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遇
頭好痛,不止是頭痛,全身都痛,哪兒哪兒都痛,我皺著眉頭想掙扎一下,無奈所有的力氣在腦海里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心裡。耳邊的風呼呼作響,暖暖的,沁人心脾的芬香伴隨著暖風絲絲入扣鼻尖。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膠水緊緊粘連,費了好大勁,卻依然紋絲不動,我就像是一堆淤泥靜靜地癱軟著,腦中一片空白。
昏昏沉沉、暈暈忽忽不知道過了多久,蜂鳴鳥啼聲在耳邊由遠而近漸漸清晰起來,意識也逐漸清醒過來,但身子依然沉重,渾身也酸痛無比,作為一個年近四十的大媽,的確是經不起歲月的折騰,我蠕動了一下身子,不敢大力,擔心因缺鈣而引發小腿抽筋,這種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啊!
「現在幾點了?」我猛一激靈,大腦一下子全驚醒過來,瞌睡也沒了。「完蛋了,睡過頭了,孩子上學要遲到了。」我快速睜開眼尋找那隻遲遲不聞鈴聲的手機......,當我睜開眼的那瞬間一碧蒼穹奪目而入。我內心一顫,驚坐而起,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此地,遠處群山疊巒,蒼翠欲滴,近前花草交錯,芬芳撲鼻。望著眼前猶如仙境般空曠的地方,腦中一片空白,足足愣了三分鐘,看天色已近黃昏時分,我傻傻愣愣地坐著,迷茫地環顧著四周,這裡除了花就是草除了草就是空氣,空曠遼遠大如草原的荒野孤零零地坐著一個懵圈的我。
「這是什麼地方?我明明不是睡在床上的嗎?怎麼會在這裡呢?」我飛速地在大腦深入尋找答案,原本不太聰明的大腦此刻徹底罷工了,不管我怎麼努力去回憶,大腦始終回復你就是兩字「空白」。在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空曠無人的地方,身體因為心慌不由地顫抖起來,四肢更是軟弱無力,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地站起來,原來心慌到極至便是恐懼。
「對,手機,我那隻寸步不離身的手機。」猛然間我想起這個可以與外界聯絡的工具,此刻,這手機宛如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挪動了一下身子,四腳著地哆嗦著在附近摸索著。
「啊,萬幸!」在不遠處,我的背包我的那隻黑不溜秋的雙肩包正悠閑地靜靜躺在花草叢中若隱若現,我連滾帶爬猛撲過去,一把抓過背包傾空而下,濕軟的草地上一片狼藉,有一大包餐巾紙、一面小圓鏡、記事本、幾支筆、雨傘、半瓶水、一大串鑰匙,數據充電器......一部半新不舊的手機赫然呈現在雜七雜八的物件中尤為耀眼奪目。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握在手心裡,此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抖得更厲害,連輸了兩次開機密碼都提示都為錯誤,燥得我渾身發熱,深吸了一口,穩穩了神,調整了一下呼吸,把緊張的心平復了一下,要不然,再輸錯密碼,這手機讓你等待個幾百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好不容易進入了主界面。我要給我的男人,孩子的父親打個電話,告訴他,我遇到的糟糕,莫名其妙的事情。我知道他是不會相信所發生的事,別人也不會相信,因為我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一醒來就身處異地。可是真實的視覺、嗅覺、觸覺加痛覺,應該不會在夢中。如此荒唐的事,我想在他那裡得到答案與幫助。雖然,每次遇到事,他是不會馬上及時來安慰你,而且百分之百會先譏諷你幾句,不過,當他過完嘴上的癮后還是會來關心你,在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是會來幫你想辦法解決問題,我是個非常容易滿足的沒有多少能力的低層中年婦女,就因為沒有多少能力,所以,這樣子已經很知足了。
我急速點開通話記錄,從密密麻麻的通話記錄中去尋找「我家的豬」,我們很少通電話,一般交流都在微信,隨著科技的發展,通信技術的突飛猛進,曾經讓人肉痛的電話費現在都成為了一種談資。終於在各色備註中找到了我熟悉的備註「我家的豬」。看著幾個字眼,前所未有的溫暖撫慰著我慌亂的心,我點了一下電話號碼,期待著手機那頭傳出親切但並不是好聽的男聲。然而......足足等了半世紀之久,手機那邊卻始終都是嘟嘟的盲音,我掛機又連撥兩次,依然無法接通。剛安定下來的心又開始狂跳起來,我又試著給孩子打電話,依然無法接通。天邊一群群歸宿的鳥兒從頭頂飛過,驚慌失措的我一遍遍地檢查著手機,可是這隻半舊不新的手機的確是沒破沒損呀,可是怎麼就打不出去了呢?
「咦」我冷不丁地發現手機屏幕上的中國電信與它匹配的四條直線,連同時間,日期都消失不見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此處沒有信號么。我一動不動地呆愣在原地,渾身像被天雷炸了一樣,炸得外焦里焦,炸得不知所以。渾身一軟,一屁股癱軟在地像被誰抽掉了主心骨,眼淚湧現。『誰能告訴我這是哪裡啊!我又怎麼會到這裡來的?』『我家那口子絕對不會這麼無聊的趁我熟睡中把我從床上搬到這裡來』。太讓人匪夷所思了,難道......?我再次舉手重重地拍著自己的臉頰,希望這真只是一個夢。可生生的疼痛又證明我並沒有在做夢,我的確是實實在在,在在實實身處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我絕對沒有來過,而且絕對是鮮為人知。舉目環顧,這是一個坐落在群峰環繞的平坦空曠的山谷,到處都是繁花簇簇,花色鮮艷色彩繁多,花間瀰漫著一層如虛如幻七彩薄霧,時淡時濃,時深時淺,猶如仙境。連腳下的石子也與別處不同,圓潤光滑,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猶如寶石一般奪目。
「我又該怎麼回家呢?」如此秀麗的風景也勾不住我回家的心切,望著無垠的花海,我已昏頭昏腦分不清東南西北,鮮花鋪地,卻沒有路徑,原始原汁原味,無從下腳。我這個貨真價實的臉盲加路痴怎麼走得出去啊!此時,真想放聲大哭,但又想想一把年紀了,做這樣幼稚的行為。雖然,此地無人,但也實在不雅,我抱著自己的大腿低頭狠狠地哭了一氣。最可恨的是腦中一片空白,記憶像被抹掉一樣,一點也記不得來這之前我在哪裡,又在做什麼,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孩子,我不在她身邊,家裡就只有她一個人,肯定因為找不到我,打不通我電話害怕得在家裡哭,不知道有沒有去上學,不知道有沒有吃早上飯,會不會因為打不通我的電話而跑到外面滿天世界地去找我。
男人說昨晚加班,不知道幾點下班回家。我想一回哭一回,哭一回想一回,心急如焚,連喘氣都格外沉重。在這個世界上讓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的孩子,不行,我要回家,她不能沒有我,這個世界上,她也只有我,她的父親,我的男人,常年跑外面,他們之間沒有多少的交點,男人也不溫柔,也許是跟單身家庭有很大的關係吧,他心地是善良的但是不知道如何對妻子對孩子表達溫柔,更多的時候都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我因為可憐他,因為心疼他在外面打拚,雖然每個月只給我五六百的家裡開銷,但像我這樣沒有工作全職在家。所以,也不計較也不爭吵。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出去!」。我大聲地喊道。雖然,我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不怕,因為,家裡還有孩子正急切地盼著我。我整理好背包,心怵地看了看空曠的四周,無措地找不著北。我面對著夕陽,突然想起一個口訣:「面朝夕陽,前面是西,後面是東,左邊是南,右邊是北」,我家在浙江與福建相鄰,西邊和北邊應該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東與南的兩點方向出發,雖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但只要找到汽車站或者火車站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想到這,焦躁不安的心情也輕鬆明朗起來。
就算一時找不到汽車站或火車站,只要遇到人,我都不用害怕,我也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但我相信好人總比壞人多,也比總比一個人在荒郊野外來得強,擦乾了眼淚,稍微整頓了一下儀容,背起背包朝著我選擇的方向起行。
「回家嘍!再見了大山!再見了花兒!再見了不知名的地方!」我對著天空對著大地大聲地喊著。和風習習,陽光暖暖,腳步也輕鬆了不少。世上沒有路,我就踩出一條花路,走了一段路,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似衣料摩擦所發的悉索聲,一個近似呻吟的聲音若隱若現如鬼魅般地傳入耳膜。
「有人?」我內心一緊,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了一會,呻吟聲又似不曾出現。「也許是自己神經綳得太緊了,一有風吹草動聲就疑神疑鬼。」我自嘲了一下,攏了攏了被風吹亂的頭髮,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中突然聽到這幽靈般的聲音的確是會讓人心跳加速,血液凝固。但更多的是期盼會有人出現在這裡,我知道自己是屬於外強中乾型的女人,在別人眼裡我可能是一個衣食無憂,工作生活都充滿激情的女強人,每次與朋友相聚,她們就會帶著羨慕的眼神和口吻酸酸地說:「南飛哦,你看你,福氣都好啊,老公嫁得好,工作又是這麼好,吃穿都不用愁的,就算天塌下來,你老公都會給你頂著......」
每當這時,我都會笑笑,當然了,這是苦笑,當然,這些信息是我傳遞給她們的,並不是因為虛榮,而是不想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袒露在別人的面前,害怕被別人看不起。我從小就自卑,這種自卑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父母也很自卑,自卑到敏感,別人稍微有一個眼神,就認為是看不起,就會斷絕與這個人交往,一個家庭的窮是有原因的,就如我家,父親30才生了我,因為窮,因為他能力有限,因為他不思進取,所以,我們從小就很窮,所幸的是他們給了我一股上進的毅力,所幸的是,他們給了我一顆不服輸的心,不怕苦的意志,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包袱著我自卑脆弱的心,我經常對自己說,知命而不認命,只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一定會改變現狀。
等了半個紀之久,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之外,世界還是如此的寂靜。我扭了扭僵酸的脖子,「趕緊回家,趕緊回家,快點離開這裡」我有一種迫切得想逃離這個讓我感到害怕的仙境,感覺這個地方太靜了,靜的讓人感到詭異,靜的讓人感到窒息。
就在拔腿之即,那似有似無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呻吟聲又再次響起還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還真有人!太好了!感謝上天眷顧!」我秉住呼吸,壓抑著因激動而顫抖狂亂的心,細細傾聽聲音的來源處,為防止突變,俯身撿了塊有稜角的石頭,死死地拽在手裡如石化般佇立著,緊張中帶著些期許四處張望。
「咳,咳,咳......請留步!請......請留......步!」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飄蕩而至。我即緊張害怕又好奇踏實甚至有些興奮,這個聲音雖然輕,但是這畢竟是從人的嘴裡發出來的,而且是一個活人。我尋著聲源四處尋找,手,因為情緒的波動而微微顫抖,堅硬的石頭深深地咯吱著我的手心,生疼生疼,但我仍舊死死握住,如果對方真是一個壞人呢,雖然,我年老色衰,身無分文,就算人家不會對我起色心但也不敢保證他不會對我起歹意吧,對方又不知道我包里是否真得有錢,還是小心為上吧。
「咳,咳......可否移步......」這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咳嗽聲打斷了,伴隨著深一層淺一出的喘息聲,好似隨時都要斷氣的感覺。細細地搜尋著聲源,我終於在一塊大石頭旁處,在濃密的花草間找到這殘弱的聲源,這人已被花遮掩得嚴嚴實實,若不喊叫,鬼都不知道這裡居然還有一個人躺著,我扔掉石頭,雙手並用,終於扒拉出一個人來。
「你好!有什麼需要我幫你的嗎?」看著草叢間那個灰白色的身影弱弱地問。滿懷的希望卻有點惆悵失落。我連續問了幾遍卻不曾答覆,又不敢冒冒然然地幫他翻身,我膽子小又怕事,不管是什麼情況什麼人,安全第一,我現在唯一能自保的就是站起來遠遠地望著,以不變應萬變,現在的人心都隔著厚厚的脂肪呢,我還是悠著點的好。
隔空問了幾回,那人依舊紋絲不動,深入骨髓般地咳嗽,向我證明他還活著,沉重地呼嚕聲像似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里上不來下不去,聽得真叫人揪心。「怎麼辦,怎麼辦,我是上前呢,還是管自己走呀,如果上前了,萬一賴上我了怎麼辦呢?我可不是什麼土豪可以這麼任性的去做一件力所不及的「好事」。可是,如果一甩手走了,萬一真的是需要幫助的人,萬一錯過了救治的最佳良機呢,我不僅良心上過不去,還會受到道德的譴責。」唉,好傷腦,就在我進也不是,退也不行,一籌莫展時,那個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動了動便摸著石頭吃力地爬了起來。
這人,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凌亂地散落著,削肩瘦骨,在風中瑟瑟發抖,身形狼狽不堪,衣衫也破舊不整,但卻也難掩那英氣逼人的氣質。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身為21世紀的我,看過多少科幻片、懸疑驚悚片,還有形形色色的鬼怪片,面對這個儀容行為舉止奇怪的人,腦迴路絕對是害怕的。害怕這貨像異形、貞子一樣,突然從長發下面露出一張可怕的臉,滿嘴獠牙,一對眼白死死盯著你。
空氣像被凍住了一般,我靜靜地站著,搞不懂,既然這麼害怕了,為什麼不撒丫子跑呢?也許人的骨子裡天生就有好奇心和所謂揭開真相的畸形心態吧,現在我的就是這樣的。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夕陽已快落到山頂了,在呼哧聲中,這人費了很大的氣力才將沉重的身子靠上圓潤如玉的石頭上。我不是這種麻木不仁的人,在這過程中我一直備受煎熬,但是我真得非常害怕,恐懼使我無動於衷。
微風蕩漾,掠過我眼角的細紋,輕撫我星點的銀絲。我靜靜地凝視著面前那張蒼白毫無生氣的臉,清秀的五官再加上一頭烏黑綿長的髮絲,要不是那好聽的男聲,真不能分辨出雌雄。看他這一身長衫寬布,衣帶飄然,香袋別身的,估計也是一個古風愛好者。不過也是,這樣的美景,怎可能沒有人涉足呢?這豈不是太辜負了大自然的恩惠。
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人,不知下步該如何應對。看這人病入膏肓,衣衫襤褸一副落魄相,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難不成,跑到這裡來尋死的?」我瞪大了珠子看著他,不知為何,在我腦中會突然冒出這念頭。看他模樣也就二十齣頭,年輕得很,死了倒是可惜。
「哎!你是不是哪裡受傷了?」我上前幾步。但這人仍然緊閉雙唇,眼神飄忽。
我頓了頓,急切地問道「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你是怎麼來的?這附近有沒有車站?你有沒有帶手機?」連珠帶炮的問題把自己都問呆了,儘管我聲音柔和但是語氣卻十分焦急,恨不得從他嘴裡能說出對我有用的信息。
我也知道我不該這樣的冒昧,更不應該在他這樣的狀態下提出這麼多我所關心的問題,我應該伸出援助之手。可是看到這樣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人,我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去幫助他。可這人依然不作聲,遊離的目光終於聚焦在我臉上,一張灰白毫無血色乾裂的嘴唇微張著,一臉的驚愕,痛苦的眼神里摻雜著驚喜興奮,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方有人的氣息。
天蒼蒼也,地茫茫兮。蒼穹中,夜歸的鳥兒成群飛過,這樣的等待讓我備受煎熬,要是在以前,我這個急性子,早閃人了,可現在......
時間一點一點在尬望中消逝,他原本渾濁的眼睛逐漸清澈明朗起來,眼神如絲柔般溫暖,如孩童般單純,臉色也越來越紅潤,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這難道是迴光返照?」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有些莫名緊張,下意識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柔聲道:「你看時候也不早了,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哪裡受傷,問你也不回答,你可以跟我說說哪裡不舒服嗎?這樣......」我還沒有說完話,突然,一陣歇斯底里般的咳嗽聲打斷了我的話頭,緊接著一股鮮血從這人嘴裡噴涌而出,單薄身子如狂風中那片凋零的樹葉癱軟如泥。
我愣了一下,頓時慌了神,顧不得敲詐勒索,顧不得妖魔鬼怪,手忙腳亂急忙衝過去扶住,用手掌溫柔而有力地撫摩著瘦骨嶙峋的胸脯,這人身上哪有一丁點肉啊,除了一張皮就是骨頭,連骨頭都是那麼細瘦,不由地心一酸好自責更多的是無名的心疼,眼淚也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不知是因為做了媽媽才有的柔情,還是因為那個能觸及到我最柔軟地帶的人,眼淚就這樣一串一串往下掉。
咳嗽一聲緊似一聲,鮮血一口接一口往外噴,大有不把肺咳出不罷休的架勢。
「求你不要再.....再咳了......!我們去醫院好嗎?你走不動,我背你去找醫生,好不好,你不要再咳了......!」猝不及防的我邊哭邊替他輕揉胸口。活了大半輩子了,這種場面也是頭一次遇到,現在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不想這人死掉,他還這麼年輕,我更不想獨自面對死亡,我害怕見到死人。
過了許久,這人方才回過神來,勉強地扯動嘴唇,微笑地對我點點頭,以示謝意,下意識用袖優雅的輕輕抹去嘴角邊的血跡。我半摟著他靜靜地看著,心裡卻擔心他是否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或者是可怕的傳染病。
「姑娘,莫怕!在下蔡生無意驚擾到姑娘,望姑娘見諒!在下在此處已有數年,望穿秋水終不見生人路經此處,我已油盡燈枯,再無生還之日,數年來以雨露花草裹腹,苟喘殘延,終不敢撒手追隨曌靈帝而去,有辱重託!」這人微弱地訴說著,時不時被咳嗽聲打斷,著實讓人聽著揪心。
「所幸!」突然,這人兩眼生輝,直勾勾地盯著我。「所幸,得曌靈帝庇佑,姑娘,你來了,你乘著風來到我的身邊,感戴曌靈帝的恩澤」!他說到一半就沒氣力了,兩道精銳帶著強烈渴求的目光注視著我,努了努嘴,因為虛弱終不能出聲。
看著他蒼白近似透明消瘦的臉,嘆息了一聲,騰出手來從背包外側袋裡取出已喝了半瓶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在身上擦了擦瓶口,抬起他的頭,一點點地將水喂進那張乾裂的嘴裡。唉,看來這人病得真不輕,開始胡言亂語了。光靠吃這些東西就能度過數年,不是神就是妖了,數年時光,爬都可以爬出去了,還在原地等人出現,唉,可憐的孩子。
我用衣袖拭去殘留在他嘴邊的血痕,柔聲道:「蔡生大朋友,乖,聽話,不要再說了,我懂我懂得的,現在你聽我的,少說話多保存點體力,既然你遇到了我,那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既然是緣分了,我們彼此都要好好珍惜,是不是,你答應我好好地活下去,我等一下背你出去找醫生看病。但是,你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又怎麼走出去?」要是以往的性格,我早已問個蘿蔔不生根了,看他是個病人只能壓抑著自己滿腦子的問題像哄小朋友一樣哄著他。
「此處名為墟渡罅,實屬五國廢棄之地,亦不祥之谷,聽祖輩先人之言此處曾草木不生,人畜不近,數千年來四國戰事頻頻,只為爭奪一件寶物,此物之神力無人不曉,無人不知,五國君主都想佔為己有吞併他國,獨霸四野,可神物就是神物,來去無影,變幻無窮,只聞其名不見其」。蔡生氣息殘弱斷斷續續向我娓娓道來,神情卻興奮異常。
「哦!」聽到他無影無蹤的瞎掰,心頓時涼了一大半!本滿懷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看來這人不只是身子有問題,估計腦子也不正常,估計是病糊塗了!好吧!為了不刺激他讓他心情平和少咳嗽少吐血還是順應道:「既然寶物來無影去無蹤,那他們知道寶物在哪個國家呢?又怎麼爭奪呢?」問完這些幼稚可笑的問題后,自己給自己一萬個白眼。
蔡生道:「當寶物出現在某國的時候,那裡就會出現七彩光暈,從天一傾而下,漪漣蕩漾如水幕,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追尋光源,在盡頭可以看到寶物,寶物展現在世人的形態也不一,只有有緣人方得睹其尊容。此人也終將被器重,一生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伴左右。但......好景也不長,寶物很隨性,在不知覺中又消失了......最初尋得寶物之人也一併消失,無人知曉去處,五國戰事連連,外人眼裡是為了爭奪寶物,但在明眼人眼裡卻並非如此,他們就是想獨霸天下,為一己私慾......以至於生靈塗炭......」他突然血氣上頭,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我見狀趕緊安撫道:「嗯嗯,是的,是的,這群人實在太過份可惡,日後我定見一殺單,見二殺雙!」語氣中故添加了許些憤怒。
「此話當真?」蔡生猛一回頭,雞爪似的手指緊緊扣住我的胳膊,眼中流光溢彩。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讓我嚇了一跳,越來越覺得這個人是從精神病醫院逃出來的。心裡一陣哀鳴,幸好他沒有做出過激傷害我的舉動。
為了迎合他,不得不再小心翼翼繼續道:「嗯,當真!但是現在我們還先從這裡出去,再不起身的話,天馬上就要黑了,你看這荒郊野外的,說不定有豺狼虎豹。」我堅定地點點了頭並做了一個被野獸吃掉的表情,想引起他的共鳴。
他緩和了一下道:「姑娘,莫急!蔡某時限將近,聽聞姑娘適才這番豪言壯語為天下蒼生急所急,恨所恨,蔡某感涕......但在下的還有使命還未完成......」說到此處,那人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從剛才直到現在,這個人一直在磨磨唧唧,唧唧歪歪,拉他不動,動他不得,無名之火冉冉升起,真想一拳把他打暈,直接扛起就走,但又不知道打哪裡才會昏厥,只好隱忍著。
沉默了一會,他忽然抽走我胳膊上的手,吃力地伸手在石頭底下摸索了一陣,從石縫裡拉出一個灰布包袱,他寶貝似地拍掉上面的泥土,神情莫測的注視了良久,才把眼睛投向我,更咽道:「姑娘能否幫在下一個忙......?」唉,不知道這人又唱哪一出了。好吧,演戲就演全套的,更何況他是一個病人。
「嗯!?需要幫什麼忙?你說,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定能做到。」我柔聲應允著。他看了我一眼,動了一下嘴唇,沒有出聲,只把包袱緊緊地抱在懷裡,就像一個既將與孩子分離的母親,無奈、不舍、痛苦、全化成淚水噴漿而出,瞅得我哭笑不得。
一股氣上來,不由分說,奪過他手裡那個灰不拉幾的布袋子,打開自己的背包往裡一塞,拉過他的雙手,蹲下身子強行將他背上,管他三七二十一,走了再說。這個人身材欣長,又正值年少,對於一個還不到1米6的我來說,能這樣輕鬆地背起,足可以說明他是多麼的單薄瘦弱。
他不作聲,軟軟地趴在我背上。
一陣陣寒意透過衣衫直逼肌膚,我不由冷不丁地打了一寒顫,冰涼地液體一股一股從脖子處滾入到我胸前的背包上,不知是淚水還是口水,耳邊呼出來的風也是冷嗖嗖的,他兩隻胳膊無力地搭著,隨著步子一晃一晃,蒼白得瘮人。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一腔的熱血也已降至零點,衝動是魔鬼,但是又不能見死不救,這個萬惡的善心折磨著我的道德。從這人的生命體征上來判斷,感覺不像是正常人了,難道是癮君子?應該是,可是,就算是癮君子,這體溫不會這麼低,難不成是吸血鬼......正當我胡思亂想之中,耳邊再度響起近似空靈的喃喃囈語。
「唉,你一介凡人如何面對這一路崎嶇,險象環生的境地.....還有啊,.姑娘,包袱千萬不得解開,切記,以免引來殺生之禍及不必要的災難,你就沿著這條路背陽而行,大概行五六天,翻過兩座山,就是我們琉璃郡的邊境,東南邊境正是聱牙將軍鎮守,他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尤其是他的那把流沙戟,更是讓三界生畏......」蔡生在我耳邊柔柔細語,為我的處境嘆息擔憂,更為那位將軍敬仰膜拜。
已走了許久,也不見他有害人之意,只絮絮叨叨念個不停,驚恐之心方才安定。怪自己胡亂瞎想,要真是吸血鬼,我還能挺到現在?這人要麼是癮君子,要麼是病入膏肓神志不清,其他不提,就他對我的稱呼就不正常,一口一個姑娘,我都足足可以做他媽了,還姑娘,真是可憐的孩子,憐憫之心再次油然而生。
「那我們一起行五六天,一起翻過兩座山,一起去找那個將軍,可好?」我用力一聳,讓他在我背上更舒服一些。
「嗯,甚好!」他聲細小如蚊,冷冷的鼻息斷斷續續。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蔡某生前不能報答姑娘的恩德,羽化后將會在曌靈帝前告知你的功德.....」
「我?嗯,我叫葉南飛,葉子的葉,南北的南,飛機的飛。不要叫我姑娘了,我比你媽媽小不了幾歲,你叫我葉大姐或者葉阿姨都行。」頓了頓,我接著道:「等我們出去了,先送你到醫院,然後再聯繫你的家人,以後啊,少參與一些危險性的活動,尤其是有些場合能不去就不去,能不參與就不參與,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家人看了多傷心難過啊,畢竟還年輕不是,家裡人也擔心,是吧......!」我背著他像老媽子似的喋喋不休,他倒也乖巧,一邊柔柔地應允著一邊用手撫摸著我胸前的背包,悲戚不舍。
我低頭看了一眼背包上手,不免有些好奇:「這包袱里的東西是不是很珍貴?看你這樣不舍,我猜肯定是你很寶貝的東西了。」
「勞煩葉姑娘,親自把這包袱務交於聱牙將軍!」我不知如何回答,沉默著。見我不出聲,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把頭在我的脖子處埋得更深了些,我感覺到他的吻痕,冰涼濕潤無比依戀。
我頭皮一炸寒毛倒立,血液沸騰全身僵硬。
「不會真是殭屍吸血鬼吧!我滴個媽呀......!」我的手腳開始不聽使喚了,好幾次趔趄得差點摔倒,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前行。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似的,拍拍我,示意放下他。這更合我意,雖然,他的身子像乾柴一樣輕,但手長腳也長,我背著他,為了不讓那兩條筷子似的腳著地,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堅持著。而且,他又這麼神秘可怕,人鬼不分,放下他,就如放下心中的那塊石頭。
我找了一塊可以依靠的石頭,輕輕地把他安頓好,取出水餵了他幾口,看上去氣色好了些。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眼神中滿是期待,那樣強烈那樣渴求。我蹲下身來,看著他不知所措,我都開始感到迷茫了:「這個人看上去並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但是,他的行為動作,言語表情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呢?而且又很緊張這個包袱......難道,該不會是......」?我一個激靈,重新把他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通,瘦骨嶙峋,面容蒼白,鼻涕橫流,胡言亂語......越看越像電視上放的癮君子。
「我去,差點成了炮灰了。」他煞費苦心地編了一大堆情節故事,最終的目的是想讓我去送貨,幸虧姐姐我聰明,要不然成了二百五了都還蒙在鼓裡。「不行,我得想個計策穩住他,然後再想辦法拖住他尋找更多的機會脫身,同時再幫他去醫院治病」。
正想得出神,蔡生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坐在他身旁。我有些芥蒂但更多的是同情,年紀輕輕把自己折騰這般田地,這是何苦來著。我嘆了口氣,撫平了衣角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替他理了理衣服,他身上的那件長衫殘破不堪,已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心中又湧起一番酸楚來。
他努了努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怔怔地看著我,可能我在他眼裡估計也是一個捉摸不透奇怪的女人吧,一下子熱情似火一下子冷若冰霜,可能他也知道他所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放在心裡,就像大人哄騙的孩童般讓他開心。
蔡生輕嘆聲,攤開手,閉目凝神,原本蒼白的皮膚此刻更近乎透明,一層像黴菌菌絲似的絨毛瞬時布滿他全身,毛茸茸的一片。不多時在他的手掌內奇迹般地浮現出一顆黃豆般大的珠子,此珠晶瑩透亮,珠身彌散著淡淡白光,絲絲縷縷,亦虛亦實。
他望了一眼如痴如呆的我,又輕嘆一聲,拉過我手,將它輕輕托在他手掌中。我只怔怔地看著他,不為所動,先前的假設都化為烏有。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呢?如果是夢,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釋了,但所有的記憶中我還沒有一個夢像今天這樣真實逼真的。要是現實更是說不過去了,在21世紀里沒有哪條新聞報道有異能人士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難道是魔術么?」我伸手撫摸著他臉上那層似菌絲般的絨毛,舒適柔綿,湊近了細看,與我們身上的寒毛並無兩樣,只是色如白雪濃密如織。
蔡生倒也不在意我這個中年婦女的輕薄無禮,任由我的手在他臉上又摸又扯。
我心知他有意縱容我的放肆,一是想解開我的疑慮,二是取得我的信任。
但生活在21世紀的我還是很難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唉,不想了,想多了,腦殼兒疼!繼續再觀察,看看他接下去的反應吧!」我把眼光收回到被蔡生托著的手。
只見蔡生輕噓一聲似放下千斤重擔,他將那顆被淡淡白光籠罩的珠子倒在我手心上,然此珠子似乎很有想自己的想法,它上下浮動很不情願。
「這是送給我的么?」我看向蔡生,他頷首點了點頭。
「哎呀真是的,雖然我笨拙粗野又沒見識,但你也不用這麼慷慨大方吧!這讓我多不好意思。我們先從這裡出去,聯繫上你家人,你呢,把病治治好,到時再請我吃一頓飯就ok了,如果你覺得一頓飯還不能表達謝意,那就兩頓,哈哈哈哈,這顆珠子這麼珍貴,你還是自己留著......」我尷尬地笑著伸出兩指想把那顆一直散發著光暈的珠子還回去。
但當指尖觸碰時卻發現兩指之間並無一物,猶如在空氣之中,我一臉詫異再次看向蔡生。
他動了動,吃力地坐直了身子,枯瘦的雙手緊緊握住我,緊閉的雙唇仍舊沒有血色,但眼睛卻迥然有神。不知什麼緣故他渾身開始簌簌輕顫起來,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透亮。
晚霞中,星星點點晶瑩的汗珠不停從他皮膚處滲出,沾在柔密細軟的寒毛上,似鱗非鱗,似羽非羽,一頭烏黑長發瞬間從髮根雪染到發梢,他依然緊拉著我不放,生怕我逃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再次刷新了我的認知,我瞪著雙眼驚愕地看著他,忘卻了害怕忘卻了掙扎,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深情地看了看浮在我手心裡的珠子,急急道:「姑娘,這是泣血珠又名鳳雛丹,能保你百邪不侵,萬毒不近,守護你魂魄不灰飛煙滅,生命得以延緩,前方路途坎坷險惡,望姑娘一路謹慎為上......我......我將要隨曌靈帝而去了......姑娘請務必把包袱交付於聱牙將軍之手,他會幫你找尋回家之路......」眼前的蔡生如林中精靈,瑤池仙子,周身散發著氤氳的光暈,虛幻又那麼真實。他的臉,冰涼如水,通透如晶,堅硬如石,在夕陽的輝映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姑娘!姑娘!」蔡生虛聲呼喚!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疑似外星生物的男子,恍恍惚惚。
突然,他拿起珠子朝我胸口猛地一拍,頓覺一股暖流湧向心田直入骨髓疏通四筋八脈,混沌之感一掃而清,渾身一輕,無比通氣舒暢,我還沒來不及回味,就被他拽到到鼻尖處,冰涼生硬的唇已深深地吻上我的額頭,刺痛火燙。
他動作乾脆利落一氣呵成,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慢慢透明成粉,啪得一下炸開,如彩色水泡隨風一起消失在鮮花爛漫的仙境中。「姑娘,勿忘!」動聽之聲依殘留在耳際,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