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南城酒鋪酒是個好東西,不是嗎?
悲傷的時候需要它來化解,歡樂的時候需要它來添色。
古今文人墨客關於酒的詩篇大有存在。
為何今日當我端起這酒杯,沒有任何詩酒的雅興,卻如天涯浪人,步履艱難,肩負千斤重擔。
小小的酒杯,端著卻為何如此沉重。
拿過酒壺,秦子謙對著酒杯,注了一滿杯,大概下酒有些急了,酒溢出杯沿,灑出了一些。幾滴酒順著線路,慢慢連成一串,凝聚一起,順著桌邊,流了下來,滴落在他的前襟上,打濕了一片,他卻如沒見到似的,不去檫試,讓它漸漸滲入衣衫,成點成塊。
站立一旁的侍童有些驚訝,少爺一向注重儀錶,今日卻任由衣衫打濕。
他一向臉帶微笑,今日卻如此優柔和陰沉。
他生性溫和如水,平淡心境,今日卻如此焦躁和不安。
是什麼事情困惑他了嗎?如此不同一面的少爺,讓身邊已呆5年的侍童有些不習慣。
最讓他不能理解的是,少爺今日要喝酒。
少爺從來不沾點滴酒的,一向喜歡清淡綠茶。
今日的他,為何如此不同尋常?莫非出事了?根據眼前情景,看來事非小事。
侍童雖有心想問,但終究礙於身份地位差別,沒有問出口。做下人的,如何能隨便開口問主子的事情呢,雖然眼前的少爺比一般貴族子弟要親近些,但規矩就是規矩,下人始終不能逾越。
侍童就站在一邊,只能看著少爺一杯又一杯地往下咽。
苦酒的味道,他秦子謙今日終於算是嘗到了。
好諷刺不是,連喝酒他都不會,這烈酒的燒灼感一直停留在咽喉之間,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他本可不喝,但他必須要喝,不是嗎?
人生處處是矛盾。為何活著要受那麼多的痛苦?胸口好象被刀砍了,傷口好大,血在流,他感覺得到,因為疼痛,他必須讓自己麻醉,只有醉了,才能解千愁。
猛地一抬手,一杯酒又落入了腹中。
一杯落入,接著又是一杯,酒不是喝的,而是灌的。
一壺酒見底了,空了。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思維卻越來越清晰,酒的分量雖在腹內不斷增加著,麻醉的效果卻不大。
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楚,如在眼前。
巧笑倩兮,美眸盼兮,神采飛揚,洒脫自成。
原來還是沒有用,酒醉非但沒有忘記該忘記的,反而勾起太多的回憶。
那麼他,今日醉酒,有何用。
「二小姐,你看,秦公子他……」中街上,看向酒鋪的二樓,相當清楚。藍兒眼尖,看到秦子謙的時候不禁叫喚了出來。
「走吧」曉曉不是沒有看見,只是看見又如何,一時的傷害是難免的,該斷則斷,讓他趁早清醒也是好事。
「二小姐,這樣不太好吧。」藍兒看向憔悴的秦子謙,有些不忍心。
「絕情一時,幸福後生。他終究會明白的。走吧,別看了。」曉曉催促著藍兒,趕緊離開,不想見到那張憂愁的臉,她怕看久了,她會忍不住,直接跑上樓去安慰。
安慰又如何呢?徒勞而已。只能相信,相信他能走出來,畢竟以他們的相識,他還不算陷入太深。
望向二小姐絕然而離去的背影,藍兒有些不懂,但好象又有些懂。
無情有時候恰恰比有情要好。
這個,藍兒是不會明白的。
等藍兒真正明白感情的深意和玄妙時,煩惱也就找上了藍兒。
「小二,再拿…一壺…酒…來。」酒壺空了,看著最後的幾滴酒灑入酒杯,秦子謙的話語已有些不清,聲音有些嘶啞。
「少爺,你不能再喝了。」侍童終於看不下去了,拿過酒壺制止道。
「拿…來…。」秦子謙步履有些踉蹌,但還是伸手執意去搶酒壺。一個沒站穩,摔倒。
「少爺」侍童放下酒壺,趕緊跑去扶秦子謙。
「呵呵,終於還是讓我拿到了。扼…」秦子謙忍不住打了個酒嗝,顫顫地拿起酒壺,笑著將壺嘴對著口,高仰暢飲。酒濕了面,濕了發,也濕了衣衫。
「少爺,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侍童猛地奪下了秦子謙手中的酒壺。
「別管…我,拿…來,快…拿來。」秦子謙朝侍童站立的位置走去,一顛一顛,搖晃著。
「謙兒。」一聲遠遠的喚聲,柔柔的。
秦子謙醉倒在地的時刻,模糊中,看到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身著紅披風,鵝黃淡衫,淺色黃長裙,淡淡雅雅。臉帶溫和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親切感。
知府府邸「謙兒。」女子秀眉微鎖,低低地喚著,口裡嘆著氣。起身,拿起一塊絲絹放在旁邊裝滿熱水的臉盆潤濕,絞乾。迴轉床邊,拿著絲絹,輕輕檫試著秦子謙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
「不要…不要走…不要…」醉夢中,秦子謙不斷地呢喃著。
「謙兒,謙兒…」女子一聲又一聲溫柔地低喚著。摸向憔悴的臉,心裡一陣酸楚。
這孩子,動情了。
謙兒,你難道忘記姑姑說的了嗎?世上薄情之人太多,唯一不讓自己受到傷害的就是,不能動情。但是謙兒你還是動情了。這都是姑姑的錯,如果姑姑當時在謙兒的身邊,那麼今日謙兒你就不會陷得那麼深而如此痛苦了。
「姑姑。」秦子謙醒來時候發現床邊坐著的竟然是多年未見的姑姑,這一聲姑姑的叫喚,語氣既有些驚訝,有些意外,又包含著一絲喜悅。
「恩」女子點了點頭,用手指輕輕地將秦子謙身前的亂髮梳理了一下。
這麼多年,姑姑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見到他,總喜歡幫他梳理亂髮。
「姑姑,你怎麼會來?」秦子謙問后才發現自己問錯了話。
女子笑了笑,「他升遷了。」沒太在意。
是姑父嗎?這麼多年過去了,姑姑還是無法承認現在的姑父嗎?姑姑還只記得那個負心之人嗎?秦子謙看著眼前淡笑著姑姑,突然發現自己不太了解姑姑了。
「謙兒,你沒聽姑姑的話。」女子依然笑著撥弄著秦子謙額前的髮絲,眼裡閃過一絲銳利,很快又沉入深潭,恢復了平靜無波的水面。
「姑姑,謙兒雖然知道,但感情的事情真的是不能控制的。」想到歐陽曉曉,秦子謙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忘記了嗎?姑姑從小就跟你說過,這世上薄情寡義之人太多,謙兒你太溫和善良,是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他人,跟姑姑年輕的時候一樣。但到頭來,得到什麼了呢?你看看姑姑,只是滿身的傷痕。從姑姑這裡,謙兒難道還看不明白嗎?」女子說得有些激動了,神色憤然。
「姑姑,這一切謙兒都明白。只是她根本沒有辜負我,我們之間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就算要恨,也沒有恨的理由。」秦子謙眼裡閃過一絲痛楚。
女子用疑惑的眼神望向秦子謙。怎麼可能?謙兒如此優秀,世上哪個女子不為他痴迷,再加上謙兒品性溫和,平易近人。是誰?能對謙兒而無動於衷呢?
「姑姑,她是不同的。」秦子謙看出姑姑的疑惑,就連他自己,當初也是滿心自信地去表心意,以為會接受,誰知道得到的卻是拒絕。「其實我無法問心無愧,她喜歡的是郭二公子吧,可是她自己沒看清自己的心意,但我明白,可始終對她抱有幻想,一直都沒對她或者郭二公子提起,姑姑,謙兒很自私。」
「郭二公子?郭家莊的二少爺,外稱火焰閻羅的郭西月?」女子訝異地反問著。怎麼可能?無論如何,謙兒比他好過多少倍都不知道。
「姑姑現在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但是這是事實。感情的事容不得半點勉強。外在的條件如何,都干涉不了其本身的。」秦子謙在醉酒之後,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一直認為自己跟其他貴族子弟不同,其實不然,骨子裡他依然存在這種地位觀念,所以在感情一開始的時候,他就用自己的家世背景在做籌碼。認為自己必勝的,這種觀念導致了現在的局面,他敗不在外在的東西,敗在她的心的歸屬上。一開始,她的心就在郭西月的身上,那麼,他秦子謙又怎麼可能會嬴呢?
「她真的如此不同嗎?」女子嘴角揚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