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

難民

厲埏川和系宇在外逗留太久,在庫房周圍仔細查看了一夜,趁著夜間無人原想著能夠查出什麼來,沒想到竟是一無所獲,再回去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周聿起得早,看見厲埏川和系宇回來,才反應過來他們二人這是一夜未歸。厲埏川簡單說了下火油的事情,提到了那位軍師。

周聿想了想說:「這些天倒是沒看見,但是莫急,我有法子,等有了消息我定當與侯爺說。」

「那便多謝前輩了。」厲埏川頷首說。

「侯爺不必多禮。哦對了,昨夜侯爺沒用飯,又辛勞一夜,想吃什麼與我說,我這就去準備。」

厲埏川搖了搖頭:「前輩不用忙,我不餓。我先回去換件衣裳,稍後再與前輩詳談。」

「也好。」周聿頷首,「那侯爺先去休息片刻。」

厲埏川沒來得及換衣裳,就一頭鑽進了卓染卧房。卓染早就醒了,這會兒正坐在鏡子前發獃,聽聞房門響動直接起身,厲埏川眼疾手快上前伸臂扶了一把,將人扶好坐下來。

「起這麼猛?」厲埏川緩聲說,「身子還沒好,怎麼不多添件衣裳?」

卓染回眸握住他的手:「不是說我等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嗎?你去哪裡了?」

厲埏川抬手摸了摸卓染額頭,還沒說話,卓染就微微皺起了眉:「怎麼有股火油的味道?你幹什麼去了?」

厲埏川笑了笑:「鼻子這麼靈?」

感覺到溫度還是有些高,厲埏川便伸臂扯了外衫搭到卓染肩上。他站起身,站在她背後替卓染整理好長發,他說:「咱們之前不是說過,洛城的火油來得蹊蹺嗎?我一直讓系宇暗中調查,沒想到竟然真的查出來了。永州內竟然也有火油,數量不少,在一家廢棄倉庫里屯著,現在,雖然沒有人動這些東西,但我覺得背後的人肯定想要找準時機將這些火油運走。」

「我想,不是李成如的殘黨吧?」卓染遞給厲埏川髮帶,「畢竟李成如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元祿也是。」

厲埏川替卓染挽好頭髮,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他點頭:「嗯,我也是這樣想的。系宇會查這些事情的,此事你暫且不用擔心。」

卓染暗嘆了一聲,說:「說是讓系宇查,你也不是和他一樣在那裡待了一宿嗎?」

「怎麼了?」厲埏川俯下身來,湊近了看著卓染,「不高興了?」

「沒有。」卓染搖了搖頭,厲埏川蹲下身靠著卓染後背,從后將人整個抱住,摸到了卓染的手攥在掌心。

厲埏川輕聲說:「我賠罪好不好,瑕丘。想要什麼就與我說。」

卓染無奈笑了笑,說:「我真的沒有不高興,就是醒來沒有看見你,有些擔心罷了,但是回來了就好。對了,周叔呢?」

「回來時碰見了,」厲埏川說,「前輩精神就是好,這會兒說出去溜達一圈,一會兒就回來了。」

「嗯。」卓染點了點頭,她微微後仰靠著厲埏川,就跟提不起精神一樣,厲埏川摸著她的手指,就這樣將人抱起來。

卓染立刻抱住了厲埏川脖頸,說:「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出去看看。」

「我摸著你還沒好,出去了再傷風了怎麼辦?」厲埏川說,「我陪著你不好嗎?」

卓染搖了搖頭,厲埏川只能答應下來,給人裹了厚厚的衣裳,一併出了門。卓染一出來看著精神還能好些,厲埏川拉著卓染的手慢悠悠走著,卓染望著景色,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厲埏川察覺到卓染興緻不高,但也沒有什麼話說,自己的言語對卓染來說其實一點用都沒有,他說不到卓染心裡頭,尤其在這種情況下,卓染的心思他根本猜不透。

到底是怎麼了?

厲埏川微微皺著眉,卓染只是一直走著,偶爾掩唇輕咳幾聲,厲埏川替她揉著背心,輕聲說:「瑕丘,外頭太冷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卓染悶聲說:「無事的。你還沒回來的時候,我聽人說近來永州城來了不少外頭的人,就跟渝州城一樣,都是些難民,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州城的人。我想去城門外看看。」

厲埏川說:「難民?怎麼聶寒山沒有什麼動靜?他不應該最先動作的嗎?」

「所以我覺得此事很是奇怪。」卓染輕聲說,「聶寒山最近沒有想法也沒有動靜,這些人不能一直往永州城來。畢竟現在,永州城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查清楚這些人的底細,還是挺危險的。」

厲埏川點了點頭,說:「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你在生悶氣呢?」

卓染笑了笑:「都到份兒上了,我怎麼可能還生悶氣呢。弛越,我雖然很累,但是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覺得凡事都沒有那麼難了。」

厲埏川摸著卓染面頰,抿著唇角:「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就與你一起,你想去哪裡我就陪著你去。」

「嗯。」卓染頷首,「我答應你。」

永州城城防要比渝州還嚴,很多人被堵在了城門外進不來。卓染沒想到的是,聶寒山其實也在。厲埏川在不遠處看,他皺了皺眉:「這個聶寒山怎麼還這樣悶不吭聲做大事呢?什麼事居然還瞞著不說,這事兒不至於吧。」

卓染低聲笑了笑,說:「聶寒山嘛,其實我覺得他不足為懼。他現在不說,是因為之前的事情他心有隔閡,不管是為了誰,這看起來都是沒有別的理由的,所以這事兒也不能怪聶寒山。」

「你這意思是?怪我嘍?」厲埏川挑著眉。

卓染搖了搖頭,說:「我可沒有這麼說,二爺不要多想。聶寒山心思複雜,他不想說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們靜觀其變就是了。」

厲埏川拉著卓染往前走,到了地方沒露面,只是混在人群中,看著城門外那些人開始爭執著。厲埏川替卓染擋著風,他站在卓染身後都能清楚地看到前面的情況。

其實不是什麼大事。一路商隊,倒像是什麼坑蒙拐騙的隊伍,拉著幾車沒用的乾柴,車上躺了幾個受傷的,看起來很是虛弱,幾乎快要凍死的人。這個隊伍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厲埏川低聲說:「現在何處都是一樣的,渝州那時候收進來的難民,比起這些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不是這樣用的。」卓染低聲說,「不過我瞧著他們的衣著……怎麼覺得稍微有些熟悉呢?你看躺在車上的那個人……」

厲埏川皺著眉:「你這都能看出來?這衣衫凌亂不堪,蓬頭垢面的,你還能瞧出來熟悉?」

「我這不是說覺得嗎?」卓染說,「要去前面看看嗎?」

「還是先看看聶寒山打算怎麼做吧。」厲埏川說,「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嗯?」卓染看向厲埏川,厲埏川湊近了輕聲說,「我們來賭一賭,聶寒山究竟願不願意放他們進來?」

「不如賭一賭,他會不會告訴我們這件事情。」卓染說。

厲埏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聶寒山已經著人帶著這隊人進了城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沒人能夠進來。厲埏川驚訝片刻,他看向卓染:「你是怎麼知道的?」

卓染說:「尋常來了難民,根本不需要這樣仔細盤查。方才我們來的時候,聶寒山的人就一直在搜查什麼東西,還仔細盤問著,卻沒有任何想要放他們進來的意思,我就覺得他的目的不是為了盤查安全,是想放特定的人進來。而這些人,說起來聶寒山怎麼都不會告訴我們,我想,肯定有問題。」

厲埏川說:「那你這不是就坑我嗎?」

「你……二爺看不仔細還要怪我?」卓染回眸瞧他一眼,歪著頭說,「這叫什麼?」

「是,我就是沒看仔細。」厲埏川抵著卓染額頭,輕聲說,「還要在此處看看嗎?」

卓染說:「還是回去吧,周叔應當也快回去了。」

厲埏川點了點頭,拉著卓染往回走。

「你覺得那些人是什麼來歷?」厲埏川說,「近來也沒聽說有什麼大事啊?到底哪裡還生出這些戰亂?」

「所以我說賭一把,賭聶寒山會不會告訴我們這些事?」卓染說,「要是他願意說出來,此事可以不費氣力直接解決,可若是他不願意與我們說,那就得靠我們自己來查了。」

厲埏川挑著眉:「不用賭,聶寒山怎麼可能親自與我們說呢?他連這件事都沒有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卓染說:「是禕柯告訴我的。」

「常胤郁?」厲埏川說,「怎麼覺得他最近有些不一樣呢?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卓染笑了笑,說:「禕柯之前弔兒郎當的,說實話,周叔與我說他之前的一些事情時我還不是很相信。常禕柯是常家的人,想必你也聽說過當時皋都常家的事。常家作為大世家,禕柯從小就受書香門第熏陶,在常胤郁這層表面之下,他其實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我聽說,常禕柯在當時的皋都名聲鼎沸,憑著不羈放縱的性格俘獲了大多女子的心,提親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可是禕柯一家也沒應。我當時以為他只是在功夫上佔頭彩,沒想到連文學社上也是,這倒叫我有些佩服了。」

「那他厲害,還是永州才女厲害啊?」厲埏川添了幾分不屑,「我不管,反正誰人都比不過我們瑕丘。」

「得虧禕柯沒在這兒,」卓染說,「要讓他聽了這些話定然會落寞不少的。」

「他又沒說不讓人提?」

卓染說:「每一個人的過往都不希望作為旁人的談資,就像你我一樣,所以推己及人,我對禕柯的過往其實都是抱憾的。如果不是所謂的那些權爭,根本不至於如此。禕柯,就像是前塵往事一般,我叫他這個名字,是不想讓他忘記之前,人不能變得中空,否則連一陣兒風都沒辦法抵擋得住。可是我們也一樣,弛越,我知道你的往事,你也知道我的,所以我們可以互相暗示,互相激勵,可禕柯就不一樣了,禕柯跟著我,其實也是為著情義來的。」

厲埏川努著嘴,他很少做這樣的表情,卓染挑著眉笑了笑,說:「二爺這是什麼表情?我還是看見伯野做這個動作的,沒想到二爺做也如此好看啊?」

「我怎麼聽著,你這麼關心常胤郁呢?」厲埏川莫名想到了之前很多事,他說:「你們關係真的這麼好?你還知道常胤郁不怕被摸喉結,還知道他之前的事情,還關心他的心情,我這……怎麼就覺得這麼不對勁呢?」

「弛越,吃醋也要看時機。」卓染微微正色說,「我和禕柯只是好朋友而已,他雖然叫我小主子,可我從來沒將他當成僕從,你也不要亂心……」

「怎麼,」厲埏川湊近了卓染,「允許你到處散播魅力,不許我提幾句?」

「阿埏……」卓染抓住厲埏川手臂晃了晃。

「好好好,」厲埏川一見她這樣就沒法,只能說,「我不說了,趕緊回去吧,別被抓住了再被罵一頓。」

卓染頷首一笑。

***

聶寒山從城門回去的時候,雖然說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但手下人還是前來稟報了一事。聶寒山縮在馬車裡,手裡握著懷爐,在風雪中暴露已久的身子漸漸回暖,他仔細聽著屬下的話,時不時輕嗯一聲。

聶寒山淡聲說:「他們來了?」

「是。」屬下人低頭說,「在不遠處站了一會兒就回去了。不過瞧著那個南卿似乎生病了,面色蒼白,走路步伐也有些虛浮。」

聶寒山說:「我自然清楚。客棧里的那些人可都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現在客棧內也就那麼幾個人,他們接回來一個精通醫術的人,叫沐恆,是個年輕的姑娘,也是南疆醫師的弟子,探子說是為了給南卿治病。大當家,可是我怎麼瞧著南卿也沒有病得很重,究竟是怎麼了才要那些人來?」

聶寒山笑了笑,說:「第一次見面我就發現卓染有些問題,她雖然看起來沒事兒,但是只要一生病就絕對好不了那麼快。南疆醫師的弟子?這個南卿果然有本事,竟然能夠找到這樣的人?不過照你這樣說,這個卓染似乎真的有什麼重疾?」

「要屬下再去查查看嗎?」

聶寒山想了想,他搖著頭:「不用了,先不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們帶回來的這幾個人。他們看戲看了不少,為了不辜負他們,一會兒你就去傳話,要南卿過來一趟。」

「可是大當家不是說不要讓他們……」

聶寒山看向他,說:「人需要學會變通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越想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越要做什麼,這樣才能完成我的計劃。」

「屬下明白了。」

***

周聿在廚房裡忙活著。從很久之前開始,周聿就沒讓這些人吃旁人的飯菜,事必躬親,所以常胤郁乾脆包下整個客棧,想了想,覺得花銷確實太大,需要跟卓染說一說,換個地方住了。

常胤郁出了廚房,看見厲埏川牽著卓染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常胤郁微微皺眉,輕聲說:「周叔在廚房呢。」

厲埏川鬆開了卓染的手,說:「你起的挺早。」

「還行吧。」常胤郁說,「對了侯爺,小師妹,有件事我需要給你們說一下。我們不能一直在客棧里住,銀子也不能這樣折騰,先前我與小主子提過將軍府的事情,不知小師妹考慮得如何?」

「不是說你自己去辦即可嗎?」卓染說,「你安排好了就成。」

「那好,我就說了。」常胤郁說,「這些日子我騰出些銀子將將軍府重置了一下,根據小主子的圖紙,沒有碰到將軍府里的機關,現在修葺得差不多了,這幾日我們就可以試著搬過去住了。不過畢竟是將軍府,沒有主子的命令,我們也不敢擅自行動。」

卓染輕聲說:「既然修葺好了,我們搬過去住就成了。」

厲埏川微微皺著眉:「你們何時說得此事?」

「很久之前。」常胤郁說。

卓染笑了笑,說:「確實一直在考慮。禕柯,飯後就收拾一下吧,早些搬過去也早安心。」

「是。」常胤郁點了點頭,「對了,小師妹的葯都煨上了,飯後記得用。」

「好。」卓染上前拉著常胤郁走進了廚房,她回首看了眼厲埏川,示意他先上樓去。

厲埏川愣了片刻,也只能乖乖上樓。

卓染和常胤郁說了要搬去將軍府住的事,周聿先是點了點頭,后又看著卓染不放心地問了句:「真的搬過去住,染兒你能適應嗎?」

卓染笑著說:「都已經過去這樣久了,我沒事的。咱們一起過去住,一定不會出問題的,再說了,一直住在客棧也不是什麼好法子,還是回自己家裡安心一些。」

「也是。」周聿點了點頭,「那好,我們一會兒就收拾東西,搬過去就是了。」

卓染撐著桌面,忍下暈眩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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