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杜確情場大作戰
顧媽媽將張君瑞、崔鶯鶯、紅娘還有智聰和惠明五位尊貴的客人,殷勤地請入百花樓的大花廳。
席上已經擺滿了佳肴美醞,南北菜系俱有,色香味皆全。
還有百花樓最好的歌舞女郎在台上賣力表演,最好的吹拉彈奏樂工在台側熱鬧伴奏。
顧媽媽又叫了百花樓內最美那群的姑娘前來夾菜陪酒。「從今往後,你們五位,就是我百花樓的vvvvvvvvvvip了!」顧媽媽當眾爽朗宣布。
vvvvvvvvvvip意味著可以免費享受百花樓的一切!美酒、美食和美女、美男。
張君瑞隨即表示不要左右的這些美女們陪酒,但擁上來的幾位帥哥已經把崔鶯鶯和紅娘團團包圍。
紅娘躲在她家小姐身後,紅著臉,連連擺手,這種被男色圍繞的感覺,紅娘她真沒見過。
說實話,崔鶯鶯倒真的想好好看看這些男色,關鍵她想比較一下:到底是張君瑞更帥一點,還是這些男色更帥一點?
但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早有張君瑞替她攔道:「請顧媽媽讓這些男孩子都撤了吧!」
「哎呀呀,你們二人單喝酒啊,不要陪酒的?那多沒有意思啊!不過,都聽你們的。」顧媽媽對前來伺候的美女美男們罵道:「你們都撤了吧!撤了吧!看看你們一個個的,被真正的帥哥美女給比下去了吧?快走!快走!」
只有智聰被十幾個女人包圍住了。
惠明倚著明晃晃的禪杖,橫眉冷對面前的場面——這些女人如同蛇一般,爬滿了智聰一身,語言動作,極盡挑逗之能事。
智聰低垂雙目,在百花蛇叢中淡定念經——「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
姑娘們嘻嘻笑道:「今天一定讓你這個小和尚羅漢思情,佛祖想嫁。」
惠明實在看不下了,把禪杖重重地點在地上一聲吼,把纏上智聰的幾個女子嚇得屁滾尿流。
然後,惠明咬牙切齒地把智聰從女人堆里拉了出來,用力拍了拍智聰臉上身上粘的胭脂香粉,惱恨說道:「這都是什麼味道?分外討厭!而且這酒宴之上,都是一些葷腥之物,會破了我們的修行。智聰,我們走吧!我們好不容易得空來到蒲州城,何不四處耍耍?」
智聰連忙點頭稱是,於是在惠明的保護下,迅速地逃離了這溫柔富貴窩。
此時的蒲州城內桃紅柳綠,橫塘中畫船簫鼓,他們許久不曾出了寺門,如今有這個機會可以出來遊玩,何樂而不為?
而且,關鍵是他倆小和尚的二人世界,自然快活。
——
百花樓席上的顧媽媽對張君瑞笑道:「張公子呢,肯定是不滿意之前的那幾位陪酒的姑娘,嫌棄她們呢,是庸脂俗粉。」說罷捂著嘴笑。
「這也促使我,不得不請出我們百花樓第一花魁娘子。這可是我的底牌哦,一般人可是不容易見的啊!」顧媽媽看著張君瑞和崔鶯鶯咯咯笑道。
「這個是真不需要。」張君瑞面無表情地拒絕。
但顧媽媽容不得拒絕,揚聲一喊:「來人啊,叫喜鵲姑娘出來接客。」
「張公子先別著急拒絕嘛,看一眼喜鵲姑娘再說嘛。」顧媽媽眼中有得意之色,根本遮掩不住。
「喜鵲姑娘今年一十五歲,嬌艷非常,吹彈歌舞,無不盡善。這不,到了我們青樓門戶中梳弄的年紀了。這可是喜鵲姑娘頭一回下樓迎客,還望張公子給個面子嘛。」
張君瑞面色鐵青,在崔小姐面前,誰又敢稱絕色呢?
崔鶯鶯倒是很感興趣,除了看美男,她還喜歡看美女。
她倒是很想一睹喜鵲姑娘的芳姿,何況這名字叫得十分有意思呢。她是黃鶯,現在又有了一個喜鵲,有趣有趣!
那邊顧媽媽還在滔滔不絕推薦道:「蒲州城中,多少大戶之家、大富之人,情願出一千兩銀子,梳弄喜鵲姑娘,但是都被我拒絕了。因為呀,我就想給喜鵲姑娘找個年齡、相貌都配得上她的嘛,這樣才不辱沒了我們喜鵲姑娘。」
青樓中梳弄的規矩,就好比正經人家的新婚。
梳弄就是小倌兒破瓜,第一次接客伴宿,從此以後就要開始正式接客了。
梳弄當天,姑娘媽媽們都要前來賀喜稱慶,還要吃幾杯喜酒。
梳弄之後,男子呢多則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與小嫩倌猶如夫妻一般。
所以,越是貌美名氣大的嫩倌兒,梳弄的價格就越高。
「今日張公子呢,無論相貌,還是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作為喜鵲的梳弄人選,正好!錢呢,我分文不取,誰讓崔小姐和張公子都是我的恩人呢。」顧媽媽向來是知恩圖報的一個人。
崔鶯鶯只見一位年輕姑娘盛裝打扮,在幾個色貌不俗丫頭的簇擁下,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那就是喜鵲?她的姿色果然令人目眩。
百花樓中的其他賓客一見喜鵲,早就身體麻酥了半邊,個個都呆了半晌。
整個百花樓寂靜了十分鐘,然後才響起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人間絕色!絕絕子啊!
果然是新晉花魁娘子!比之前的幾任花魁都要美啊!
賓客們個個都心猿意馬起來——若能摟抱了這等美人睡上一夜,死了也甘心!
喜鵲姑娘則愣愣地定在樓梯那裡,他也終於目睹了崔鶯鶯的容貌。
喜鵲是誰?正是從太行山匆匆趕來尋找張君瑞的杜確了。
就在顧媽媽準備酒宴的剛才,他見他的瑞哥哥坐了青樓中的首席,旁邊還有那位傳說中的崔小姐,便以一片金葉子換來顧媽媽和他演出一場戲。
既然杜確是張君瑞的小兄弟,而且自己又有錢可賺,顧媽媽何樂而不為呢?
杜確本就容貌如畫,這小伙兒扮起女人來,比女人還要美上百倍。
顧媽媽問他叫什麼,他隨口說他叫喜鵲。
杜確和喜鵲,差不多啦!主要是他這隻喜鵲,要啄跑那隻黃鶯才行!剛來中土才多久啊,自己就遇上情敵啦!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這不,杜確在顧媽媽的幫助下,裝扮得衣飾華貴,狀貌嫣然地下了樓。
當走到近前,把張君瑞身旁的崔鶯鶯完全映入眼帘的時候,杜確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天大的情敵。
這個女人真的很美。而且,瑞哥哥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兩人有足夠的親密。
很明顯,瑞哥哥的眼神全在崔鶯鶯身上。
那種溺寵的眼神,他確兒似乎從來沒有享受到。
這種眼神他怎麼不懂?他確兒看張君瑞時,用的就是那種脈脈含情的眼神。
動過情的人,誰不懂?
崔鶯鶯只見眾星捧月般緩步而來的喜鵲姑娘,容顏嬌麗,體態輕盈,心中也讚歎喜鵲的美艷無雙。
喜鵲輕移蓮步,輕輕柔柔地來到張君瑞面前敬酒,極盡濃情之能事,她湊在張君瑞耳畔低語:「如果公子願意做那個梳弄我的人,今夜我將吹彈歌舞,曲盡生平之技,奉承公子,讓公子歡心。」
顧媽媽笑道:「是的,張公子能夠點喜鵲姑娘今晚相陪,我們喜鵲呀,也是有大福氣咯。」
張君瑞並沒有正眼看喜鵲一眼,只是幹了手中的殘酒,說道:「還請喜鵲姑娘另尋佳偶。」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對喜鵲姑娘不感興趣。
說實話,張君瑞現在對自己都有深刻的懷疑:他和十一郎在一起的時候,就情不自禁愛上十一郎,只想和十一郎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當他和崔小姐在一起時,他又無法阻止自己沉淪於崔小姐的眼波和味道之中。
他就是一個渣男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但是他知道的是,他對喜鵲姑娘沒有任何興趣,儘管她是花魁娘子。
看到張君瑞興意闌珊的樣子,杜確心中實在懊喪:瑞哥哥,你不是喜歡女人嗎?我現在扮成女人,你怎麼還不看我一眼?
「公子,我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只因父母雙亡,才不幸流落風塵。紅顏命薄,公子可憐則個!」說罷,喜鵲伏在張君瑞肩頭,要做哭泣狀。
崔鶯鶯聽了,不由得口中一聲輕輕的嘆息。自己儘管一身本領,但也有指腹為婚、包辦婚姻的煩惱,而這位花魁娘子本就柔弱,還有流落風塵、倚欄賣笑的煩惱。這就是這個時代女性的悲哀吧!
女人啊女人,如何才能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杜確聽到了崔鶯鶯那一聲嘆息,便恨恨斜了眼,朝崔鶯鶯說道:「小姐是錦繡中養成,珍寶般供養,如何知道我等風塵女子的苦楚?今日,我如果得不到張公子的憐愛,我將無法在百花樓中出頭,將會受盡眾人的嘲笑……」
崔鶯鶯見喜鵲姑娘來勢洶洶,只好接話道:「喜鵲姑娘,你不幸流落青樓,令人可憐可嘆。但我覺得,倘若想在人中出頭,不一定就要靠得到男人的憐愛。」
「那要靠什麼?如果能夠和張公子洞房花燭,才是真的好。」喜鵲趁機把他整個身體貼在張君瑞懷裡。
杜確一靠近他的瑞哥哥,便手足俱軟。如今還能鑽到他瑞哥哥的懷中,真乃第一得意之事。
張君瑞好生沒趣,剛想要推開喜鵲,但懷中傳來那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張君瑞如何不認識?
杜確這傢伙在招搖山時就最愛吃桂花糖,身上那一股桂花味道永不消散,張君瑞熟悉得很。
原來,這喜鵲姑娘,正是杜確啊。
杜確乃是一隻小白狐,本就可以自由變化聲音。
剛才張君瑞沒有正眼去看喜鵲,所以未曾認出。現在仔細一看,懷裡這個花魁娘子,不是杜確那小傢伙還能是誰?
杜確緊緊貼著張君瑞,趁機在張君瑞懷中上下摸索,好一番得意。
嘖嘖,瑞哥哥的胸大肌真不錯,這手感,真棒!
張君瑞白了杜確一眼,剛想制止他的動手動腳,只聽崔鶯鶯道:「我們女子得遇良人,有男人的疼愛,固然是福氣。但如果我們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豈不是更加快樂?」
「如何掌握自己的命運?」喜鵲順口一問,關鍵是任憑張君瑞如何躲閃,杜確窩在張君瑞懷裡就是不出來。
「可以以技藝事人,而不是以色示人。南朝蘇小小雖身為歌伎,卻不隨波逐流。她喜愛西湖山水,自製了一輛油壁車,遍游湖畔山間,寄託她的情懷。當代很有名望的薛濤,雖然淪落風塵,但她能詩善畫,西川節度使韋皋曾奏請皇上授她秘書省校書郎官,可見青樓女子也可以做官呢。喜鵲姑娘不如勤練某一技藝,不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甚至可以揚名天下。」崔鶯鶯對喜鵲滔滔說道。
「我最好的技藝就是勾引男人呢。」喜鵲一邊敷衍著崔鶯鶯,一邊把張君瑞全身上下摸了一個遍。
崔鶯鶯企圖喚醒這位三觀不正的美人道:「你可知道以色事人者的悲哀?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紅顏易老,憑姿色侍奉人的人,姿色衰退時情愛就會消失的。美貌是最不長久的東西啊。」
張君瑞一邊努力讓喜鵲坐坐好,一邊內心讚賞崔鶯鶯的見解。她果然是人間的奇女子。
喜鵲聽罷崔鶯鶯的語重心長,撫摸著自己手臂上的香膚柔澤,朝著崔鶯鶯緩緩道:「我年輕一天,就快活一天。管什麼老不老的。」
張君瑞臉上紅白不是,又不好當眾拆穿杜確的小把戲。於是,他在衣袖下捏住杜確的手腕,幾乎捏碎了他的小白腕子。
喜鵲立刻哼哼唧唧地朝張君瑞嬌聲叫道:「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張君瑞當然知道,手腕是杜確最柔弱的地方。
「確兒!你來這裡幹什麼?還不快走?」張君瑞貼著杜確的耳朵低聲喝道。
看來瑞哥哥已經識破他的身份了,男扮女裝他都不喜歡?「我都為你男扮女裝了,你還是不喜歡?」杜確朝低聲張君瑞怨恨道。
「不喜歡!」張君瑞放開杜確的手腕,鄭重道。
於是,喜鵲拿手帕捂著臉,假裝嗚咽地逃走了。
顧媽媽見狀搖頭道:「看來張公子的確對女色不感興趣,那本小店只能讓崔姑娘開開心了。來人吶,讓麻雀弟弟過來。」
「什麼?除了喜鵲,還有一個麻雀?」旁邊一直看熱鬧的紅娘驚訝道。
「麻雀是我們百花樓第一男妓。」顧媽媽眉飛色舞道。
「我們大唐風俗開化,之前的則天娘娘有男寵張宗昌、張易之,天下誰人不知?如今這樣的事,早已經不稀奇了。」顧媽媽又湊在崔鶯鶯耳邊齷齪道:「聽說你們長安城裡,玩得更嗨吧?」
崔鶯鶯當然知道,她之前沒少陪師父白玉蟾去那些風月場所,但現在張君瑞和紅娘他們都在跟前,也不好露餡,於是就連忙否認:「我乃閨中女兒,並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張君瑞眯著眼看向那輕步而來的麻雀,一襲白袍美少年,春衫飄逸,一雙桃花眼,顧盼善笑。
這不還是那個小傢伙杜確!這一次又是男裝打扮。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玩什麼把戲?
又是喜鵲,又是麻雀的?怎麼這麼幼稚?
麻雀一身風流韻致地向崔鶯鶯行禮道:「小人名叫麻雀,今日能夠有幸侍奉崔小姐,實乃三生有幸。」
崔鶯鶯見這位小帥哥的確帥氣非凡,那是和張君瑞不一樣的氣質,如果說張君瑞是山上松,這一位呢就是風前柳,情致十分怡人。
「呃……這個嘛……我並不需要什麼人來陪……」崔鶯鶯一邊拒絕,一邊心中想著,如果能有這位小哥來陪酒也不錯嘛,主要是張君瑞和紅娘都在跟前呢,自己還是要裝一裝啊,裝作是千金大小姐啊,痛苦啊!
「小姐,是覺得小人貌丑粗魯?所以拒絕小人嗎?」麻雀想要繼續靠近崔鶯鶯,但卻被張君瑞踩住了他的玉腳。
「麻公子人物出眾。只是男兒志在四方,何必在這小小的青樓中,消磨時光?」崔鶯鶯一開口這句「麻公子」,自己都想笑。
麻公子?聽起來太搞笑了。杜確忍住不笑,又儘力想把自己的腳從張君瑞的腳下抽出來,但他的力量做不到。只好對崔鶯鶯苦笑道:「功名利祿,建功立業那些,小人都不感興趣呢。只想在這青樓里消磨時光呢。」
真是不好意思呢。這位小姐,是當老師的嗎?怎麼一直在教育他啊?
崔鶯鶯果然教育道:「當年李龜年,擅吹篳篥,擅奏羯鼓,雖然身在梨園樂籍,但得到杜甫、王維等知名人士的稱讚,紛紛為他寫詩稱頌。再有當年公孫大娘,善舞劍器,她以舞姿驚動天下,觀者如山,是盛唐第一。我見你身姿靈活,年紀尚輕,不如現在開始學習舞劍器,或者學習樂器,即便是身在青樓,也能讓人間再現李龜年與公孫大娘當年的風采,也未為不可啊。」
杜確揚眉想到,這小姐滿腹經綸的,啥都知道哈。短短時間內,你給我找了好幾個工作啊。於是笑著拒絕道:「小人呢不會樂器,不會舞劍,更不想學。小人呢只想陪酒,這樣來錢來的比較簡單、方便。」
崔鶯鶯見他三觀不正,且執迷不悟,搖頭嘆息道:「你可知道以色事人者的悲哀?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紅顏易老……」
又來了!麻雀連忙打斷崔鶯鶯,嘴硬道:「我年輕一天,就快活一天。管什麼老不老的。」
崔鶯鶯一時語塞。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挽救這位才貌秀拔的失足男青年呢?
張君瑞在崔鶯鶯身後,一方面加重了腳下踩杜確腳丫的力量,一方面朝杜確做了一個捏手腕的動作,意思就是說,如果再這折騰下去,就卸了你的手腕,踩碎你的腳丫。
麻雀只好忍住疼,努力控制好表情,口中無奈道:「既然小姐沒興趣,那我就去伺候別的夫人了。」
看來,無論杜確是喜鵲還是麻雀,無論杜確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打動不了張君瑞和崔鶯鶯了。
杜確今天的情場大作戰,宣告失敗了……
顧媽媽趕忙過來,笑著收拾殘局道:「那我們就專心吃酒,吃酒,不要什麼人來陪。人多麻煩!來來來,嘗嘗這道菜,這是蒲州名菜臨晉醬玉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