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太平
反水的那些人帶來的情報作為證據提交上去,王軍被京師悉數斬殺,三位親王參與此事被剝奪其身份貶為庶民,其中兩位再判死刑。
兩鎮撫司的所有盡收於皇權,參與的人數其實並不多,只是全都賭上了自身所擁有的所有實權,一律論斬,連游箬也未能逃離,林氏一門並未被誅九族。
於當街問斬前夕,紀青在獄中畏罪自殺。
時過半月,尹信文已經下葬了,尹家的直屬都搬回了祖籍,徒留一處空宅,他的子孫寥寥,正妻過世后一直沒有再去,正室所出的孩子也都早夭,庶出的孩子並不得重視,也不堪重用,他將郁歡視作親生女兒。
相府。
再也沒脫下過那喪服,紅鳶和尹信文都是在替郁歡做選擇而後赴死,都是不想她兩難,可是她何曾把那看作拖累呢,她只要他們活著,活著就行。
若非私慾,她壓根不願做個臣子,更遑論什麼忠誠。
她只想坐高堂,而後護住那些所在意的人,可是最想護住的人偏偏都沒護住,她還是和前世一樣,狂妄自大。
「大人,參與者兩百餘人,根據財堂遞來的情報,已向地方知府給出通緝令,現逃三十二人,已斬獲二十一人,剩餘的也已將和其有關之人下了地方牢獄。」
「以及參與的那些官員所被挾持的家眷,也已成功轉移,其中半數官員並未被問罪,已經懷疑到相府,不知當如何處置?」
汪鐸神色並不好,那日他在場,在宮變來臨前便已經借故去搜尋證據了,在東宮緝拿了商彌,並成功奪回那郁歡毒害陛下的直接證據,之後借亂混出了宮。
姑娘回來時滿身是傷,被捅的那一刀別說心臟了,連要害都沒捅著,只能說林弈孚太過謹慎,謹慎到連死人都要防的地步。
但還是昏迷了有一陣,醒來后便去操勞尚書府的喪事了,一直守著棺材下葬,才著手處理宮變的事。
郁歡轉頭望向院里含苞待放的海棠樹,春天降臨了,驅散了寒冷,「善良無用,留些蹤跡讓他們捕捉,再當著他們的面把那群人質都殺了吧。」
懷疑是相府做的,知道是相府做的,又如何呢。
沒有證據。
而且此事已經有人被問罪了。
宣佩玖端著剛熬好的湯藥進來,他近來總是沉默寡言,不是不想安慰,而是那聲質問問到了心裡,他總是什麼都沒有做,總是什麼忙都幫不上,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說什麼生死與共,他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汪鐸頷首,「酉一在書房求見,那日他率領京師出盡風頭,都說有您的幾分風骨。榜眼確定是林氏的人,不知準備如何處理?」
郁歡將湯藥一飲而盡,徐徐說:「陛下惜才。不想見人,諸事你自行處理罷。」
她站在雲端上,俯視著習武之人,她就是天下第一,是他們仰望的存在。
可是身體卻愈來愈不中用了。
連一點冷風都抗不住,還因此感染了傷寒。
汪鐸嘆了聲氣,從公文里抽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蘇卿似是有意拜入相府門中,原話是想成為您這樣的肱骨之臣。」
「他的道歉我不接受,相府也不會因此而對他改觀,不插手他的仕途已是我的仁慈。」郁歡擺擺手,往綉枕一靠,閉上眼。
汪鐸只得把信收好,拱手作退。
想要替帝國效忠替陛下效忠,沒有必要一定要出自相府一定要和相府有所牽連,蘇卿的未來一片光明,前程似錦,就算沒有丞相的幫助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他有多大的才能便走多遠。
也是一顆新星。
庶民的希望。
香爐里的安神香瀰漫了整個房間。
可人的心卻始終沒有安寧,「尹叔叔最是正直,為官數載,清正廉明,心裡的天枰也不曾傾斜,所以我從不依靠吏部的勢力,我知道那會讓他兩難,更是一直有意讓他和我不扯上太深的羈絆,因為這樣就不會有危險了。可偏偏他還是要因為我而受到迫害,燕凡留守武都,我素來和佟彬親近,我以為他們的目光不會轉向他身上的,可終究是我太過自負,導致現在的結局。說什麼侍奉的是君主而不是自己呢,我哪有那麼大公無私,我只想要他好好的,他怎麼就那麼傻。」
清淚兩行。
郁歡緊咬著后槽牙,劇烈的情緒引得傷口都傳來疼痛,叫她難耐,前世今生,這個待她最好的叔叔都沒有善終,都是因為她。
好不容易才讓他沒有早生白髮。
宣佩玖斂眸,想牽住她的手擁她入懷中,想告訴她他在,卻遲遲沒有動作,只是呆在原地,「都是我的錯。」
他應該護住她所在意的那些人的,卻因疏忽導致這一結局。
「他怎麼那麼傻啊,他們的謀反根本沒有定論,在我心裡,陛下的命哪有他半分重,何至於這樣。可笑的是,到了如今我都還不曾了解他。說好的會一直在我身後的,他怎麼就離開我了呢。」
郁歡攥緊被褥,望向院里的海棠樹,被她自私的稱作親人的都離她而去,這是不是就是老天爺的懲罰?可是,她的罪過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寧願死得那個人是她。
一封信落在桌前,被人反覆摩挲反覆閱覽過。
「郁歡。」要怪就怪我吧,至少這樣你的心裡還能好受些。
「呵。」
這人世間的苦難她真是受夠了,無盡的蹉跎,像是見不得她好一般,一丁點的美好都要毀掉,不准她從仇恨中解脫,不准她回歸親友的懷抱。
前仆後繼的悲傷。
...
第二日午時當街問斬,百姓嘩然,竟有這等野心,在外患之下還有人肖想著那個位置,不曾想著為國做些什麼。
東宮的位置空了出來,女眷一併打入冷宮,商彌死了,顧修也遠相當於死掉了,押往大漠,而後被放逐。
陛下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他的膝下子嗣並不多,更何況他還是先皇后所出,是他曾深愛過的女人的兒子。
有意新進的進士司少傅一職,輔導皇后所誕下的嫡子成長。
他還能撐,可是也無法確定能不能撐到這個孩子長大,未及冠的孩子坐上那個位置,只會被人當作傀儡,架空,活得生不如死。
另一邊。
郊外的森山野林中。
太陽落於西山,月亮展露鋒芒。
一輛馬車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被夜色掩蓋,林間傳來老人女人和小孩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哭聲都不是很有力,很是虛弱,幾個戴著面具穿著夜行衣的男子提著大刀走來走去,他們奉命行事,再心生憐憫也只能痛下殺手。
孱弱的人們被繩索捆綁在一起。
時而傳來幾聲馬蹄聲,以及馬車聲。
有人帶著侍衛而來,有人帶著錢銀而來,有人孤身獨往,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有的放出狠話,有的求饒。
黑衣人點著到來的人數,待到諸位官員都聚起了,明晃晃的大刀砍向被捆住的人們,他們所帶來的人想要出手阻攔想要救出人質,卻在暗裡受到阻撓。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至親在面前被殺。
「你們到底是誰!」
「要多少錢你們說啊!」
「放過他們吧。」
可是沒有人回答,只有機械的動作,手起刀落一命嗚呼。
哀號遍野。
「大人,都結束了。」風華正茂跳下樹梢,對著馬車裡的人說道。
郁歡放下車簾,都沒再去欣賞他們的絕望,淡淡道:「走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些人能做的,她能比他們做的更絕。
就像紀青所說那樣,永遠不要想著她會饒恕。
她不會讓他們劫後餘生的慶幸停留太久的,都脫不了關係,老天爺都不曾讓她血債血償,那她便也這樣斷罪,讓他們的至親替他們付出代價。
真正無辜的人,哪裡有呢。
從一開始便找上她投靠她的人,她當然沒有傷害他們,只有懦弱到底的那些人,才見識了這血淋淋的一幕。
正茂有些於心不忍,嘀咕道:「可是大人,這樣會不會有些太殘忍了,那些老小都沒有錯呀。」
「每天都有人死,我並不關心他們到底因何而死。」
冰冷的語氣中帶有殺意,似是在怪罪他的憐憫同情,再多說一個字恐怕刀子都要飛過去了。
世間或有真閻王在世,那便是這個被稱為閻王的女人。
她真的死不足惜。
...
帝國迎來了真正的寧靜。
大家都夾著尾巴做事。
於此時機,郁歡選擇了和宣佩玖回朝雲國,有些事拖得太久太久,總想快些斷了,這是她最後的一樁心愿。
沒有在臨沙城停留,王氏夫婦早就不在這裡了,他們在京郊過著富貴安生的平凡生活,沒有和相府有多大牽扯,開了一家小鋪子,早出晚歸,總有好心人會在結賬的時候贈予許多銀兩,官兵也在這邊加強巡邏,讓強盜遠離此地,落魄的街卻足夠安全,彷彿冥冥中被人保護著。
他們心裡明白,是那位小姐的恩惠。
順天都。
在郁歡剛至朝雲國邊城時便已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各地的說書人都杜撰著駭人的故事,這個殺神到訪究竟所為何事?
懷王爺是否是被挾持了?
國師府。
國師陷入沉思,早聽情報寒山寺的棺被發現並且被帶走,恨得牙痒痒,所有心血在那一時刻付諸東流,復活之事再無可能,「你要下去給倩兒賠罪。」
他自言自語著。
人已瘋魔。
還是想要屠戮天下,更想要讓她陪葬。
他當初憂心她會對掘墳鞭屍一話付出實際行動並非是錯誤的,她果真知道位置,她竟敢,當真是個怪物,他要殺了她,用她的鮮血來祭奠這些年的努力。
對這天下已無希望,那便給這天下帶去絕望。
懷王府。
還是從前的模樣。
那時的溫存如新猶在,物是人非。
自到了后郁歡便神出鬼沒的,成日里呆在房間里,抱恙不見客,地牢被借了來,最深的房間里擺滿了各種刑具,還拴著一條餓狼,鐵鏈的長度剛好足夠它衝到人的面前。
忽地,餓狼收起了兇狠的模樣,夾著尾巴退回原地,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門鎖輕響。
姑娘提著一袋饅頭走了進去,把饅頭隨意地丟在地上,抬手摸了摸餓狼的頭顱,神情不變,「乖,要學會控制口腹之慾。」
房間里還有一扇鐵門,也就是還有一個小房間,裡邊陳設如常,床榻那些都有,還緊挨著泉水,似是專門為此修建的,從另一端也能過去,有人負責給裡邊的人提供吃食。
「你到底想幹什麼。」
男人的精神氣很足,雖然有些狼狽,但除了不見天日以外,一切倒還算正常,他就在鐵窗看著姑娘時常過來對那個斷臂的女人上刑。
慘絕人寰。
「你不會還想著出去吧?」郁歡挑眉,緩緩走向鐵柱旁被鐵鏈拴著的斷臂的女人,手裡拿著幾根銀針,「懂事多了,之前吵得我耳朵疼,早不亂叫,也免得遭這趟罪嘛。」
「我求求你,放了我。」
「求饒的樣子真丑。」
銀針插入麻穴,其餘的三根則插入其他穴道,「剛跟大夫學的,如何?」郁歡抽出插在麻穴的那根銀針,嫌棄的丟在地上。
她毫不擔心人能逃出去。
紀青大叫起來,鑽心的疼痛她仍未能習慣,「你就是個瘋子,惡魔。你不得好死,殺了我,殺了我啊!」
關在這裡的是她和顧修遠,兩人所受的待遇卻完全不同,她有時想把自己喂狼,可是根本接觸不到,鐵鏈的距離被計算好了。
「換了新地方,難道不開心嗎?」郁歡疑惑得看著她,無辜的臉,眼裡卻沒有任何情緒,淡漠至極。
顧修遠晚到了許久,她沒有在押送途中動手腳,在被驅逐出境了后才將人抓了回來,紀青則是很早很早就被關起來了。
兩個都以為死掉了的人,在這裡受著無盡的折磨。
殺人如麻的她殺得人太多了,已經不想殺這兩個人了,她反而要將這兩人圈養起來,要他們一直活著,活到白髮蒼蒼的歲數,在苦痛中伴隨著噩夢自然死亡。
「不開心嗎?」
她又問了一次,看向小房間里的男人,「我問你,開不開心?」
顧修遠皺著眉,他見識了她的殘忍,見識了她的區別對待,或還想過她的憐愛,但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你這樣做,有違王法有悖天理。」
「王法?天理?」
郁歡被逗笑,粗暴地扯出那幾根銀針,她倒覺得她在找罪受,每日這耳朵都不得清凈,「陛下還問我來著,問我大漠的境況易不易於生存,我總回答他,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殿下福大命大不會有什麼事的。」
聞言。
心窩像被刀子戳了一下。
顧修遠悔不當初,懊惱地抓著鐵窗欄杆,「父皇若是知曉,若是知曉你這番,定不會輕饒你。」
那些錯他還是不明白,他只當是自己昏了頭,他從沒想過殺死父皇,只是逼他退位而已,他實在不忍心父皇被奸佞所欺瞞。
如今看來,這不妥妥地奸佞嗎?
「你沒有父皇。」
郁歡不緊不慢地開口,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空氣中的所有味道彷彿都聞不見一樣,「墨柳兒怨毒了你,拖我放她出來,嘖嘖,我見猶憐的美人像花一樣,都要枯萎了。我真的不明白,紀青,你為什麼從頭至尾都要對我抱著敵意,我的眼裡從來沒有過你呀。」
顧修遠如墜冰窖,「柳兒...她也是你安排的人?呵,呵呵。」到頭來,身邊的人都是她的手筆,只是商彌生了不臣之心。
她應了一聲,「花了我不少銀子。」
紀青低垂著頭,眼裡黯淡無光,她從未經歷過這些,想都不曾想過,見識的那些和著比起來也不過是小兒科,被駱越所俘的時候他們也並未這樣對她,因為是有身份有作用的俘虜所以待遇和現在的顧修遠差不多,還要再好些,「為什麼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圍繞著你再轉,他喜歡你,他也喜歡你,最好的男人都喜歡你愛你心甘情願為你付出生命,你有權有勢,世界上就你一個人不同,憑什麼?你也是女人,我比你更有才華更懂打仗,為什麼那些人的眼裡只有你,你能得到的,憑什麼我不能得到。我來到這個世界上難道只是為了給你作陪襯嗎?」
郁歡歪頭,思索了一番,「我的陪襯?你還不配。這個世界圍繞著我再轉嗎?這一點我倒是沒發覺,你多說說。」
她能得到的東西都是拼了命得來的,都經歷了血淋淋的代價,比她更懂打仗?太好笑了。這難道就叫嫉妒?
「殺了我,你殺了我!」紀青咬牙切齒,她詛咒她萬劫不復永墜地獄。
郁歡:「真無趣啊。」
若是聽到她的詛咒她應會撫掌大笑。
早已萬劫不復,這人世間於她而言何嘗不是地獄呢?
傳來腳步聲。
在這樣深幽的地牢格外明顯。
「大人,有客到訪,王爺頗為重視,急著找你。」正茂探出腦袋,率先看了眼餓狼,果真乖多了,不再齜牙咧嘴的。
郁歡頷首,緩緩起身,在門口摸了摸狼腦袋,叮囑了一句,「要記得讓人家吃飯,要是餓死了,我就把你燉了。」
狼肯定聽不懂咯,它在這裡的意義就是為了讓紀青每時每刻都提心弔膽,但關的久了估計就成慰藉了。
門關上,落上鎖,腳步聲漸遠。
紀青抬頭看向顧修遠,「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心愛的姑娘?如果當初我遇見的人不是你該有多好。」
要是遇見的是那個懷王,一定是不同的結局,她深信不疑。
顧修遠沒有說話,懶得搭理她,他厭惡她至極,她比任何人都叫他噁心,因為信她,出了無數的事,一個不自知的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一開始的善良都是偽裝,她和所有人都一樣,還不是把人命分成三六九等,而把自己則放在最高。
府中。
所謂的客人來自藥王谷,是藥王穀穀主,是酌春的師傅,還帶了一個老婦,坐在一旁,提溜著眼打量著郁歡,眼裡滿是笑意,「聞名不如一見,我現在算是知道那些流言不可信了。」
宣佩玖眉頭舒展了些,看向那個穩如泰山的老太太,臉上布滿歲月帶來的皺紋卻仍是滿頭黑髮,「此番,我想請您幫忙看看她的身體。幽冥血功您應有所耳聞,那個下卷正出自藥王谷。」
谷主嘆了聲氣,「煞氣衝天,能練到大成,謂是災禍不為過。身體的那一關能過去,心裡的那關又真的能過去嗎?」
沒有良善之輩,不比這個世道更狠心根本活不下來。
可眼前這個女子,所背負的血債太多,已經不是簡單的因為戰爭所帶來的了,她就是在世的惡魔。
「重要嗎?」
「意思是您有可解之法?」
兩人同時開口,宣佩玖明顯有些激動。
恍惚間谷主如窺得天意懂了些什麼,感嘆道:「有些人啊只要今生不要來世。便是不用老身幫忙,只要不生事端,她的性命亦是五年無憂,可惜的是,無法逃離是非。」
郁歡打了個哈欠。
顯然心不在焉。
宣佩玖如遭雷擊,喃喃問著:「只有五年嗎?」
「一身債不償,五年已經足夠漫長了。想要延年益壽也是有法子的,但能有多久,尚未可知。老身可以施針,但是有個條件,那個銀鐲,姑娘能否歸還?」
話音剛落。
一個被掰得有些直的銀鐲落在谷主身上,還帶有些溫度,郁歡漫不經心道:「東西給你,針不用施。」
原來還有五年之久啊。
五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報仇了。
就像她說的那樣,滔天血債終有一天會攔在她的心頭,過不了心裡的那關的,現在尚可忽視,但以後就不一定了,人一旦沒有了怨恨,滋生了善良,便會開始懺悔往昔。
宣佩玖牽住她的手,「有勞了。」
五年,還不足夠,只有此一生,怎麼會知足呢。
谷主點頭,「那老身便下去準備了,王妃放心,老身不是壞人。酌春,過來看著,你那半吊子就出師,也就王爺肯收你。」
她的中氣十足步伐矯健,完全看不出今年剛過一百歲了,在這人均不過四十的年代,她屬實有些命長了。
郁歡懶懶地靠在宣佩玖肩頭,「幹嘛這麼認真。」
宣佩玖嘆了口氣,自從尹信文逝去后她便又有些心存死志的樣子,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希望戛然而止,「生死之事不是尋常,豈能不重視。」
老婦坐在一旁看著兩人恩愛的模樣滿臉釋然,若是姐姐能看到這一幕,該有多好,小玖長大了,也學會愛人了。
晚間。
郁歡趴在榻上,看著那一排排針頭皮發麻,有粗有細,那麼粗,都不知道怎麼扎進去,細如髮的,都不知道扎不扎的穩。
不過醫人和殺人也差不了多少吧。
她閉上眼。
前面還好好的,到了後面也便開始鑽心的疼,不是被扎的那種疼,說不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痛,連帶著腦子也不太清晰,時而如在火上烤時而如在冰水泡。
咬牙堅持了不知多久,她痛暈過去。
能把她痛暈過去的程度,應該能知道有多痛吧,像是在洗髓換骨,有人在剝她的皮在同時換她的每個器官。
谷主嘟囔了一句,「竟一聲不吭,心智非常人所及,也難怪背得住那滔天血債。」
暈了又被痛醒,然後又突破極限又暈了過去,又醒,循環往複,折騰了半宿,最後被扶進葯浴里。
那水不是水,是火。
谷主和眾人站在門口等候著,「她這樣的人,你當真分得清真和假嗎?」
宣佩玖:「分得清的。」
「如此,還盼莫負了你一腔深情,待醒來便好了,老身便先行一步了。」
「多謝。」
老婦有些不舍,「小玖,有機會的話記得回來看看。」
「我知道的,姑姑。」
這闊別多年的稱呼叫老婦潸然淚下,按捺住那些不舍,隨著谷主離開,他真的和印象里不同了,連消失的笑容都回來了。
迷迷糊糊間,郁歡也習慣了那火燒火熱的痛,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神清氣爽,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黑線猶在,再看胸膛,也沒有回縮的跡象,「什麼嘛,百遭一趟罪。」
沒注意的是,那條黑線顏色變淺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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