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說著,她看向所有江湖人,滔天的殺意充斥著整片天地,「不,應該說所有在這一年半時間裡和冒充十八號主的江湖人,我都記住你們了。從今往後我將動用我所有的力量,讓你們付出慘痛千萬倍的代價,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不。」
「不要。」
「閻王。」
「我錯了。」
他們對她沒有一點戰意,她的雙重身份,即便合力讓她死在這裡,她的勢力仍舊會追蹤他們這些人到天涯海角,參與了這場謀逆,全國通緝犯,又有財堂提供線索。
「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殺了這批禁軍。」
「殺了你們手上那些參與了謀逆的人的人質。」
「那些噁心的作法我不希望是冠了我的名頭。」
話音剛落,兩方頓時吵了起來。
江湖人:「好!」
被迫的官員:「郁大人,不要啊!」
郁歡緩步朝回走著,掏出兵符,吩咐了那群禁軍后,繼續往前走,直至到了陛下跟前,把兵符交還,「陛下,都解決了。」
她渾身都是血,心臟隱隱作痛。
「那時臣殺了殿下的暗衛,怕殿下遇險,故將江湖上的通用令牌贈出,祈望能保他平安,不曾料想紀青竟如此不知羞恥。臣...此事,當如何決斷。」
陛下斂眸,沒有人看見那滴晶瑩的淚珠,「那時你說的話,朕記在心裡。」
郁歡嘆了聲氣,「臣之過。」
「或許一開始便是錯。」
「那此事該如何處理?」
「堂堂正正的逼宮,朕是天子,此事嚴懲不貸,任何參與者都要論罪,至於你剛剛說的那些人質,占留。」陛下起身,又憔悴了不少。
郁歡頷首,「只是陛下,若顧修遠只是受他人蠱惑,並未有參與這次事件,還望您能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
「朕。」
「不相信無辜。」
陛下抬腳離去,臨別時望了眼在轎攆中慌張無措的兒子,這個素來被他寵愛的兒子,素來溫潤如玉懂事明智的兒子,自從遇見了紀青,便變了。
變得,陌生。
又或許這才是他的本性?
郁歡起身,接過宣佩玖遞來的手帕,有些疲累的倒在他懷裡,「我是真不想殺游箬啊,可是這個女人,總是不懂得珍惜。」
能讓官衙都按兵不動的,東宮沒這個份量,只有玉璽。
宣佩玖欲言又止,滿是自責,「你身體怎麼樣。」
他什麼忙都不能幫,只能在這裡看著,因為屋裡有尹信文有佟彬這些她在意的人在,還有她所委託的陛下在。
「還行。」
郁歡翻了個白眼,「因果罷,本以為這事就算髮生也能輕易應付過去,結果敗在了自個手上。」
下面的廝殺聲振聾發聵。
大多數人都嚷嚷著不想死,紀青攥著劍仰望著高堂的那個女人,一直都是她不能攀比的存在,所有的算計在那個女人面前都不堪一擊,那些和她合作的盟友都棄她而去。
「你們都在幹什麼!」
「真以為她會饒恕你們嗎!」
「殺與不殺,等待你們的都只有死,與其這樣死,不如殊死一搏,萬一呢!」
「郁歡不死,我等永無翻身的機會!」
一聲聲嘶吼撞入人心,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明白,可沒人敢去做,連在背後捅刀子都做不到,因為面對這個女人連刀都握不穩。
她只是站在那裡,仿若一尊龐大的石像,壓在他們的胸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所有的權勢聚集在一起,都沒辦法和她爭鬥。
郁歡看向林弈孚,「林大人,合作愉快。」
想要一舉將敵人勢力連根拔起僅憑她一人並不足夠,世人對她的設防太深,她的每顆棋子都被防備,所以需要一個內應,和她裡應外合。
被藏起來的那支禁軍,遲遲趕不過來的府衙,都在預料之內,南北鎮撫司的權利想要收回來還是很困難的,只能以這種方式,要他們參與謀反,才能重新洗牌。
陛下何嘗不知呢。
只是一直盼著自己的兒子沒有那種居心。
林弈孚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勢弱的紀青和顧修遠,太子殿下滿臉的不可置信和絕望,讓他共了情,這個女人說是不爭,可大勢盡在她一方,這一次過後,再無機會。
傀儡皇帝。
終究是那個人教養長大的孩子,哪怕沒有這樣的想法,哪怕有著比尋常貴族更誠的忠心,卻還是殊途同歸。
他給身旁的一個臣子使了個眼色,隨即緩緩走向郁歡,「郁大人的風采,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見識到了,令天下人聞風喪膽,不是虛言,若您是個男子,林某真是不敢想啊。」
郁歡復身往外走了幾步,死的死傷的傷,兩方不相上下,可是很快將會迎來結局,逼宮在於快,時間被拖得越久越沒有生機,「伴君左右,一心為君。我的意志並不在此,若是貪心,也不會選擇離開東宮了,愚昧的殿下被驕縱壞了,連帶著商彌,也忘記了初心。」
那些江湖人哪裡是想要求得她原諒,不過是想將功抵過罷了。
此時想逃也已逃不了了,當他們來的時候,京師已經大敗王軍,屆時圍城,沒有一個人能走得掉,他們的親人也將遭到追殺。
從起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生機了。
「可惜林氏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被世家遺忘,一脈獨自凋零,數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依附於新起之秀,苟延殘喘。我也真是...」林弈孚站在她身旁,憔悴的不行,他想過很多辦法了,可是沒有任何效果。
郁歡這個名字就像一個魔咒。
縱使什麼也不做,她的存在也是在奪取他的生命力,大勢造就了她,有所得必有所失,而林氏儼然成為了陪葬品,陪同舊時的那些附庸一起死去。
「無用啊。」
話音剛落,姑娘才察覺到那淡淡的殺意,都來不及躲,完全在意料之外,這個老人的刀已經插在了她的胸膛,但是偏了些,就像郁弘的那一刀一樣,偏了。
「郁歡!」
「別過來,誰再往前一步,我便殺了她。」林弈孚攏住她,見紅的匕首橫在脖頸上,「兩位親王,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和陛下一起離去的人也是他的人。
這次逼宮,不成功便成仁,他壓根沒想過要讓這次失敗,和她合作只是想要抓住唯一的一線生機,見識了教主的慘敗,他根本不相信會成功。
只待她的精疲力竭以及毫無防備,由他親手將她了結,在所有事情都將結尾的時候絕地翻盤。
「郁歡的時代將要過去了,你們還要抵抗嗎?還不速速隨我殺過去!我將不計前嫌,答應你們的一樣都不會少!」紀青吼道。
那群江湖人,那群反水的禁軍,都在動搖。
橫豎都不會有好下場,迫於那個女人的壓力才想著將功抵過,但眼下,逆天改命只在一夕間,爭分奪秒。
「瘋了!你們瘋了!」
皇后看著這突如其來逆轉的局勢,慌了神,她的身邊還有正茂在保護,可這個人只想著怎麼救下自己的主子。
宣佩玖的心臟亦在抽痛,空氣好像愈來愈稀薄,叫他窒息,那是她的生命力在慢慢枯萎消散。
在林弈孚動手的時候,一親王也趁亂抓住了尹信文,殘箭的箭頭抵住喉嚨,他盯他很久了,從一開始商議要抓的人質便是尹信文,有人想過佟彬,但終認為那位的份量沒有這個人的重,「郁歡,叫你的部下束手就擒,不然只有讓他先上黃泉路了。」
於此時,郁歡開口叫住蠢蠢欲動的蒙珅和費藺,她看著宣佩玖的臉色也明白他此時並不好受,所能做的不多,危及她的性命,他會替她去死,也會在她命懸一線的時候替她承受雙倍的疼痛,以此來博得一線生機,「林大人,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你可知你現在在做什麼?便是殺了陛下殺了我,也逃不過帝國的討伐。」
「太子即位理所當然,林氏不能倒在我的手裡,我這麼些年的心血不能白白浪費,封侯拜相的應是林氏,而不是你,天下事不過彈指間,你比我更清楚,完全有能力壓得住動亂。如果你不曾把青州的功勞也攬在身上,不把我逼到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不會下此決心。女人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來干涉這些事。」林弈孚說話時整個人都在顫抖,他一生都在為了一個忠名奮鬥,還要說一不二。
可是自從她封相的那時起,他林氏一門的繁榮就已經去了一半,在逐漸凋零。
這滿京,都被一個郁字牢牢攥在手裡,陛下信她不會反,對於陛下來說是好事,可對於他們這些世家來說卻是天大的壞事。
眼見著底下的禁軍被友軍屠殺,那些反賊將要衝上台階,「我要你看著,無能為力的看著,像最初的我一樣。」
「可你也明白,就算今日我死在這裡,就算顧修遠登上皇位,我的權勢足矣讓我的親信造出一個新皇,無用之爭罷了。」郁歡低聲說,她完全可以行動,在面對這個孱弱的老頭子時,只是她怕趕不上尹信文那裡。
很少有人明白她到底在掂量什麼,只當她是刀架頸側的不敢抵抗。
只有尹信文看得明明白白,束縛她的不是她頸側的刀子,而是站在這裡被敵人所牽制的他,「郁歡,我們侍奉的是君主,不是我們自己。」
「不要,你不要亂來!」
可是單薄的言語根本阻止不了這份決心,他往箭頭一撞,整個咽喉被箭頭貫穿,連那親王也慌了神,「不是我。」
「不!」
一剎那的失神,月刃已抓住縫隙反手捅進林弈孚的身體里,郁歡的身體往後一倒,順勢躲開匕首,只被割破出一條淺淺的傷痕,隨即一掌拍向身後人,掙開了束縛,毫不猶豫地朝尹信文那裡跑去,可是都來不及了,月刃徑直割下挾破的親王的頭顱,她連看都沒看一下,「尹叔叔。」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沒有回應,那雙眼睛沒有閉上,裡邊是空洞的,丟失了靈魂。
「費藺蒙珅,去護住陛下。正茂,護好皇后。」郁歡抬手撫摸著自己的胸膛,疼,疼得不行,若是沒刺歪,她也該倒下了,林弈孚不愧為了解她的實力,在捅了一刀后立馬將她挾持住,絲毫不關心她是否會在那一刀下變成死人。
也因此決斷,才給了他們機會。
「從現在起,你們改死刑了,陛下若問責,我郁歡一人擔了便是。」
她拾起被丟棄在地的湛淵,目光掃過幾個朝臣,其中參與最深的,沒有任何解釋,直接割破他們的咽喉。
血濺了滿地。
她的腦海里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是前世的風雪天,尹信文替她謝罪天下的那個風雪天。
宣佩玖強忍著劇痛追了出去。
看著正在運功的姑娘,拉住她的手腕,「不要。醒醒,郁歡,再這樣下去你就真沒命了!」她的手裡冒著瑩瑩血光,一絲血氣從江湖人的身上匯到手心。
她已是強弩之末,若在從前倒也無所謂,只是現今那條黑線已然蔓延到了心臟,若再繼續下去,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或是全身功力盡失,形同廢人。
宮門口傳來嘶吼,守城的禁軍終於趕到了。
正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沖向敵群。
而陛下那裡沒有事,和反賊繞柱周旋了良久,在幾個帶刀侍衛的保護下成功將賊擒住,之後一直往回逃。
「我要你保護好他們的。」郁歡怔怔地看著宣佩玖,指責的話語脫口而出。
眾人嘩然。
心提到嗓子眼。
紀青繞后偷襲,長劍直至姑娘,已近在眼前,卻見被斷定為失神的姑娘反手擋住攻勢,匕首直直擲向她的肩胛,而後一手拉住將要被力帶走的她的腳踝,一把摔向地面,湛淵毫不猶豫卸下她的右手,郁歡拔出月刃,「認清了嗎?這就是你跟我之間的差距。」
回答她的是恐懼的哀嚎。
事已至此,唯有束手就擒,莫不然還要將性命搭進去嗎?雖然已經搭進去了,可是至少還能禍不及妻兒。
那群江湖人直想逃,發自內心的恐懼,現在已經不是可以將功補過的事了,等待他們的只剩下死亡。
「太醫,找太醫。」陛下詫異於這場異變。
本以為已經結束了,可那群人卻還藏了這樣一手,顯然是料定了他們的心理,這場宮變設計的其實挺完美的,只可惜人心叵測,有些人早已倒戈。
不止林弈孚一人。
但只有林弈孚和那幾位親王上了賊船再也下不了,只能搏到死。
昀溪很是狼狽,惶恐地看著尹尚書的慘狀,箭頭插進他的咽喉,這致命一擊沒有生還的可能,殿內還有幾位大臣的屍身,不用想都是郁歡的手筆,那些武將也將嫌疑人都抓了起來。
「陛下,參與此事者絕不能姑息。」
林氏這顆百年大樹算是徹底倒了,連著倒下的還有尹家。
郁歡遙遙望著那裡,心灰意冷,說到底又是她的剛愎自用,她既有防備,為何沒有將這一點算到,為何還要給這群人機會,「這天下的亂臣賊子需要被清算,人心的貪婪,是無窮無盡的。」
不算數,通通都不算數。
那些拿著她給的好處卻背後捅刀子的人,那些藏著掖著不肯坦誠的人,都應該為他們那一刻的想法所付出代價。
這場禍,誰都躲不了。
她望向攤在原地被禁軍圍住的顧修遠,緩步走了過去,近了,強忍著殺了他的衝動,湛淵狠狠擲在地上,將地磚都砸破,插在磚下的土壤,「因為你的幼稚、無知、無能、貪婪,死了無數人。我早告訴過你,那個位置從你出生起便是你的,也早告訴商彌,這些權勢終將奉回皇權,可你還是蠢得無藥可救,把誰都看作亂黨,自詡自己才是正義。
「何人在和你爭?這江山姓什麼還用我來告訴你嗎?從一開始你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人人都需要遷就你,而你還要因為遷就的太過而怨恨於人,你是有多幼稚,我和陛下都在期望著你不要傻到去成為別人的刀子,可你還是選擇這樣做,辜負所有人的期望。
「王兵的到來你真的以為能瞞得住嗎?若非為了找人替你的愚蠢背鍋,兩軍的異動京師怎會視而不見,這場宮變根本連到來的機會都沒有,你卻看不到虎視眈眈的諸王,只沉浸於自己的幻想之中,我若真想爭,青州何必收復,待河山一統豈不更好。
「我真恨我沒有殺了你,顧修遠,你比顧繹心還叫我噁心。」
湛淵歸於鞘,郁歡緩步離去,連整理彙報的心情都沒有,天色微亮,因為宴會而熊熊燃燒的火把還沒有熄滅。
顧繹心的惡,惡在那德不配位的野心,前世今生卻都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敵友不分也就算了,還不至於是非不分,他是個不可敬也不配被人當作對手的螻蟻。
顧修遠則是無與倫比的噁心,世人對他的好完全看不見,只會聽信讒言,他身為太子,沒有一個皇子和王爺能和他爭,他就自己幻想出一個假想敵,做出這種可笑的事。
還要人來替他的愚蠢背鍋。
顧修遠還是不曾醒悟,一番話只叫他當作她對他的嘲諷,當看到父皇的脈案看到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看到她和旁人勾結導致的這一境相,他已經無法理智了,郁歡謀害父皇是真,權勢滔天也是真,沒有野心才是假,他望向那白髮青年,「她就那麼愛你?愛到衝鋒陷陣之時還在念著你的名字,你到底有哪裡好?」
宣佩玖停下腳步,無語凝噎。
她叫他退下是讓他護好陛下,而且他和她都很自信,能夠全身而退。
「從什麼時候起?在她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在她還不是太子妃的時候,她都不曾那樣對我笑過,卻為了你無視天下人的恥笑。你壓根不愛她,你哪有我半點愛她,你愛的分明是她的權勢,可她都不在意,你到底有什麼好?你憑什麼得到她的愛啊?」顧修遠還在嚷嚷著,彷彿今日的所有隻是一場小孩扯桌布的遊戲,他看著他的背影,眼裡全是不服輸不甘。
自詡為愛的報復。
當真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