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野人家
「他!」就這樣從我的視線里突然消失了,就如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一樣,一樣的神秘莫測,一樣的莫名其妙,一樣的來無影去無蹤,到最後連根頭髮絲都不曾留下,果然我還是在夢裡。
絢爛的晚霞,輪圓濃抹的夕陽,遠處山峰青黛,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分不清是人生還是夢,一路走一路忘,一恍惚已是髦髦之年。
雖一直堅信這是夢,然而為什麼心裡像堵著塊棉花般的難受。蔡生的言情舉止使終回蕩在我腦海中,剛剛還是一個活生生的,有呼吸有心跳的一個人,突然就在幾秒鐘之內,瞬間羽化成風,現在連任何假設都沒有必要了,蒼穹下又剩下一個形單影隻的我,壓抑得無法喘息。
眼淚如潮水洶湧而出,我討厭這樣的夢!亦真亦假,真假難辨。我為自己當下理不清道不明的處境而哭,為擔憂孩子而哭,為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而哭......
「回家,趕緊回家去!」我拔腿瘋狂地拚命向前跑,一不小心被腳下的東西絆住,重重地摔在地上,粗糙的泥土狠狠地刮擦著手腳,火辣辣鑽心的刺痛感告訴我,我並沒有在做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真實實,剛剛發生過的。
我虛脫般的躺在地上,任淚水鼻涕一起泛濫。這太匪夷所思了,這樣的情節一般出現在虛構的電視劇,電影里,但是現在居然真真實實地發生在我的身上,任憑大腦飛速搜索著自己已知的知識都無法來解釋發生的事情,這實在是太荒誕了。
這難道是某個大腕或機構出資給我設一個局來觀察研究什麼人性?或者我在某個遊戲的場景里,就像電影《飢餓遊戲》中那樣。可是,這絕對不可能,先不說現在的科技是否已達到這樣的水平,就算要研究也斷不可能找我這樣的一個老阿姨作為對象。成本高,收視率低,這種虧本的生意,沒有哪個傻子會來做的。
但不管是真實的還是在夢裡或是在遊戲里,目下最重要的是怎麼出去,畢竟我現在是有血有肉有觸感痛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我要回家,我想我家孩子,我想我家那口子,沒有什麼地方比家更加的溫暖!」我躺在他消失的草地上,開始冷靜思索。也許是我想偏了,琉璃郡可能是一個少數民族,或許是一個部落,而且,還不曾公佈於世。當然,交通不發達也是情理之中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此去,除了道路艱辛,可能還存很多很多在我意料外的危險,比如那些飛禽猛獸,豺狼虎豹,還有一些毒蟲巨莽......想著想著,害怕得讓我不禁渾身一顫。片刻,我又笑了起來,怎麼可能,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看看這個地方也不像是雨林,亞馬遜河。
不管了,先離開這裡,遇見人一切就好辦了,很多自然現象是我們人類目前根本無法解釋得通的,就像蔡生一樣,感覺就像是得道高人死後還能羽化,就像我自己一樣,明明在床上的,突然地就出現在這裡。
舒展了一下筋骨,起身,從地上拾起背包,彈了彈上面的泥土,眼前又浮現出蔡生留戀的眼神。雖他一再叮囑不要打開會對我不利的包袱,如其不明就裡,吾自食瓜,不如膽子大點打開看看是否有違禁物品。
遲疑了一下,從背包里取出那隻灰不拉幾毫無份量的包袱。好奇地解開結,一層又一層,直到第八層,才看到一塊藏青色的布,扯開一看,是一件藏藍色長衫,看不出是漢服還是和服,我對這個不敏感,摸上去軟軟的,手感挺舒服,往底下翻去,一雙皮革做的鞋子,看上去挺新的,再往底翻了翻,除了這兩件物品之外,別無他物。
「不會吧,這就是蔡生的寶貝?」望著眼前這兩件毫無特色的東西,覺得既好笑又無趣。但又不死心繼續仔細翻找著,甚至把整件衣服連同布都用力地抖了幾抖,依舊不見他物。
拿眼瞄了一下兩隻東倒西歪的靴子,「會不會藏在鞋子里了呢?」突發奇想,急忙丟下布和衣衫,提起鞋子,使命地倒,使命地.....。黑線呀!又想錯了,鞋子里啥也沒有倒出來,只飄出了一片羽毛,一片帶齒輪邊的羽毛,羽毛也尋常,顏色也是普通黑色,不見得有多稀奇,窮折騰了一回,把羽毛放回原處,整理好包袱打好結再次塞回背包里,我依然還站在夕陽下,有點二丈摸不著頭腦,哪有蔡生說得那麼恐怖,什麼殺生之禍及不必要的災難,我,葉南飛不是好好的么。
「而且就為了這兩樣東西?翻山越嶺大老跑到一個叫琉璃郡的地方?會不會我大腦出現幻覺了,剛才的情景人物及這個包袱一切會不會都是在幻覺中幻想出來的?包括我自己遭遇。」
「好煩啊,我搞不清楚了,到底是現實還是幻覺或是夢境。可是,回想起他的眼神和對我鄭重的忠告,感覺又不像是尋常物,看來我真瘋了。」我一邊把東西重新放入包袱里一邊自諷自嘲著。抬眼望了望即將落山的夕陽,辨認了一下東南方向,大步流星撒腿就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村子,有人的地方就好辦事了,要不然還沒有走出這裡,就先去西天見老佛祖了。
由於父母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上完初中就輟學了,16歲懵懂的我就跟著村裡人去廠里打工。當同齡人還在菁菁校園中之乎者也時,我早已看淡了人間冷暖。家人亦是如此,亦奈何他人。
每當我發工資的時候,父親就會來廠里接我回家,說是買了好菜,給我補補身子,可在飯桌上,寥寥幾個小菜前卻圍著一大群人,全是父親的朋友,所謂給我補身子的菜,在他們談笑風聲中一掃而光。面對微薄的薪水,父親總會說,你個小孩子會亂花的,於是乎他只給我留下了一些生活費,其餘的他以替我保管為由全入了他的口袋,我也特自豪,終於可以賺錢養家,孝敬父母了,進入社會的我,要學會掙錢,要學會生活,要學會獨立,更要學會與人相處。
一路朝東南方向狂奔,四周風景雖如畫,奼紫又嫣紅,美不勝收,但卻一片死寂毫無生氣十分詭異。天邊的殘陽在我的腳步聲中半遮半掩,涼風習習夜幕緩緩而至。我又急又慌又怕,此刻手腳也疲軟不堪,兩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體力也逐漸透支。
「不行,不行了,跑不動了!」我雙手叉腰,大口喘著氣,嗓子眼處火辣刺痛,乾渴得連連作嘔。人到中年,又缺乏運動,剛才那幾步下來就差點要了老命,所幸身無半兩肉,要不然還沒有回家就先領了盒飯。
回頭看看,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這裡不是花就是草不是草就是花,連個明顯的標記都沒有。檫了一把汗,稍作調整,深吸一口氣,繼續朝東南方向奔去,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找避身之所。
當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在山際邊時,我終於看到了絲絲縷縷的輕煙忽隱忽現懸挂在天際邊著。絕望的心,就如落水的人兒突然抓到了稻草,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有煙的地方肯定有人,有燈光的地方肯定有人家,這是老師曾經講的故事裡的一段描述。我興奮地忘卻了所有的不適,腿腳變得輕鬆,步子也跨得更快,想不到這個山谷盡如此寬廣,估摸著我跑跑停停息息也走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方才看到這堵墨綠色的草牆。這堵草牆與我腰身齊平呈帶狀,綿延流長看不到其終點,但寬僅是長的萬分之一。
暮色中,前方不遠處,隱現出一座低矮農家小院,粗細高矮的樹桿以房子為中心,將四周圍一圈成柵欄,好質樸的小院啊,好溫馨的感覺啊,這就是家的味道吧!平常忙於工作,上班下班回家,幾近乎麻木狀態,從來沒有像現在對家有如此強的感覺,真恨不得現在就乘風歸家。
隨著步子的加快,小院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眼前。這是一個非常樸素整潔的小院,院落中央有一張結實厚重的長方形木墩,長約一米,寬也有一米五六,差不多一張兒童床大小,這張桌子佔據了院子大部分的空間,桌子下面擺放著幾隻粗糙的木桶,碩大厚實,桌上堆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刀具,造型奇特粗劣,看得我心口直跳。桌子前方是一個烏溜溜圓形似水塘的大水坑,幾塊平整光滑的石頭沿著坑邊圍成一圈,一條排水溝從大水坑處穿過圍欄一直伸向院外。
小院右前方坐落著一間陳舊低矮用石頭泥土堆砌而成的房屋,大小不一的破洞讓牆面看上去更加殘敗不堪。房子四周及柵欄處長滿了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花朵,異常妖艷,空氣中隱約瀰漫著一股淡淡腥味,說不上來是什麼氣味。
煙,正從房頂溢出,飄飄渺渺,屋頂是用草枝編織而成,厚厚覆蓋著,如牆壁一般,屋頂也是千蒼百孔。房子的面積不大,目測了一下,大概也就一百來個平方,呈東南走向。
看這破敗的程度,應該有些年數了,可為什麼不修整一下呢,都成這樣子了還能住人嗎?
再舉目環顧四周。我後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坦山谷,剛呆過的地方,我前方百米外是巍峨深遠的大山,它就像位巨人一樣伸出雙手向兩邊延綿不知其向,並將山谷緊緊入懷。小院就坐落在山與谷之間,孤零又突兀,溫馨又詭異,尤其是院中那些刀具讓我不寒而慄,踟躕不前。
大門敞開,黑洞洞一片,屋內漆黑如炭,只有屋頂溢出來的煙在向我證明這是一戶人家,此刻在這寂寥的夜幕中這小院這房屋更像是一座冒著青煙的墳墓,看得我心裡發怵。
「蔡生不是說這個墟渡罅人畜不近的嗎?難道現在看到的跟蔡生一樣也是從我腦子裡幻想出來的?」唉,迷茫頭痛!
站在院門外,咽了咽口水,壯著膽,朝里輕輕的喊了一句:「有~~~人~~~~嗎?」等了許久,不見燈亮,更不見有人出來。
「可能我的聲音太輕太弱了,裡面的人根本沒有聽到!」望著黑洞洞的門,腦中忽閃著各種書上看到的,電影里放過的可怕的場景。我再次提氣,大聲喊道:「有~~~有~~~人~~~~嗎?有人在嗎~~~~?」。「她姥姥的,喊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人應聲。
「是主人不在家?還是壓根就是棄屋一座?可那屋頂的煙是又是怎麼冒出來的?不會真是一個鬼屋吧!」越想越害怕。
「今晚必葬身此地了,跑又跑不過人家,躲也沒處可躲,怎麼辦呀?望著前方百米外那一座座黑幽幽的大山,咽了咽口水,我寧可選擇再回到那個山花爛漫的谷中去,打死也不會去那山裡藏身」。正當我一邊揉著餓癟的肚子,一邊暗自思忖一籌莫展時,屋內火光驟然,搖搖曳曳,穿出牆壁殘洞,穿透屋頂窟窿,在黑沉沉地夜幕下格外的刺眼。
驚喜中摻雜著害怕,我靜候在柵欄外,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犬搖著尾巴等著人來幫助。可......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有人從那扇門裡出來,我也沒有勇氣走進去,高昂的熱情也逐漸冷卻。
現在也不知道幾點了,看看頭頂懸挂的月亮和身上的寒意,時間應該也不早了,白天還是艷陽高照,暖洋洋的,怎麼到了晚上卻是陰冷入骨,寒氣逼人。我縮了縮脖子,把牛仔外套向胸口攏了攏,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背後是空曠死寂的原野,前方是幽深莫測的大山,這些真實的視覺、聽覺、觸覺難道也是我腦中幻覺中一部分嗎?唉,豁出去了,就算是幻覺,我也要去面對。
我清了清嗓子對著院子大聲道:「裡面有人嗎?」連呼了幾聲,屏聲息氣細細聆聽。一陣窸窸嗦嗦類似衣物摩擦聲從黑洞洞的門內若有若無傳出。我趕緊又高聲喊了幾聲。滿眼渴盼地緊緊盯著那個門,緊張得連心都要跳出來了。
一個矮小的人影舉著微弱的燈火若隱若現從大門內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我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著,好奇、期待,緊張、害怕、興奮。不知因為過度緊張還是興奮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慄起來,看到這個身影這個走姿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我男人的老奶奶,一個將近九十歲的老人,也是這樣矮小,走路也是這樣慢騰不穩,心底那一抹思念湧上鼻尖化作漣漪隨淚而下。
「何人?」黑影在門口停住不前,沙啞低沉的聲音中透出驚恐。
「是人!是一個老人哎!不是我天馬行空想像出來的可怕怪物!」大晚上的,我怕嚇著老人,趕緊道:「您好,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叨嘮您,我是一個過路人,眼看著天色已晚,您看這荒效野外的,能否今晚借一宿......?」說完,眼巴巴地等著回復,心裡好擔心她會因為我是一個陌生人而拒絕我。
我的出現足實讓這位老人局促不安,只見她站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會,最終還是走過來為我打開院門,院門和房子的大門相距不遠,看她走來時腳步穩健利索與剛從門裡蹣跚出來時的反差極大,簡直是兩個人,我怔怔地看著,懷疑剛才自己看走了眼。
正愣神時,她已行至跟前,滿臉的詫異不亞於我,她一邊用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一邊用手為我嫻熟地打開院門,連連說道:「快請進,快請進,更深露重的,別染了風寒。」清脆的聲音里難掩喜悅,我咯噔一下心裡直發怵,剛才明明是一個年事已高,聲音嘶啞的老太太,可現在立於眼前的,雖然看不清長相但絕對不是一個老人,她見我不動,便伸手輕柔地將我拉進院內。
「感謝帝曌靈帝祖恩德,讓老媼在有生之年還能遇到生......貴人!這是多大的福澤哦!」她邊說邊雙手合十朝著月亮拜了拜。
我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尷尬又不知所措,本以一個野落魄的人來麻煩別人,能給一個溫湯熱茶已心滿意足了,想不到這家主人竟是如此的熱情還給我「貴人」這樣一個尊稱,想是許久不曾有人登門拜客了,自下思量,看來這個地方的確偏遠,但我怎麼就突然來到這裡了呢!抬頭看看那輪皎潔的彎月,心中無限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