」
豐川玄在牢籠外踱步,悠然道:「數年以前,我曾與大祁國君明仁帝打過交道。他一心修仙問道,不問世事,將大權讓渡給大祁的太后。現在龍椅上的人雖也說自己是明仁帝,但我心覺他不是。人的樣貌易改,本性卻是難易。如今的大祁皇帝,不是從前的明仁帝吧?」
祁溶早已知曉豐川玄是一個強悍的對手,卻未料到他竟能將大祁國君的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豐川玄見祁溶久久沒有回答自己的話,繼續道:「退一萬步講,即使此人就是明仁帝,我也要你在大典上昭告天下,皇帝是假的。」
大牢陷入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但聞水聲滴答。
良久
祁溶打破沉默,冷聲道:「我堂堂大祁太子,憑什麼受你倭人指示?」
豐川玄不急不亂,顯然是有備而來,道:「深夜至此,貧僧自然為殿下備了厚禮。」
祁溶預感不妙。
此話說得話裡有話,這份「禮」來勢洶洶。
「殿下派出熊得文與白松林探查萬佛寺,若是殿下招呼一聲,哪裡需要這般偷偷摸摸。」
豐川玄頗為遺憾地道:「二人都身中槍/傷,危在旦夕,救與不救,全在殿下一念之間。」
豐川玄的聲音低沉,飄蕩在空空蕩蕩的大牢間。
他雙手合十,悠然自得地等待祁溶的回答,狀似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