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范慶天計捉漏網魚 擒渠魁大軍歸紫禁
話說范慶天思索片刻，對胡志傑說道:「胡先鋒那處不是有一圖紙乎？且請取來，興許可從那上頭尋出條路子。」胡志傑便取出那圖紙來，交於范慶天。范慶天接過，拿於手中看了一番。只見范慶天面上漸顯喜色，張元清見此，便道:「范兄此莫非是有些頭緒。」范慶天笑道:「正是，此伙逃賊難逃捕網，且請來看。」說罷，將圖紙放於一旁木桌之上，張元清等上前觀之。只見范慶天指出圖上幾處地方來，眾人順其指看去，只見其所指地方乃是野竹嶺、定安鎮、牛尾山三處。張元清將此三處各視一番，問道:「范兄此意為賊人逃向此三處去了？」范慶天笑道:「然也。諸位且聽范某細講，先談這野竹嶺，於此山之後幾里處，距此處為近，那三個逃賊俱為山後逃下，況山後那樹林便通向此嶺，此為賊人首之逃向之處。這定安鎮為野竹嶺后，賊人若離了嶺必經此處。牛尾山距此山較遠，距野竹嶺亦是如此，卻是距定安鎮較近，賊人逃得定安鎮，定朝此山處而逃。眼下賊人方逃下不多時，可先急派兩隊人馬，一隊赴野竹嶺，另一隊赴定安鎮細搜。若其中一地搜得，便可另轉別處。吾等便於此處候之。」眾人聽罷俱都稱讚，胡志傑道:「范尚書此計固好，只是需另撥幾隊人馬，從東西兩方兩面隨之，分為內外各幾隊。此行是恐賊人聞知消息，又從漏處而逃。」張元清也道:「志傑所言亦為有理，只是外頭天色將暗，須得速速將漏賊盡都捉回。為防萬一，再派幾人乘快馬，飛奔去關隘處，叫關隘守軍嚴防細察。」言畢派出先頭兩隊人馬，第一隊王興、徐賢、趙平興等，百餘名官兵，先趕赴野竹嶺，第二隊子豪、鵬柏、佳興、晶玉，亦率百餘名官兵，趕赴安定鎮。另撥兩隊人馬，從左右兩面而行。調派已定，各自動身。
話說那陳希真自從山上逃得，一路馬不停蹄，逃得遠了才敢停下。希真掉過馬來面朝山寨，自語道:「雲兄叫我護好姨丈家兒子女兒，怎奈希真這般無用。劉侄同慧娘定已亡身山上，吾雖僥倖暫得已逃身，只是有負雲兄之囑，姨丈若於下頭知曉定也怪罪。只是眼下就僅希真一人耳，那些個官軍又奈何他不得，吾雖暫僥活於世，然已報國不得，保家不能，便是報仇竟也不得。莫非只得縮首身隱以了殘生？真極為不服也。」說罷嘆息不已。稍作歇息，又拍馬向前，行至一段路，來至一嶺下，希真抬頭往那嶺，曉得此嶺喚作野竹嶺。希真心道:「吾隨暫時得已逃身，然官軍怎會輕易罷休，定派兵來搜捕，吾獨身一個，寡不敵眾，怎能同其相拼，不妨先上嶺以求一避，也好另思一條退路。」想至此，希真直奔嶺上而去。行至半山處，路徑曲折難行起來，希真不得已下馬步行，待走至嶺上，已精疲力竭。希真忽覺嗓子發乾，四處尋覓一番，找著一處小河溝，希真見其清澈，心下略喜。雙手捧起連飲數口，這才將喉干泄去。希真又瞧見一旁枝頭上生寫野果，況已熟透。希真使蛇矛敲得十數顆下來，食之微甘。希真見今番落得這般地步，不由得暗自哀嘆，道:「想我昔日身居官位，愛將惜兵，怎奈天不顧吾，禍從天降，親戚女兒俱都亡矣。希真今番為賊又非是本意，真乃逼上梁山也。」思畢又是好一番嘆息。
話說王興一班人馬，遵了范慶天之命，朝著野竹嶺而去。行至嶺下，眾軍停馬止步，徐賢指向一處道:「諸位且看，此不是馬之蹄印否？」趙平興聽得此言，忙下馬來，順其指向行去，蹲下身來看。果真地上現出幾個蹄印來，又順印朝前幾步，見印記直通上嶺去。趙平興叫道:「果真乃馬蹄印也，況通上山去，賊人定藏匿於上。徐兄真不愧習箭之士，眼力如此佳也。」王興道:「既如此，俺們從東西兩邊抄上。再喚過外隊之軍趕來將四麵糰團圍住，屆時看他能逃至何處。」便派遣兩人飛速告知外兩隊趕來，待其趕至，徐賢對外隊士兵道:「爾等將嶺兵圍起來，下山者俱都拿下。」眾軍領命謹記。王興率一隊人馬從嶺西處而上，徐賢、趙平興領隊從嶺東處而上，餘下官兵將嶺四周圍起。
話說陳希真於嶺上擇一處地暫歇腳，忽覺心神不寧起來。道:「且四下巡視一番，恐官軍已派兵前來搜尋。」言畢起身提過蛇矛來，朝一側行去。行不多遠，只見遠處一群鳥雀一齊從林內飛出，四散而飛。希真見此忽的提起心來，蛇矛攥得死死。緩步向前行之，躲於一粗樹后，探出個腦袋來，朝前探視。見無甚動靜，剛要放下心來，忽聽得前頭似有人登山之聲傳來，希真心中大驚，心道:「想不至官軍竟來得這般快，此地不可久待。」隨即轉身退去，到了拴馬處，欲乘馬而逃，卻又恐吃官軍發覺，便輕拍馬兒道:「你隨本官多年，今番分了手也。」說罷從地上拾起行李，朝前而去。然向前行不多步，希真兩腳卻忽的止住，原來前頭竟亦傳來窸窸窣窣之聲。希真心下慌亂，忙轉身換道而行。行至一山溝處，希真見通下路徑不易走，然卻較低，逐解下衣帶來將蛇矛綁於身後，抓著枝幹小心翼翼而下。希真兩腳浸入水中，見官軍未來，淌水前行。希真直行至一處岸地，眼前現一樹林，希真見內並無一個官兵，暫放下心來，直入林去。王興一班人從嶺下而始，直行至嶺上，卻見對面徐賢趙平興二人也上來。兩頭見對面俱不曾捉得賊人，各現愁容。只見一士兵奔來，稱不遠處有匹馬，三人尋至跟前，果真眼前一匹馬。趙平興道:「此定是賊人馬匹了，只是其賊主不知逃向何方。」徐賢道:「諒他跑不得遠，於此四周尋蹤而尋。嶺下眾多士兵把守，他也逃脫不得。」眾人直尋至那條山溝處，見斜坡一道痕只同下面溪水。徐賢道:「賊人從此下而逃，定朝山腳下逃去，吾等就從后包抄，不怕他逃得。」眾軍一齊照原路重下。
話說那陳希真自進樹林，走幾步望幾番。眼見就要出得林子，卻忽的暗暗叫起苦來，原來前頭正有一眾官兵堵住出路。希真心道:「怎好，怎好？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莫非陳某今番真箇走不得了？」又思一陣，咬牙道:「罷了，罷了。只得魚死網破也。」便取下蛇矛來，正待強行殺出。卻說外頭官軍于山下把守，為首幾個官軍隊長呂東、任飛、侯成正四處走動尋覓，只見不遠處一片人高雜草忽的搖曳起來。三人忙朝前行了幾步，只見裡頭那東西好似知曉有人來一般，便朝裡頭逃竄去。呂東忙叫道:「賊人躲身於雜草之內，休要叫其逃了。」一邊喊一邊招呼朝那東西逃處追去，眾士兵一齊動身，衝進高草內追趕上去。希真聽他叫喊，以為行蹤暴露，險些就殺出去，卻見官軍盡都朝一邊奔去，心中又驚又疑。卻也管不得這許多，三步並作兩步，出了樹林來。見官軍盡都遠去，趕忙牽過官軍一馬匹來，乘上風一般去了。話說王興一伙人從山上下來，卻不見了山下守軍，正驚疑不定，卻見一旁草窩一片亂響，趙平興道:「莫不是賊人藏匿於內？」正巧任飛從草內出來，一眼便見了王興幾人，忙道:「諸位將軍，那賊人正藏於高草內也，眾兄弟都在裡頭追。」徐賢聽罷拍馬便追去。徐賢於草外奔行，取了弓箭，對著草內那東西道:「那賊人若再不止步，便為箭下之鬼也。」那東西卻只顧逃，徐賢嗖地一箭飛去，那東西便不再動彈。徐賢衝進高草內，見了那東西，不覺一驚，拾起那東西出去。徐賢沖草內叫幾聲，呂東等人聽了，以為賊人已擒，一齊出去，等見了徐賢手中那物時才面色大驚。
看官，你道那是甚麼東西？講來也可笑，那物乃是一膘肥野兔。徐賢怒喝道:「這便是爾等口中之賊。」呂東等人面色極其難堪。侯碩道:「俺實在想不至竟是此孽畜擾亂。」正說著，王興幾人也趕來，徐賢將那野兔擲於地上，道明緣由。趙平興聽罷大怒，下馬將那野兔斬作數段。王興忽叫道:「不好了，快速速回原處去。」眾人慌回至此處，卻見少了一馬，地上又有泥腳印數枚。眾人捶胸頓足嘆氣不止。趙平興對呂東幾人罵叫道:「皆因你幾個這般不濟事，就這麼叫賊人逃去了。天也將暗，過得一夜便更難捉了，如今卻要怎般？」徐賢道:「罷了。眼下只可寄望於別處弟兄們能捕得了，此處仍留一隊人馬，以堵賊人迴路。」趙平興道:「既如此，俺帶兵守在此處好了，省再叫那些個不濟事的又壞了大事。」王興道:「賊人逃向必是定安鎮，趁天尚還可見，吾等去那兒搜尋一番。」逐對平興交代一番話語，領軍直奔定安鎮。
話說自官軍攻后關時，逃下來那吳君豹、楊詠信二人，一路穿林過嶺，飛跑奔逃，一路上不見路旁之河流，枝上之野果，饑渴萬分。二人行幾步便歇會，二人又行一段路，來至安定鎮，進得鎮去，尋家賣酒食之店。氣力將盡，隨便尋個位置落座。店小二忙來招呼，道:「見兩位如此乏累，不如先上些酒來。」楊詠通道:「正急需酒來，只管挑好的拿上。」小二忙應下去了，不多時便取上一大壇好酒上來。二人一連鯨吞數杯，才將渴火暫滅。吳君豹道:「腹中也飢了，把好菜盡搬上，俺們有是銀子給你。」小二退下，將數盤菜食端上，二人風捲殘雲，頃刻間飯食盡無，楊詠信取出一銀子來交付了。吳君豹道:「外頭天色將暗，不妨今夜暫在此歇腳，明日一早便動身就走。」楊詠通道:「也好，只是為防萬一，咱倆尋個即偏僻之處，以免露了蹤跡。」便喚過小二來，道:「我二人今夜欲在此歇腳，你去尋一客間。只因我二人喜好靜處，須得尋一偏僻客間。」小二道:「二位既要如此，那便上樓即可。」逐將二人帶至樓上，又往右面行幾步，於一客間處止步。道:「二位，這間客房倒符二位之意。」兩人心下竊喜，打發了小二下去，進客房內歇息不題。
且說子豪等人奉令趕至安定鎮，鵬柏道:「賊人若過了嶺，沒準正藏於鎮內。」晶玉道:「吾等不知賊人藏在何處，最好勿要打草驚蛇。不如在前後門處各駐兵守著。」子豪道:「此話也是有理。」便叫佳興留下守住前門，鵬柏去守住後門。子豪對晶玉道:「我想賊人若逃至此，必會去尋吃食，你看那前頭便有一家酒樓，咱們不妨去那處打聽尋查一番。」晶玉道:「也可行，只是怕去的人多了恐吃其覺察，只挑幾個得力的便成。」子豪笑道:「明安那城府軍倒是得力，著幾個過來便可。」說罷帶了幾名士兵直往那酒樓而去。進得酒樓，店小二見有官軍來此，忙趕來問何故。子豪道:「俺們奉令來此搜捕賊人逃犯，你近來可有看見行蹤怪異之人？」小二道:「小人不曾見得有此等人，便是掌柜的亦不曾見過。」便將店家喚來，掌柜的聽了子豪話語亦稱不曾見過。只聽晶玉忽得說道:「兄長先前曾言賊人潛逃時讓劃破衣布，況賊人逃之匆忙，定不曾取新衣，又正直炎季，若是棄了則更好認，若是眼下可依此尋之。」子豪恍然大悟，道:「怎的把這忘卻了，倒是一好法子。」便問掌柜和小二道:「那你二人可曾見著有那個衣上有個劃破口子。」小二道:「官爺既這般說，小人確見過有此樣人。」子豪二人聽罷大喜，忙問道:「幾時見過的，現往何處而去？」小二道:「約莫一個時辰前，有兩位來此，各拿兩包東西，深色疲累。一人衣服卻有一破處，故小人記得牢。他兩個要一桌酒飯，又安排一客間住下了，現正於樓上西處盡頭一間屋內。」子豪聽罷大喜道:「正是要抓的那逃賊，眼下看其能逃至何處。」對城府軍道:「你幾個將此店出路盡都守住，不放一個人出去，餘下的盡隨俺上去。」士兵一齊稱是。子豪率人輕手輕腳上得樓來，來至西處盡頭一屋前。示意士兵止步，把耳貼於門上，聽到裡頭正有人講話。一人道:「吳兄，咱明日又往何處而逃。」又聽另一人道:「不如逃至泗水縣城，或可求得一生機。」子豪聽至此，揮手招呼士兵到門前，隨後一腳踹開門。楊詠信二人見狀大驚，轉身待逃，只見城府軍鳥銃齊放，楊詠信兩腿中彈，慘叫一聲倒地。吳君豹逃至窗前，欲跳下而逃。子豪使禪杖將一桌子丟去，正中吳君豹，木桌化作數塊，吳君豹直摔倒在地，後背傷了大片。士兵趕上去將其摁在地上，楊詠信也被士兵捆起。晶玉上前道:「逃賊三名，僅有兩個在此，不知第三個逃至何處。」子豪道:「前後出路俱讓鵬柏二人守著，他便是不在此酒樓內，想必也在鎮內某處，可將鎮內守軍一應喚來，挨處找尋。」便去衙門處找來守軍，道明緣由，命其不放過一處地方。眾人直找至日落西山，也不曾找著陳希真。
看官你道為何？原來那陳希真自逃竄后，不敢落腳於鬧市地，只望尋著那偏村孤庄才可心安，故繞過定安鎮，直往牛尾山逃去。子豪見天色將暗，便對眾人道:「想那賊已是不在鎮上，只是幸得捉得二賊，押回去嚴審一番，或許可知其下落。」便辭別鎮上守軍，同鵬柏等人離了鎮。恰巧王興等人趕來，遇著子豪一眾，便將野竹嶺賊人逃脫一事說了。子豪道:「本疑其逃至此鎮，然搜尋無果，想必另逃別處。范尚書曾言鎮外不多遠有牛尾山一處，賊人沒準逃去那兒，俺們先押解這二賊回營，王將軍等可去那兒尋之。」王興等應下來，分作內外兩隊，朝牛尾山趕去。子豪等也盡都而回。行至野竹嶺見了趙平興所部，將定安鎮抓得兩名賊寇一事說了。趙平興喜道:「賊首去向或可從此二賊口中敲出。」於是同子豪一道回營。
眾人來至山上，見了張元清等將此行一事盡都述出，又押上楊詠信二賊。胡志傑見他二賊昏暈不醒，命人連潑數桶冷水。兩個賊人猛醒過來，看了四周處境，嚇得連連告饒。張元清喝道:「汝等大惡大邪之賊禍至臨頭方才這般，同此伙逆賊狼狽為奸。速速將汝等那頭子去向道出，若言半句假話，叫你倆狗頭一齊落地。」只聽二賊忙搖首道:「我兩個並不知曉。」元清怒道:「不曉得是怎般說，莫非想吃板子？」吳君豹道:「我兩個早於山寨被破前便悄悄逃了，若說有那個頭領逃下，又逃去何處，俺們真箇不知。」胡志傑道:「你兩個可曾乘馬？」他兩個道:「我等俱是步行。」志傑聽罷對元清輕語道:「他等為步行，那陳希真卻是縱馬而逃，細細算來，他三個於途中遇著倒是似有的。」元清點首，又道:「你兩個逃竄時，可曾到過野竹嶺？」他兩個本並不曾路過野竹嶺，便是在那處也不知曉，只是翻過一處小山，以為那便是，只得含糊稱是。元清一聽便喝道:「你兩個真箇滿口盡為虛言，既言路經那處，豈有不曾撞見之理，分明極欲討打。」又對范慶天胡志傑道:「此二賊厚顏硬嘴，若不嚴刑拷打，怎會交代。」喝令士兵將二賊架下，施以杖刑，他兩個告饒不止，早被拖下，一陣木棍伺候，已昏暈過去。元清見此道:「這二賊打成這般不肯實說，陳老賊蹤跡不知何處，眼下只得指望王將軍一行。」又令將二賊帶下監禁起。
話說陳希真翻過牛尾山，又朝前幾步，只見前現出一渡河，希真道:「若是渡得河去，可暫離險地也。」只是左望右視，不見一條渡船。卻見一旁不遠地有一房，又見天色將暗，況又飢又乏，只得走上前去叩門。只見門開處，一老婦人走出，見了希真便問起來。希真道:「老媽媽，吾乃是朝廷將官，來此辦事，欲渡河去，怎奈一無船隻二天色將晚。欲求貴處暫歇一腳，不知可允否？」說罷，取出昔日為官時那兵符出來給他看了，又拿出幾兩銀子交付了。老婦人深信不疑，連忙讓其進來。只見裡頭一美貌婦人走出，老婦人道:「此為老身兒媳，我兒出去打獵未歸。此處僅有些野菜粥飯，還望大人見諒。」言畢讓婦人忙去備飯，自己為希真端茶倒水，希真尋間屋子坐了。只見那婦人提個竹籃出來，道:「灶房內無甚菜也，奴家出去弄些回來。」說罷轉身出門去。那婦人出去不遠便是一自家菜地，只見前頭幾人乘馬而來，行至近處，那婦人見中間馬上一大漢正是自己丈夫。看官，他那丈夫非是旁人，正是先前那獵戶李古棟。話說李古棟見他渾家到此，便問何故。婦人道:「家中來一客人，稱是朝廷將官，到家裡歇腳，故來此弄些野菜。」李古棟道:「朝廷將官怎的獨身一人到此，他怎般打扮？」婦人稱他五縷長須，又提一蛇矛，五十餘歲年紀。李古棟聽后臉色一變，道:「此人倒像是前些日子我射傷一賊寇。」婦人聽罷大驚道:「老娘尚在家中，如何是好？」只見李古棟身旁一獵戶道:「俺們何不進去合力擒了他，這多人豈俱他一個。」另一獵戶道:「你怎的這般無頭腦，倘若不成俺們豈不俱吃虧了。」只聽李古棟道:「諸位休要再爭，我倒是現有一法，可一試之。」便叫眾人俱圍聚過來，細細說了。
話說陳希真正於屋中坐立難安，背著手左走右走，只見那婦人回來，徑直往灶房走去。不多一會兒，只聽婦人驚叫道:「啊也，失了火了。」希真聽罷趕忙走出，誰知剛一現身，一條木凳從下飛來，正中雙腿，希真一個咧哫險些摔倒。只見又一大網罩下，將希真全身困住，緊接著一頓棍棒落下，希真打翻在地，眾獵戶一齊上前將希真捆得結結實實。老婦人聽得動靜忙出屋來，見此驚疑不定。正巧婦人趕來將原委道出，又安撫一番。李古棟上前道:「你這廝今番觸了霉運，正撞在老爺手裡，真乃冤家路窄也。」希真道:「此話怎講？我等幾時見過，何來冤家路窄一說。」李古棟冷笑道:「你不曾見過俺，俺可倒是見過你哩。前些日子未取得你命，今番你性命休也。」只見一獵戶奔來稱外頭一隊官軍而來，李古棟喜道:「來的正巧，將此賊交付官家處置。」正是王興一夥趕至此，只見李古棟騎馬來至跟前，稱希真現已捉拿，就於前頭屋子裡頭。王興等聽罷大喜，趕至其住處一看，果真是陳希真。又聽李古棟如何擒得希真等話，讚佩不已。徐賢道:「李壯士擒得賊首，其功不小，且隨吾等到營地處一遭。」李古棟逐別過老母、渾家，隨徐賢等而去。
話說張元清在山上心急火燎，胡志傑等也是愁容滿面。此時一士卒奔上前稱王將軍一夥已將陳希真擒獲而回。元清等又驚又喜，連忙出寨去。只見前隊官軍中一人捆得結結實實，正是那陳希真老賊。王興見了元清等將希真押解上前，將如何拿得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喚李古棟上前來。李古棟上前拜見，元清忙將其扶起，道:「想不至又幸遇李壯士，前番救駕之勞張某直記於心，今番又捉得賊首，真箇盡傾俠義之心。」又將胡志傑等請至跟前，志傑笑道:「今番幸見好漢之顏，兩次相助，實乃不勝感激。」又喚人取過些銀兩來，李古棟分文不取，怎奈經不住元清勸，只得收下小半，辭別了二人而去。回至家中仍每日打獵為生，孝敬老母關照渾家。天啟三年無疾而終，此乃后話。張元清道:「現天色已晚，暫於此處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動身返京。」便吩咐眾軍煮了飯食，人人飽食一頓，又將山上糧草器械等盡都收了，忙活一陣，都去歇息，當夜無話。
次日天色已明，眾軍收拾妥當，吃罷飯食，將三個賊人關了囚車，又在猿臂寨內燃起把火來，煙火飛騰，不多時化作灰燼一堆，眾軍離山而去。到得山下，只見張靖梓一行人道:「二位大人，吾等今番與諸位分散了。」張元清問道:「此話怎講？各位隨大軍一齊破敵，立下些功勞，何不隨吾等回京，受些聖上恩賞。」張靖梓道:「吾等受判賊之所害，幸得大人相救，方能脫險而出。助軍破敵皆為報此恩也，功名可有可無，還望大人可允。」元清沒奈何，只得同他五人道了別，眾軍仍繼前行。行軍至天慈廟，張元清忽的揮軍止步，下馬來直往廟裡而去，志傑幾人也跟上。元清見了那老僧，忙打個稽首，志傑等也都拜了。元清取出那圖來交還於老僧。又道:「老師父此番所為乃一大功德也，盡顯其救生靈之慈心。今番得勝而返，老師父亦有一功。」老僧笑道:「將軍言之差矣，貧僧的只是點明一條明路，諸位將軍才乃是救生靈之者。」元清又拿出些銀兩懇老僧收之，而後辭別告退。大軍一路回京而去。只聽范慶天道:「既吾等使命已了，欲不回京直回城府去，同諸位在此分道而行。」元清道:「也多謝三位仁兄今番來助，且請先回，我晚些時日回去便了。還請回去後去俺住處稍個信，叫他們休要牽挂擔憂。」徐賢笑道:「這是自然。」於是范慶天率城府軍快行一步去了。
話說京城內徐槐正於官邸中閑坐，忽見一隻喜鵲飛至屋檐上，啼叫個不住。徐槐心下喜道:「鵲兒報喜，定有福音。」忽聽外頭嘈雜聲不斷，便問侍衛何事，侍衛稱前些日子那伙征賊將士已平賊而回。徐槐聽罷好似天上落下個金子來，大喜稱好。一面命人傳告神宗，一面起身出邸，見了元清一眾，卻見僅十數人而回，心下嗟嘆不已。元清等見了徐槐，齊身下馬，行至跟前拜了。周圍百姓一齊上街看之，看見囚車中楊詠信吳君豹二賊，無不以指罵之，以爛菜葉丟之。見了陳希真眾人卻不似二賊一般待他，只以口論之，有的說陳希真昔日愛兵愛民，今番只因其令愛陳麗卿惹事，得罪了父親之奸臣上司而落得這般，實乃可惜。有的說他既已犯事而逃，理應深藏於山林當中，勿要露面，卻非得行此逆事，今日這般只是自尋煩惱。又有的說陳希真平日里憐惜之心皆是逢場作戲，不過招撫人心而已，乃是個老奸巨猾兔死狐悲之人，不可信之。萬曆皇帝聞知大軍凱旋而歸，大喜過望。叫人攙扶著，宣眾官入殿。徐槐聞知叫元清等先進殿面聖，陳希真三人交於刑部審之。元清等一眾將士齊上殿來，見過聖君。萬曆喜道:「諸位果真不負朕望，平叛逆軍，除卻大害，凱旋而歸，真洪福所照也。」張元清道:「自古姦邪難存，叛軍逆賊猖獗一時，人神共憤，定使其消亡滅散。」正說著，只見一臣來報稱刑部侍郎有急事求見，萬曆忙喚其進來。侍郎奔上殿跪之，道:「下官斗膽驚動聖尊，實因現有一要緊事欲奏。」萬曆問其何事，侍郎回道:「那陳希真方才趁下官一不留意，竟一頭撞死在牆上。」此言一處，殿內人人俱驚。萬曆忙問道:「另兩賊如何？」侍郎道:「另兩賊未這般。」萬曆道:「速速將此二賊押赴西市凌遲處刑。」侍郎領命而去。不多時已將二賊押解到，周圍百姓俱往台上丟石子爛菜葉等。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持刀行刑，二賊須臾間哀嚎四起，四周百姓無不稱好。一日下來，剮得千餘刀，兩道靈魂再赴陰曹受其苦刑，劊子手斬下首級示眾。他二賊昔日仗著雲天彪陳希真等撐腰禍害百姓許多，今番得此報應，真箇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分來早與來遲。
刑部又運來希真屍首，只見其額頭一大傷處，劊子手將其首級一併取下，監斬官前去復命。萬曆帝知三賊已伏誅，心下大悅，正待封賞各將，只聽元清開口道出一番話來。有分教:
聖顏現喜，仍賞建功之臣。
滿裝行囊，群喜衣錦歸鄉。
不知張元清道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