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聽風賞月。
看過了生平,衛清塵並沒什麼問題,順帶的便把需要去百花樓進酒的事交給了他,雖然一般都不需要王府的人過去,只需要那裡送過來。
他從沒有這麼清閑過,一連多日沒有任何吩咐,每日只需要煎一次葯,在她醒了后把酒送過去,而後就沒什麼事了。
五十兩銀子,這類人奢靡的生活沒人能懂。
晚間。
郁歡坐在連廊的搖椅飲酒看書,桌上還擺著棋盤,沒人和她對弈,衛清塵探頭看了眼,顧影自憐,他從未見過那樣的悲傷,將周遭感染,藏在裡邊的還有濃郁的殺意,恨到一種無法理解的地步,故生悲哀。
同時,他還接手了地牢投喂的活,背後的試探是他不懂的,倒也終於見到了那所謂的兩個人,竟能飛檐走壁,絕非常人。
此時,正茂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看什麼呢,那麼出神。」
這小子,居然是墨青雨的心上人!哪裡來的好福氣!
衛清塵一哆嗦,把心裡話講了出來,「沒,我只是在想他們這樣的人究竟需要為什麼而憂愁。」
「好小子,有些學問。」正茂仍舊是不著邊的模樣,勾住他的脖子,「我出任務,跟我一起去不?」
暗裡的勢力不少,但他要乾的臟活還是不少。
今天挖個墳明天埋個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得確認是不是真的死了,還得確認死的到底是誰。
衛清塵搖頭,「我得守院。」
「你倆嘀咕什麼呢。」風華自屋檐躍下,不高興得看著這倆,哥哥有了玩伴,而她還是孤零零的,何閑是大人的不是她的。
說著,她走進院子,把剛接到的情報遞了過去,然後飛快退了出去。
郁歡打開密信,被酒噎住,平昌縣瘟疫四起,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死了,連軍隊都死掉了,對上是這麼彙報的,但察看了幾個死者,分明死於人為。
真狠啊,為了讓酉一超越自我,竟以一縣的人為祭,就這麼迫切的想要培養出一個超越她的存在嗎?沒有教主當年的條件便用這種形式。
更住的酒咽了下去,她把紙張就著油燈燒掉,喚了聲:「正茂。」
正茂自暗裡出現。
「京都里一旦出現非自然死亡立即標記,所有的都需要標記,確認好位置。」
「是。」
為啥呢?
因為這樣就能確定酉一的活動範圍,並能更精確的在以後找到人,只是對於這個不熟的徒弟,她還是有些擔心會不會叛變。
這個世道將迎來第三個怪物。
飲下最後一杯酒,她復身回屋,明日皇后壽辰,她可準備了厚禮,都是各地搜羅來的模樣俊俏氣質各異的男子,藏在每個可以被看見的地方。
還望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
「吵醒你了?」
脫外衫的手一頓。
宣佩玖望著她,把她拉入懷中,「沒睡著。」
郁歡靠在他懷中嘆了聲氣,「是世道造就了這樣的存在,還是這樣的存在造就了這樣的世道?愈發不明白了。」
死得太無辜。
無辜到她回憶起血河裡那些人的記憶,她也曾切身體會,看到希望被人莫名摔碎,怎麼能說是造化弄人呢,分明是惡人太多。
「想不明白的沒必要非要想明白,就像活著的意義,沒有必要一定要得到一個所謂正確的答案。」宣佩玖把玩著她的髮絲。
郁歡:「近來多夢,總夢見同一個夢,與我毫不相干的夢,怎麼都看不清,但依稀覺得那裡是寒山寺,伍冥的遺言里說答案在寒山寺,至今不明其意。」
宣佩玖手一頓,「睡覺吧。」
「...」
說出來了反而不夢了,或許說只有在他懷裡時才不會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安心。
是啊,安心。
什麼時候那樣的人都能安心的睡覺了,這真是個不公的世道。
...
...
醒來時已是暮色黃昏。
漫天霞光,紫金色的雲層里看得清山巒的輪廓起伏,似有旅人在上面行進,若隱若現的,一圈又一圈的耀輝盪開。
撿了件素白曳地裙,裙擺縫有米綠珍珠,梳以驚鴻髻,配套的珠翠,連額間都有點綴,又攏了件黑外衫,除卻華貴的首飾,整體都失了顏色。
但也鮮少有這樣的打扮,翩若驚鴻宛若游龍,郁歡靜靜瞧著菱花鏡,護甲拂過臉龐,幾根白髮有些打眼,「原我也到了年歲。」
緊接而來的便是十九歲生辰了。
何閑抬手作扶,「大人還年輕著,歲月在您臉上都不曾留下什麼痕迹。」何不若那些未出閣的閨女,只是那雙眼裡至始至終都是獨屬於上位者的冷漠。
「窗陰一箭,這樣的日子就沒一天消停過。」郁歡扶著她起身,緩緩朝外走去,宮宴即將開始。
宣佩玖等在門外,似是想起去參加曲水流觴那年,她打扮得用心,讓他驚艷,還要到他面前來討幾句讚賞,「備了些藕粉桂花糕。」
郁歡挽上他手腕,兩人漫步走上馬車,「都養胖了。」
宮門口。
來往的馬車陸續停下,有人駐留,入鄉隨俗,都穿著朝雲的服飾,一時間竟也分不清到底是哪裡人,只是生有異瞳,深藍色的格外新奇,「郁大人,久仰久仰。」
郁歡掃了他一眼,點頭回禮,擦肩而過。
駱越國的人,在那一戰中兩國都在掠奪,說是獻降其實都心照不宣,都成了附屬,原國主身死,留下的繼承人被冊封成王,掌管著原有的土地,不用再上供。
這個壽辰普天同慶,好大的手筆,各國都派有使者。
「駱越一戰到底不是我領兵,如此仁心,分明是禍,已是玄甲的臣民,卻還有野心。」她低聲說著,眼裡的冷漠不減。
宣佩玖捏了捏她的手,小聲回應著,「臣服不在一朝一夕,他們作為犧牲品,不甘是常態,那並不能算是野心。」
郁歡蹙眉,「如何不算,罷了,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不經意間已走至席間,作禮后便落座,人俱已到齊,她倆算來得比較遲的了,懷王的位置按理還要在下方點的,最終還是安排在了和柳國師相對的席位。
「壽慶生申與天同壽,恭祝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春酒一杯,百官齊賀。
壽禮爭相鬥艷,一樣樣被抬了上來,看得人眼花繚亂,都是用了心的下了血本的,有些大不敬的話都毫不避諱,聖上臉色如常,早已習慣。
輕歌曼舞,舞榭歌台。
有侍者添酒,都是模樣姣好的,男女都有,部分男子的容貌令不少閨閣女子臉紅,雖珠玉在前,但終是自個得不到不能肖想的,現在的這些,實在讓人心動不已。
郁歡抬眸望向身邊的侍者,極具少年感,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不禁想要侵略佔有,她貪杯了些,「你叫什麼名字。」
顯然沒注意坐在一旁臉色不善的夫君。
國師大笑,「懷王妃總是和世間女子不同,行為舉止頗為大膽。」
郁歡抿了口酒,「柳大人此話,我便當作是稱讚了,若不膽大妄為,這諸事我也是做不出來的,是吧?」
「時過境遷,您對我的成見還是一如往日。」國師無辜得看著她。
「何來成見?因你之過無數血軀奉為犧牲,我都釋懷了,難道你還沒有釋懷?」郁歡抬著空杯,渾身的氣勢讓周遭如墜冰窖,「岐舌祭祀時獻於天地的舞蹈令人神往,在此時,不知我有沒有福氣沾上皇后的榮光,見一見此舞?」
皇后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懷王妃,你醉了。」
「是嗎?」郁歡意味深長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那我去散散酒氣,你們繼續。」
說著,她起身離席,連帶著那個侍者一道帶走了。
於御花園的水池邊。
「原是個老太監。」郁歡低笑著,辣手摧花,折了不少名貴的花,又嫌惡地丟在地上,完全不在意會有人怪罪,哪有人能怪罪她呢。
膽小懦弱的男子瞬間恢復如常,滿眼陰狠,「不愧是郁歡,何時看穿的。」
郁歡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在大石上坐下,拾起小石子在水池中打了兩個水漂,才緩緩說:「玄甲未設有東西兩廠,至此勢力,不過是匍匐在女人腳下的一堆太監罷,倒也能耐,藏得夠深,也足夠忠心耿耿。」
「郁大人說話未免太難聽了些。」
「又如何呢?莫不是你當我是那些嬌貴的娘娘?聞奴,我不會水。」
「您太自信了。」
「省著那些腌臢的手段吧。」石子往暗裡的角落飛去,屬於人的氣息泄露,悶哼一聲,姑娘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連表情都沒有變過,只是拍了拍手指上的灰塵,「一個娼妓之子,會有心嗎?」
聞奴臉色一沉,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人提起過這些舊事了,他這骯髒的出身和血脈,還有他這殘破的身軀,就在此刻被直直點破,多年的偽裝在這一刻徹底破碎,「咱家有沒有心咱家清楚,您有沒有心,天下人都清楚,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大爭之勢,我沒必要引火燒身,你想坐的位置,柳影不死,你坐不上去。」郁歡正對著他,身後便是池水。
聞奴攥緊了拳頭,「太容易相信別人不是聰明之舉。」
「啊?我猜錯了?原來你也不過爾爾。」郁歡浮誇得抬手擋著嘴,隨即一臉失望,「唉,擋我者都得死,你的運氣真好。」
聞奴眯了眯眼,戾氣橫生,「你到底想做什麼,直說罷,嘲諷想拉攏的人並不是明智之舉,難怪惹天下人厭。」
「我啊。」
郁歡笑了笑,望了眼無人的拐角,身體慢慢往後倒去,「我只要柳大人,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整個人跌入水池裡,沒有任何掙扎,慢慢往下墜,呼吸愈來愈稀薄。
舉著火把的人群朝這邊圍了過來。
聞奴高呼著,渾身顫抖,「救命!懷王妃落水了!奴才,奴才不會水啊,來人啊。」他的眼裡全是瘋狂,當年讓他入宮的是柳影,看中了他的容貌。
他要權勢,也有權勢,可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藏了這麼多年,他的隱匿也是他能活著的一個原因,近來國師跟瘋了一樣,瘋狂掠奪他的勢力,皇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處於下風。
一個身影串入水中。
還未來得及去把人撈起,人已經自己游上來了,郁歡冷冷得看著正氣凜然的救人者,隨即撲往來遲一步的宣佩玖懷中,嬌嗲道:「那破石頭,滑腳,酒都醒了。」
宣佩玖忙脫下外衫替她披上,邊替她整理凌亂的頭髮邊語重心長道:「以後沾了酒不準再到水邊玩。」
兩次都落水。
「知道了。」郁歡轉過頭,看向那個要救她的人,正是新任的駱越的王,滿眼的不悅毫不掩飾,似是要將他千刀萬剮,「擾了興緻,回去吧。」
說著她看向聞奴,「那個侍衛,我的首飾掉水裡的,記得尋了送回王府。」
她何需給皇后或者說給朝雲國的任何人好臉色,國師殺了她義兄一事,全國包庇國師,她做什麼都事出有因。
宣佩玖頷首,見她伸出手要抱抱,只得順著她將她打橫抱起,慢慢遠離了這裡,頂著人們的目光,倒是有些害羞了。
「懷王對王妃的寵愛當真是無人能及啊。」
「可不是,有王妃在的地方,懷王判若兩人。」
「不不,都是相對的,也沒見王妃對除了懷王以外的人有過什麼好臉色。」
「也是,這次來京,全然不見客,人心的隔閡啊,真是難以消除。」
「....」
懷王府。
沐浴一通換了身衣裳的姑娘仍是滿臉煩躁,她提著酒壺坐在書房的窗檯,望著在處理公務的夫君抱怨道:「那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都怪你,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救我。」
她水性極好,在水裡都能睜著眼。
宣佩玖伸手奪過她的酒壺,「一冷一熱容易著涼,你什麼時候能好好關心自個的身子。」
「別岔開話題,為什麼你沒有第一時間救我。」
「因為有人快我一步。」
郁歡很是不滿意這個答案,「你敷衍我!阿瑾,我生氣了!」她才不需要別人來救,沒有人有資格見識她脆弱的一面,除了他。
宣佩玖停下筆,面對她有時候的小脾氣他真的束手無策,「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讓你置身於危險之中了,乖,再去添件衣裳,穿得太單薄了。」
他更明白她這會的耍賴是不想讓他追問聞奴的事。
郁歡滿意了,抬腳往出處走,當然不是去添衣裳,而是回去寫信,駱越的那個王行事有些古怪,不像蠢像壞,她向來未雨綢繆。
還有在這場局中,她要替阿瑾作出選擇,以他的名義向玄甲借兵,補軍於邊界,皇都一旦出事,邊界便會施壓,這是一個保障。
當真正出事的時候,這份和平已經不重要了,成王敗寇,真相不重要,史書是由勝者書寫的。
衛清塵今日多了一件差事,需要多熬一副葯,他敲門而進,把瓷碗擱在桌邊,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書信,寫得什麼他不清楚,只是那字跡蒼勁有力入木三分,完全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的。
郁歡手一頓,「你在看什麼?」
她左右手都能寫字,但沒人知曉她是個左撇子,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是用的右手,無論任何事。
衛清塵一驚,被那霎時間的威壓嚇到,如臨深淵,「屬下並沒有看懂什麼,只是感慨您寫得一手好字。」
「沒有下一次了。」郁歡端過葯碗一飲而盡,都沒有看他,而後繼續書寫著。
衛清塵端著瓷碗出去,把門帶上,心裡如雷打鼓,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個月都沒辦法出門了,要不是底子乾淨又是墨青雨的心上人,這逾矩的舉動已經讓他死了一遍。
倒有些伴君如伴虎的意味,只是裡邊的這位不是君。
「風華。」
女子如風一樣輕巧翻窗而入,接過信箋。
「盯緊單于勛,尋機會把他的死嫁禍於傅家,手腳乾淨些,儘快。」郁歡吩咐了一聲,她這一生根本算不得光明磊落。
一個定遠侯還不足以綁住宰輔,要藉此機會把人徹底拉到她的陣營。
一個不聽話的附庸,做了不正確的事,就應該用有價值的死亡來付出代價,她從來就不在乎這些人命。
死得是玄甲的人,她只管負責問罪,朝雲國負責給說法。
「是。」
風華得令消失,得,又得做臟活累活了,曾經殺人如麻的蒼紅在成為風華正茂后已經鮮少殺人了,江湖都以為蒼紅和醉舟白鶴一樣已經死去。
在水盆凈手。
郁歡有些晃神,視野中的血色已經淡得不值一提,她看著水盆里的手,那水像是粘稠的鮮血,整個手血紅的,怎麼也洗不幹凈。
她並不害怕所謂的冤魂索命,也不擔心自己的結局,人命沒有什麼重要的,殺多殺少又有什麼區別呢,只是...
她也不懂自己究竟怎麼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映入眼帘,細心的捧著她的手,剛剛的一切仿若幻想,宣佩玖緊張得不行,「怎麼了。」
郁歡搖頭,「沒事。」
無數的記憶交雜在一起,無盡的空虛感,就好像身在沒有盡頭的走廊,她一直都在往前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宣佩玖抱緊她,「星星,你要記得,無論如何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只有我們才是我們。」
「不一樣的。」郁歡低喃著,她都騙不過自己。
兩份記憶的重疊,她是個異類,她的孤獨和思念都無解。
宣佩玖:「一樣的。」
郁歡依偎在他懷裡,第一次有了一個想法,一旦柳影身死,她便再也不殺人了,再也不要殺人了。
...
...
七月八日。
順天掀起驚天駭浪。
玄甲國負責駐守駱越的異姓王單于勛在驛管暴斃,烈炎之下屍體被晒乾發出惡臭,引得客人抱怨故才被人發現。
錦衣衛詢問了驛站的所有人,呈辭不清不楚,只有一個有用的訊息,他去了傅府便再也沒有再驛管出現過,仵作驗屍,死亡時間吻合。
郁歡沒有給任何情面向朝雲國施壓,誓要給出一個交待,無論是傅家所為還是何人所為,他的身份非比尋常,這是在挑戰帝國的底線,而且她還很直白地罪指國師,恩怨再上一層。
「傅宰輔。」
老態龍鐘的男人精神矍鑠,雙眼混濁卻好似能輕易看穿世間的一切陰謀詭計,他坐在客位,「郁大人,傅家斷不會作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郁歡端看著手指的玉扳指,鄭重的態度消失不復,「那是何人所為?要不您給指指路。」
她毫不掩飾自己想要不論緣由把這件事栽贓到國師身上的想法,「這每一條線索都指向傅家,錦衣衛辦事不值信么?那這樣,您給我一個準話,此事我酌情考慮,想來我在御前還是有幾分話語權的。」
傅笙喟嘆一聲,「郁大人。」
最近國師和瘋子一樣行事乖張,這事倒也真說不準是不是他的栽贓,怎麼偏偏死得是個王,這個鍋傅家不能背,「傅家會證明清白的,老夫來此,只是希望您不要以偏概全,百姓的怨聲,老夫這個耳朵聽不得。」
「那誰聽得?」
郁歡抬眸,眉宇間的厭惡毫不掩飾,「這天下的過錯我郁歡一人背了便是,血債血償天經地義,怎得到了你們嘴裡全都變了味,寧犧牲萬民亦要保一個姓柳的,怎得,那些冤命也是我的過錯了?」
饒是有所耳聞,但當傅笙親眼見識了這護犢子的勁才算明白她有多不講理,「您何必斷章取義,我自然沒那般意思,只是這誰都不想含冤受屈,上頭明白的,百姓不明白,我這一把老骨頭也受不得這折騰。」
「與我何干。」
郁歡冷笑,被握的扶手因為力道已經開裂,「枉我義兄出身寒微,枉死不得償,今單于勛有勢在身,倒死得有價值,新賬舊賬一起算罷。」
傅笙連連搖頭,這年輕人怎得這般輕狂,「那你說,你想如何解決。你也知道,傅家是清白的,何必失了風度。」
反正是要背鍋的,傅家肯定要丟一個背罪的人出來。
畫風一轉,郁歡雲淡風輕地品著茶,尖銳不復,「據我所知,去年,傅宰輔可是出了不少力呀。」
傅笙心裡咯噔一聲,「大勢所趨罷。」
郁歡疑惑,「何為大勢?這朝雲的局勢,恕郁某眼拙,當真是一點都看不清楚。」她笑了一聲,語氣更加無辜,「與天同壽與天同壽,這是哪個天。」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枉在官場混跡數年,傅笙試探道:「犬子和侯府的親事,還望你能到場。」
郁歡故作苦惱,「我這人總會帶去不幸,還是不去的好。」
傅笙:「老夫記得你與孟畔有幾分情誼。」
「是嗎?」郁歡猛地擱下杯盞,「非要捋這賬的話,只怕我這天大的度量都顯得有些小了。」
傅笙見她又要發火的樣子,忙擺手,「氣大傷身,老夫自信守承諾,便是不同國度,也同樣是人。」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郁歡起身,緩步離去,「除了夫君,我這眼裡看什麼都是髒東西。」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先是針對國師而後暗嘲皇后,她可以不追究此事,但記得先前的局勢,她就是瘋狗,逮誰咬誰,若是選擇站到懷王陣營,就罷了。
而且她很明確的表示,她不認同這順天的任何人,順天包庇國師,國師不死,這事就沒有了結的那天。
傅笙搖頭離去。
他好歹是當朝宰輔,兩方勢力拉扯,怎麼也傷不到他根本,他有足夠的價值,更何況他隱隱覺得此事是國師嫁禍於他的。
真是兩條瘋狗。
主院。
郁歡坐在書房的窗檯,夫君不在家,頗有些無聊,雙腿輕輕晃著,「這傅笙精得很,我和柳影半斤八兩,賊喊捉賊,到底有些底氣不足。」
祝封正的身形頎長,站在她面前,「單于勛的死當真是正確的嗎?」
「壽宴的事是真是假你心裡清楚,至於他到順天來和誰有聯繫,這點你自己去查。」郁歡的話棱模兩可,「他不在我面前出現我都不知道他是誰何時來的,祝公子,你未免太高看本相了。」
祝封正別開臉,「比之當年您活潑了許多,希望您能一直守住心裡的那份凈土,在下告辭。」
她早已成長到無法被看破的那一步了。
「凈土。」
郁歡抬眸看著那背影,「呵。」
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她的內心就全是黑暗了,如若守著那點良心,她活不到現在,早就死在山洞裡了。
只有一道光強勁地刺破萬古不變的黑暗,帶來依靠。
忽地,她笑容燦爛招著手,「阿瑾。」
在他走近的時候從窗檯一躍進他懷中,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他身上,「有沒有忘記我的話。」
宣佩玖寵溺的扶著她站好,背著的另一隻手提著個食盒拿到身前,「你要的龍鬚酥。」
有些事忽然不想假手於旁人。
郁歡眨眨眼,鼻子嗅了嗅,一股煙火味,「你不會親自去買的吧。」
宣佩玖:「沒有。」
郁歡歪頭接過食盒,打開,拾起一塊咬了一口,完全沒有分享的意思,「還行,對了,傅宰輔來過了。」
宣佩玖頷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了出來,「郁歡,你沒有事瞞著我吧。」
「有啊。」
郁歡坦然道:「既是瞞著你當然不能告訴你咯。」
她本來行事作風就不坦蕩,遮遮掩掩的讓死人帶到土壤里,她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不擇生冷只為達到目的。
宣佩玖喟嘆,「我擔心你。」
「有什麼好擔心的。」
「樹敵太多,不曾給自己留有餘地。」
「我本來就是賭徒。」
「記得下決定前想想我,好嗎?」
「知道了。」
郁歡隨口應著,他的擔心不無道理,真相總有被揭開的那一天,屆時千夫所指,她並不能給自己一個完美的以後。
宣佩玖眷念地摸著她的腦袋,他怕的是她把一切賭在復仇上,兩敗俱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