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結拜為兄弟如何
在熙春酒樓的後院,十一郎躡手躡腳地解開玉花驄的韁繩,剛想翻身上馬,先逃為敬,想不到就被人從身後扯住了衣服領子。
是張君瑞!他放下手,看著調皮的十一郎,啞然失笑道:「我就知道你想逃跑。」
「誰說我想要逃跑?」十一郎無奈地擺弄手中的馬韁繩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很緊急的事情要辦而已。」
「什麼事情?」
「額……」十一郎一時不知怎麼說,總不能說他要去洛陽北邙山尋寶,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但張君瑞眼中開始黯然神傷,很明顯,十一郎沒有什麼緊急的事,他只是單純地想逃開自己。「為何我新認識的朋友都要選擇離開我?」張君瑞無限落寞。
「額……」十一郎心想,這是怎麼啦?這位大哥情緒突然低落。
「你的朋友都離開了你?可是我們不算是朋友,江湖上萍水相逢而已。你不要想太多啊!」十一郎見張君瑞精神有些萎靡,於是趕忙嘻嘻哈哈說道。
「是的,你們並不把當成朋友,只有我才把你們看成好友。」張君瑞想到之前崔鶯鶯的離開,神色更加凄迷沮喪。
「額,這個……怎麼?你是被人甩了嗎?」張君瑞難道是在說崔鶯鶯不告而別的事情嗎?
「沒有,談不上甩,只是有一位我很看重的佳人不告而別。或許在那位佳人的眼中,我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是他用情太多,直接說自作多情比較好。
果然是在為了崔鶯鶯而傷心啊,就是為了他十一郎唄。
十一郎回頭想想,也覺得自己留下一封書信就不告而別,是有點不地道。於是趕緊安慰張君瑞道:「哎呀呀,你別這樣傷感,搞得我都不意思了。我怎麼會和女人一樣不告而別呢。我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麼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十一郎豪氣衝天道。
「你這不是要走嗎?故意把我支開,然後偷偷騎馬要走。你和那位佳人沒什麼區別。」張君瑞一口戳穿道。
「額,我真沒有要偷偷逃走的意思。我只是害怕被軍馬場的士兵發現了我的行蹤,再連累牽連到大俠您。您懂嗎?我都是為了您好啊!」十一郎找到這個理由時,自己都覺得自己十分聰明。
「我的武功肯定會護你的周全,而且我不怕被你連累。」張君瑞真誠說道。
張君瑞的一身強悍的功夫,十一郎是知道的。
到底他倆的武功誰更好一點?十一郎決定有時間要好好比試一下。
今天呢,眼見是甩不掉張君瑞了,十一郎於是哈哈笑道:「你早說嘛!害得我心驚膽戰的。這樣,我陪你去喝酒怎麼樣?我們一醉方休。」
「不必了,不用你陪了。我本來自己在樓頭飲酒的,所以才看到你趕著一大群馬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我還回去自己獨自飲酒好了。十一郎,去忙你的事情吧。今天在函谷關再次遇到你,我真的很高興。」張君瑞傷感嘆息說道,他的眼眶似乎潮濕。
看來,張君瑞被崔鶯鶯傷得不淺,十一郎感到於心不忍:「你不要這個樣子嘛,一個人喝酒呢,越喝越悶,更加想不開了不是?我一個小毛賊,能有啥要緊事情要辦啊!陪我們張大俠痛飲一場,就是我目前的第一正事了!」張十一郎拍著胸脯道。
但張君瑞還是堅持要獨自一人去喝悶酒,他說他一個人可以的,不需要十一郎相陪。
然後,十一郎仗義的那根筋就綳得緊緊的,他牢牢扯著張君瑞的胳膊,生拖活拽地將張君瑞拉去了熙春樓的雅間。
十一郎把不情不願的張君瑞按在座位上,自己又趕緊賠笑落座。
不過,他不是要遠走高飛嗎?他咋又和張君瑞坐在一起了呢?還一起飲酒?
當張君瑞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后,十一郎突然撓撓頭,張君瑞咋那麼高興呢?
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套路了……
張君瑞為他斟滿了一杯熙春酒,十一郎再疑惑地看看張君瑞,這是套路嗎?
自己這是自動跳坑裡了嗎?
——
函谷關緊鄰黃河,熙春樓雅間包廂的樓台外面就是黃河河岸。
江岸細草萋萋,白沙如雪。
此時澄江一道,夕陽分明。
在雅間的樓台上,正好可以看到一道殘陽鋪洒水中,江水紅波蕩漾。
熙春樓內最好的酒叫做熙春酒。懂酒的人覺得這酒分外口感醇厚,不懂酒的人只覺得喝了這酒,令人魂牽夢繞。
「張大俠,咱們呢,喝了這頓酒呢,就是真朋友了。可惜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呢。」熙春樓酒桌上的十一郎狡黠道。
「你想知道什麼?我必不隱瞞。」重新獲得朋友的感覺真好,張君瑞十分感動十一郎把他當成朋友,他心中默默祈求這位朋友不會不告而別。
「你所有的一切。」十一揚眉道。
張君瑞神思飛到天地之外:「我本是中原洛陽人。十年前,因為家族遭遇科場案,被仇人追殺。但機緣巧合,流落到了西海的招搖之山。我還有兩個夥伴,琴童和杜確,他們都和我從招搖山上來。以後,我會把他們介紹給你認識。」他將他的來歷,他情不自禁地對十一郎和盤托出。
「嘖嘖,原來是湖海飄零之身。」十一郎很滿意張君瑞能夠實話實說。
「西海招搖之山,那不是神話傳說中的地方嗎?」十一郎又問。
「真有其地,就在西海之上。從招搖山來到中土,需要乘船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那你多少年歲了?」十一郎驚呼道。
當初在普救寺,法本長老不是介紹說他二十三歲嗎?正月十七日子時建生,尚未娶妻……
「我二十三歲,那你多大了?」張君瑞的瞳孔中都是深情的試探。
他幹嘛用那樣動情的眼光看人?之前用這樣的眼神看崔鶯鶯,現在又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可見是個渣男!
十一郎拒絕回答,他的人設是年齡成謎,於是再問道:「那你如何從招搖山來到中土的?」
張君瑞拿出懷中的迷榖木給十一郎看。「但是有了迷榖木的幫助呢,就只需要二十五天而已。迷榖木產自招搖山,在海上可以御風而行。」
「這迷榖木的確不是人世間的東西,算是海外奇珍了。」十一郎只見迷榖木擁有黑色的紋理,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所以我一入中土就被太行山的孫飛虎等人盯上了,那些追蹤我的人,大概是想要迷榖木。他們或許還想要祝餘草。」張君瑞又拿出懷中的祝餘草給十一郎看。
哇塞!他懷裡什麼都有,彷彿哆啦a夢的大口袋。
「看著像韭菜,這開著白色小花的碧草,有何奇妙之處?」十一郎手中把玩祝餘草道。
「吃下祝餘草可以讓人長久不覺得飢餓。」張君瑞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底牌全都告訴十一郎。
那豈不是和你家傳醫書中的《茹光食氣導引圖》的功效一樣?十一郎心想到。
十一郎已經練習過西廂下面密室中的《茹光食氣導引圖》,早已擁有了餐風飲露的能力,所以這個祝餘草對他來說沒什麼用處。
不過,張君瑞那個迷榖木的確不錯,或許有了迷榖木的幫助,可以幫助他找到仙元絳珠和北邙山寶藏呢。
什麼時候,趁張君瑞不備,偷走他的迷榖木才好。十一郎靈活地轉了轉眼珠子。
「敢問張大俠那時為何夜探宣武軍?」這個問題困擾十一郎很久了。
也正是在宣武軍,他們在黑夜的棺材中第一次相識。
「宣武軍節度使董晉是我父親的座師,知道一些關於我家仇的事,所以我前去打探。也正是從他的口中,我得知了家父留有遺書,收藏在普救寺,所以後來我又去了普救寺。」張君瑞如實相告。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又在普救寺糾纏不清,原來一切都是緣分啊。「那,那董晉死掉的那一晚,你可在董晉房間里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十一郎還是想打聽仙元絳珠的下落。
「什麼東西?」張君瑞不解。
「比如說,比如說一個寶貝?外表看起來像一個珠子?」十一郎緊緊盯著張君瑞,希望能從他的眼睛中找到關於仙元絳珠的一些蛛絲馬跡。
那一夜,十一郎正是為了尋訪師父白玉蟾的仙元絳珠才夜訪宣武軍的。但等他進了董晉的房間,發現董晉已死,而且董晉的遺物中也並沒有仙元絳珠的下落。
「珠子?什麼珠子?那倒沒有。董晉臨死前,只是和我說了我家仇的事,並無其他。」
或許張君瑞並不知道仙元絳珠的事情,十一郎心想。
那一夜他們只是碰巧相遇罷了,所以開啟這樣的一段沒完沒了的孽緣。
「不知道就算了,來來來,我們繼續喝酒。」可惜董晉死了,仙元絳珠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咯。十一郎又一杯酒下肚,內心十分失望。
夕陽在天邊半沉入河,斜暉情脈脈,長河水悠悠。
「你喝那麼多酒幹什麼?」張君瑞想不到十一郎酒量很大。
「這熙春酒味道的確爽口啊!」十一郎又喝了一杯。他的酒量可是師父白玉蟾親自培養的。
說出來可能大家都不信,十一郎的師父白玉蟾呢,這隻老狐狸雖然是女人,但她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喜歡看美女歌舞了。
曾經,師父經常帶十一郎去京城的各家歌樓舞館溜達。
師父會裝扮成帥酷的男人,十一郎呢,裝扮成清俊的小童,師徒倆一邊豪飲,一邊讚美歌舞的美妙——
「師父,你又來看美女跳舞,如果讓方姨知道了,她會不開心的。」
「如果你方姨知道了,就是你泄密的!」白玉蟾叫道。
「我一定會保密的,師父。」小十一郎趕緊發誓。
為了保護師父這個渣女,年幼的十一郎也挺不容易的。
「張大俠有所不知,小弟我號稱千杯不醉。」十一郎眨眼道。
十一郎真乃寶藏男孩,張君瑞知道他的輕功極好,想不到他的酒量也高。
他愛慕地看著十一郎絕美的臉,在某一刻,他甚至想伸手輕輕撫摸他的俏臉,但他又不敢唐突。
張君瑞突然想到了什麼:「珠子?我來中原時間不長,並不知道中土有什麼寶珠。但曾經聽說有一個仙元絳珠,大概可以讓人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這是在太行山上,張君瑞從竇老怪口中聽到的一個辭彙。當時他還納悶,什麼是仙元絳珠。
但十一郎要尋找的珠子,又是什麼珠子呢?
張君瑞又覺得十一郎一口一個「張大俠」,聽起來很是隔閡,於是又說道:「能否?不稱呼我為張大俠呢?叫我阿瑞即可。」
「什麼?仙元絳珠!你在哪裡聽到的這個名字!?」十一郎根本沒注意到張君瑞的後半句,他瞪大眼睛,趕緊追問張君瑞所說的「仙元絳珠」這四個字。
「你怎麼知道仙元絳珠?」十一郎窮追不捨。
「曾經我在太行山孫飛虎的軍營中,見到了孫飛虎供奉的一個老妖怪竇神仙。他說他自從丟失仙元絳珠之後,精力大減,日益衰老。從他的語氣中,可以推知仙元絳珠應該是中土奇珍。」
「老怪物竇神仙?」十一郎心中疑惑。
首先,那人姓竇就不簡單,師父白玉蟾丟失了仙元絳珠后,就是被迫生活在竇家的。
可是竇參和竇申都已經死掉了啊。竇家應該沒有其他人了啊?
太行山竇神仙?十一郎感覺自己又一次獲得了關於仙元絳珠的線索,他十分興奮。
「阿瑞,你能帶我去太行山,找那個竇神仙嗎?」十一郎情不自禁地稱呼張君瑞為『阿瑞』,這本來就是他為張君瑞起的名字嘛,當然叫起來比較順口。
「當然可以。實際上我原本就計劃去太行山呢,尋找龍潭峽,尋找竇申。」
「竇申?京兆少尹竇申?竇申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皇上杖殺了嗎?」關於竇家的故事,十一郎是十分清楚的。
「你也知道這段公案?宣武軍節度使董晉在臨終前也告訴我,害我家破人亡的竇參和竇申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我很懷疑這可能不是真的。」張君瑞沉思道。
難道竇參根本沒有死?所以仙元絳珠還在他身上?十一郎十分驚詫。
今夜他和張君瑞的對談,收穫良多啊。
十一郎開始用感謝的目光看著張君瑞,為他滿斟一杯酒,笑道:「阿瑞,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不得不說,張君瑞這位西海來客,一直給予了他莫大的幫助,之前幫助他逃婚,現在又告知他關於仙元絳珠的新線索,這對十一郎來說,都太重要了。
「我們結拜為兄弟如何?」十一郎提議:「我們不是朋友,而是兄弟!」
晚霞薰染細草,江色映照歸鴻,窗外的景色的確令十一郎心胸開朗。
「啊,這麼突然嗎?」張君瑞見十一郎眼中放射出興奮的光芒,感覺到十分驚訝。
「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你做兄弟……」張君瑞喃喃道。
「哈哈!不做兄弟,難道要做兄妹?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哥啦!」十一郎自作主張道。
那就先做兄弟吧!打消這個傻乎乎的男人的熱情才好。
「來來來,我們再喝一杯!喝酒!喝酒!」再次獲得關於仙元絳珠的線索,讓十一郎心中大暢,何況這熙春酒味道極好。
浩浩大河之上,長風浩蕩從窗戶湧進來,這二人都胸襟甚爽。
一個混跡江湖的毛頭小賊,再一次得到了仙元絳珠的下落。
一個漂泊四海的孤兒浪子,再一次遇到了久別重逢的心上人。
接下來,他們要並肩去四海八荒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