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塵宅殘恨館上茶
半個月後,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終於自未名山入了靖安城。
玄商王朝一統九州雖已過了三年,但是做為最後一個被攻陷的國家都城,靖安城之內仍然依稀殘留著些許戰火的痕迹。
城牆上的凹痕,城內道路上殘留的刀跡,無一不在訴說著當年的戰爭慘烈。
溫酒沒有前往最繁華的城市中心,而是憑藉著腦海中寧原的記憶,來到了處于靖安城東北角落的一處廢棄農宅中。
小院內,雜草已經淹沒了道路,甚至連茅草房上都爬滿了枯黃的藤蔓。
二人艱難的穿過草叢,來到茅草房之前。
「吱~呀~」
雙手輕輕一推,破舊的木門便直接倒下。
走進屋內,滿目的蛛網和塵灰。
少女捏著小鼻子問道:「少爺,這是什麼地方呀?」
溫酒略帶悵然的答道「這是少爺曾經的家!」
然後輕車熟路的走到一個柜子前,吹去把手上面的灰塵,從中取出了一個孩童玩兒的撥浪鼓。
「咚~咚~咚~」
輕輕搖晃,雖然聲音已經有些發悶,但是還能響。
「真好啊,當年那小販兒說這東西二十年都不會壞,你還不信,今兒我幫你看了,他沒有騙你,的確還能響!」
溫酒出神的自說自話。
少女雖然有些疑惑自家少爺為什麼對一個小孩子的玩具出神,但卻並沒有發問,只是安靜的站在溫酒身後。
停留許久,溫酒才轉身離開,臨走之時,把那已經倒下的房門,重新立了起來倚在門框之上。
「今日溫酒代你前來,只為再看一看曾經的家,待到仇清恨結之時,溫酒再來!」
言罷,溫酒帶著少女轉身離開。
似有在天之靈聽到了溫酒的話,天上開始下起蒙蒙的細雨。
......
靖安城的一處茶館內,灶上的熱水蒸騰著熱氣,卻只見老闆一人。
按理說這細雨迷濛之時,正是三五好友品茶言詩之際。
但靖州地處較北,不似江南三州那般詩情畫意,文人雅緻差上幾分,所以這茶館內生意冷清,一個茶客都沒有。
茶館的名字頗為風雅,喚做青河茶館。
平日里若有外鄉人來此,都會贊上一句「這茶館老闆定是個風儒雅士」!
可久居靖安城的百姓卻是不以為然,他們都知道這茶館之所以叫做青河茶館,其實跟風雅沒什麼關係,只因為茶館老闆叫做莫青河,才有了「青河茶館」這個名字。
茶館內,莫青河正坐在堂上等著茶客上門。
但在看到外面越來越綿密的雨絲后,不禁輕聲嘆氣。
「唉~這鬼天氣,今兒的進項,又沒了!」
嘆聲間,兩道身影走進了茶館。
一大一小,一位模樣俊秀的青年,一個背著木盒和包裹的少女。
莫青河眼前一亮,連忙上前招呼。
「兩位客官,快快請進!」
見到眼前的中年男人,溫酒心臟跳動不由自主的加快,雖說已經過去十五年,雖說當年的殺手蒙著面,但見到那雙眼睛之時,溫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當年的殺手!
溫酒極力的平復著內心激蕩的情緒,將手中雨傘置於茶館門口后問道:「老闆,可有好茶?」
「有!有!」
莫青河見兩人衣著不似普通百姓,暗道一聲富客登門,心上歡喜,滿臉堆笑的將溫酒二人請進了茶館內。
「二位客官,可有常飲之茶?」
溫酒緩緩落座,說道:「沒有,不知老闆這裡有何好茶?」
莫青河答道:「市面兒上的茶基本都有,尋常些的像靖州的三月春茶,好些的像江南竹心茶也有,這是茶牌,您看下!」
說著,莫青河端上一個木盤,盤上裝著二十幾塊茶牌,分為上中下三等。
溫酒隨意掃了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於桌上。
「老闆,下等茶和中等茶就不必了,上等茶每樣沏上一壺吧!」
「好嘞,您稍等,馬上就好!」
看了眼銀票上的數額,莫青河笑得更加開心。
......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后,莫青河端著三壺茶放到了茶桌之上,然後取出其中一壺倒了兩杯遞給溫酒二人。
「兩位客官,此茶便是江南竹心茶,乃是以江南三州獨有的碧竹筍心入茶,味道清香無比,實為人間佳品。」
小知了淺淺喝了一口,有些欣喜的說道:「少爺,好喝!」
溫酒端起茶杯,卻沒有飲下,聞了聞后輕輕搖頭:「江南竹心茶講究清新二字,這碧竹筍心運到靖州,清氣逸散太多!」
山上十五載,溫酒所學雖少,但是雲先生較愛茶道,每年回山都會帶回各地名茶,耳濡目染之下,溫酒對於茶道已頗為精通,僅憑氣味便點出了這江南竹心茶的缺點。
莫青河聞言,贊了一聲「客官真是行家!」后,倒了第二壺茶。
「客官,此乃靖州本地所產之茶,名為三火茶,乃是靖州山茶,反覆炒制三次,次次炒制手法皆各有玄妙,二位請用!」
小知了仍是一句「好喝!」
溫酒淺飲一口,再次搖頭:「三次炒制,讓這茶火氣重了些,有些刻意追求味道渾厚,失去了茶之本味!」
莫青河微微一愣,沒再說什麼,默默倒了第三壺茶。
「此茶名為離山紅袍,乃是離山劍冢的千年古樹所產,每年產茶不過千斤,半數送去了宮裡,流入市間不過百斤,我定了多年,也只買到半斤,客官請嘗嘗!」
小知了喝一口,這回沒再說「好喝」,而是將目光先投向了溫酒。
溫酒舉杯飲下,瞬時間一股清香侵入肺腑,甚至讓人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勾勒出道道劍氣飛舞的景象。
溫酒放下酒杯,仍是搖了搖頭:「離山劍冢之茶,回味的確無窮,但是此茶受離山劍道所染,與其說是茶,倒不如說是輔助修行的葯!老闆,可還有其他茶?」
莫青河眉頭一皺,略帶不悅的問道:「客官是來飲茶,還是來搗亂的?」
溫酒輕聲答道:「莫老闆,在下當然是來飲茶的!」
莫青河腦中嗡的一下,他在靖安城開茶館已經十幾年,從未見過這二人,應是外來者。而且剛剛自己並未透露姓氏,眼前之人怎麼知道自己姓莫?
「那恐怕要讓客官失望了,我這青河茶館內的好茶只有這幾樣,客官覺得不好,可以去其他茶館看一看!」
說話間,莫青河便要撤下桌上茶水。
溫酒突然按住了茶壺,眼眸微眯,笑道:「莫先生,這茶館里,還有一種用黑色羽毛烹的茶,何不端上一壺?」
莫青河聞言,如遭雷擊,瞬間退出數米,以極快的速度從茶館的樑柱后取出了一把短刀,森冷的望著溫酒。
黑色羽毛烹的茶?
世上哪有黑色羽毛烹的茶?
但是黑羽這兩個字,莫青河卻是認識。
靖國被玄商覆滅之前,曾經有一個行走在黑暗裡的組織,名為黑羽衛,專司刺殺之事。
莫青河便是曾經的黑羽衛成員。
但自玄商王朝的血流鐵騎踏碎靖安城城門之日起,黑羽衛便已經幾乎全部被剷除,僥倖存活下來的黑羽衛成員,也早已經改頭換面隱於世間。
這麼多年過去了,莫青河自己甚至已經快要遺忘了曾經的黑羽衛身份。
但今日眼前這位青年,竟然再次提起了這兩個字!
莫青河強行平復內心的震驚,故作鎮定的問道:
「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