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刺殺
富商眉頭緊皺,只是猶豫片刻,卻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刻叫自己小廝:「趕緊跑回去看看!」
小廝立刻拔腿就跑。
富商雖然不完全信,可小蘭扯他袖子那樣用力又急切,不像是在說假話,他沉聲道:「先將香存在此處,待會兒我派人來取。」
堂溪蘭連忙鬆了人家袖子,富商趕緊拔步就走。
這麼多年來,家中妻妾這是第一次懷孕,還是一起懷,算命的說他家天降雙星,當初他還高興了好一陣子。
可若這小丫頭說的是真的,孩子真出了任何閃失,他會是斷子絕孫。
事關緊要,他不敢冒險。
富商急匆匆地回家,堂溪蘭手中還提著沒給出去的香包。
後面的人催著:「別愣著了,先給我結賬。」
堂溪蘭回了神,趕緊給剩下的客人裝香結賬。
夜色還未落幕,宮裡就匆匆派出幾輛馬車。
陛下發了脾氣,把所有人都嚇得戰戰兢兢,沒人敢懈怠找靈師的事情。
哪怕是趁夜都前往各個熟悉的官宦府門探問,一旦是問到了合適的,立刻就要送進宮裡。
連顧府都被問了,顧仲恪聽見的時候皺起了眉,太監連忙說是宮裡娘娘想卜算,顧仲恪面色才微松,叫朱氏來應付太監問題。
誰知朱氏也沒有答案,她一向克勤克儉,不信天命,從未請過靈師來府中。
倒是坐在一旁聽著的顧濃雲插嘴道:「靈師?我倒隱隱聽說,坊間有一位做生意的靈師,說是頗靈,可我具體也不知道在何處,不知是哪位娘娘要卜算?」
顧濃雲毫無心機地直言,太監出了一腦門冷汗,卻急忙道:「意思是您知道有一位可應召的靈師?不知顧三小姐是從何處聽聞此事?」
顧濃雲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從林青覺那兒…」
當時林青覺是在同她自己的朋友說話,顧濃雲只是站得近聽到了一些,聽不大真切。
可算命嘛,不就是那回事麽?都是騙人的。
顧濃雲當時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居然有娘娘這麼大張旗鼓找靈師,看來起碼也是寵妃了。
早知道就好好聽一下了。
太監聽了顧濃雲的話,如遇大赦,當場跪下給顧濃雲磕了個頭,嚇了顧濃雲一跳。
「謝顧三小姐,顧三小姐您步步青雲,福滿安康。」
顧濃雲還沒反應過來,太監磕完頭又急著道別:「奴才急著為娘娘辦事,此間便先向御史夫人,御史小姐告辭。」
朱氏站起來,溫聲道:「你們幾個,送公公出去。」
見朱氏還往外走了幾步,太監連忙道:「夫人您留步。」
太監連忙使著宮人們:「快些,耽誤了陛下的事情,看你們幾個腦袋夠砍!」
宮人連忙跟上,提著宮燈,在夜色茫茫間,馬車直向林府而去。
而燈火幽暗之處,顧憐幽拿著令牌上樓,身上是一件男人的衣裳,戴著幕離,腰上佩劍,卻像劍客,壓低聲音對來人道:「月大人命我來此。」
那人接過令牌,細細查看又掂量了一下,確實是月氏令牌無疑,卻還是故意問了一句:「可是為上次之事?」
顧憐幽淡淡道:「月大人對屯兵之事已是完全放心,這次是另有吩咐。」
說得全對,那人收了疑心:「跟我來。」
屯兵的事情,哪怕是女閣內部也不是人人知曉,女閣內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此人無疑是月氏派來的。
那人帶著顧憐幽從暗門往樓下走,道路狹窄又昏暗,可再往下走便是長廊,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那人走到一道門前停了下來:「依照規矩,您得露臉。」
燈火通明照透她的紗簾,其實哪怕隔著紗簾,她的臉型輪廓已經依稀可見。
顧憐幽的手搭上幕離。
那人盯著她。
幕離陡然揭開,白紗拂過顧憐幽的臉,一張只是略微清秀的面龐暴露在強光下。
那人見了她的臉,卻突然殷勤起來:「原來是您,上次沒有遮掩,這次您忽然戴了斗帽,我還以為是旁人呢。」
顧憐幽此刻的模樣儼然是月氏二公子。
她壓低聲音淡淡道:「明日就是宴試,如今人多眼雜,小心為上。」
那人點頭哈腰:「是是是,您請。」
將令牌放在門上,重鐵門驀然開了。
顧憐幽終於明白了。
原來令牌中埋的玄鐵是做此用。
令牌沉也是因為裡面那塊玄鐵,上輩子她砍開過一塊,裡面是銀光如雪的玄鐵,雖然好奇卻也無解。
她往前走,前面的牆竟是一排排名簽組成的。
每個名簽木牌上都寫著一個名字,甚至還寫明了所伏地點,擅長之技,連樣貌如何都寫明。
那人送顧憐幽到這裡,便躬身行禮道:「公子慢選。」
顧憐幽雖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卻面無波瀾,鎮定自如。
心裡卻在打鼓,繞過幾堵牆,終於看見了簽上都寫著素雲行宮的一面牆。
她立刻隨手取了一塊,那人立刻殷勤地上前要接那名簽,接過時卻愣了一愣:「素雲行宮?」
顧憐幽面色一冷:「怎麼,有問題?」
那人連忙道:「不敢。」
他試探道:「公子要不要多選幾個人,不然怕是辦不成事。」
顧憐幽隨手從架牆上順了一把簽子,大抵五六人的樣子,態度輕蔑地往那人手中一拍。
那人雖然心中暗罵,面上卻擺得更加恭敬:「公子請寫令,這就替公子傳書過去。」
那人擺上筆墨,卻不見紙,顧憐幽硬著頭皮,直接提筆往簽子上寫,墨字剛上木簽,居然就消失了,但那人看著,她只能繼續寫。
所幸,她猜對了。
那人沒起疑心,拿著簽子就走了。
筆墨會消失想必是隱瞞消息的手段,以簽號令眾人。
趁那人去放飛鴿,顧憐幽在四周細看,幾乎每個令牌都拿起來看,祈求能在最短時間內記下最多名字。
而女閣之人甚眾,比她想得要多,幾乎各個要地都有。
她翻動東宮的簽子,基本沒有她認識的名字,應該都不是近身伺候的,她剛放下心來,沒想到一個名字落入眼中,竟是令她心猛地一沉。
堂溪梅。
這是梅君的名字。
她拔下那簽子塞入袖中,那人恰巧放完飛鴿,回頭看顧憐幽。
便見顧憐幽正站在一幅書畫前,似乎看得極認真的樣子。
畫上一個男子撫摸著女子的淚眼,那女子腕下三寸一枚淺色洛神花,讓顧憐幽的太陽穴猛地跳起來。
而那女子與棲如有幾分相似,那男子恰巧與顧憐幽一般,生得一雙柳葉含情眸,但其他地方是一點都不像。
連柳葉眸的形狀其實都有些不同,除了皆是含情脈脈之外,一個微微上挑,冷傲又輕蔑,一個卻是溫潤如玉,君子端方。
毫無關係,卻不影響顧憐幽記下。
那人恭敬道:「公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她不動聲色地轉過身,面色倨傲,淡淡道:「素雲行宮何時能動手?」
那人以為顧憐幽是不滿,連忙道:「雖然行宮一直沒受過什麼指令,但只要令主吩咐下去,絕不懈怠。」
顧憐幽拂袖冷哼一聲:「那便好。」
她抬步便走,那人趕緊跟上,將顧憐幽原路送回去。
待顧憐幽走後,那人啐了一口,心中暗罵。主子要的就是月氏墊背送死,區區一個月氏二公子,還以為自己算什麼東西。
顧憐幽走出茶樓所在這條街,卻直接縱馬前往素雲行宮,這是極危險之舉。
夜色無邊,衣袍漫卷,她一身都是夜色晦暗。
她沒想到竟能追上那飛鴿,看著飛鴿直接墜入一個昏暗角落裡,她毫不猶豫翻身就踏馬背而起,借著馬背翻過牆穩穩落在牆后。
她抬頭盯白鴿,親眼看著那名簽被一個宮人接了下來,那宮人拿一塊帕子在簽子上擦了擦,簽上立刻現字。
她動作迅速地從旁邊竄出來,一個手刀砍在那宮人脖頸上,那人毫不設防,一個白眼暈了過去。
顧憐幽拔出那名簽,簽上寫著祁淺,她扒了那宮女的外衣換上,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面具,又把宮女拖到燈火完全照不到的地方,確定無異才敢走動。
幸好,這月氏一脈都生得不錯,月氏二公子亦是清秀得有幾分女相,應該可以矇混過關。
晝玉的暗閣中有專制人皮面具的高手,上輩子晝玉還拿給她看過,幾乎完全以假亂真。
她拿著清蓮玉佩去要這樣東西,晝玉恐怕也知道了,不出意外能見到晝玉派來的人。
她從殿角直入燈火通明處,將托盤抬得高高的,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穿行入殿,權渠正摟著一個美人,美人喂他飲酒,他從善如流地飲下。
然而再倒酒壺卻發現酒竟沒了,美人嗔怒道:「祁淺,酒呢?」
顧憐幽連忙上前:「在此。」
她將托盤高高舉起,美人取過酒壺,毫無戒心便將酒倒了出來。
她正要鬆口氣,卻沒想到那美人卻不解地看著她道:「你是祁淺?」
顧憐幽立刻跪下:「奴婢不是祁淺。」
美人瞬間就懂了,輕嗤一聲:「看看自己生得什麼模樣,就敢頂人名頭來邀寵。」
權渠卻低頭看向顧憐幽:「抬起頭來。」
顧憐幽抬起頭,面相僅僅清秀,輪廓還有些微生硬,並不柔美,然而一雙眼睛卻清亮得驚人。
權渠莫名從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鬆開了懷中美人,卻直勾勾盯著顧憐幽:「上來。」
美人狠狠瞪顧憐幽一眼,卻撫著權渠的胸膛楚楚可憐道:「您不是說今日要寵幸妾的麽?」
顧憐幽卻直接起身走向權渠,一雙眼睛淡漠得毫無情緒,彷彿沒有絲毫波瀾。
卻有一把大火在茫茫中無聲地燒著。
「爾等不過蠻夷,獸族,餐風飲露,幕天席地而居的野蠻之族,也配我大周之後和親!」
「子娶母,弟娶嫂之人倫敗壞,燒殺搶掠,擄人妻女之荒淫無道,父子屠殺,父死子繼之殘暴兇惡。」
權渠毫不猶豫拔箭直接射殺了她。
眼前,殘陽如血中是隨之而來的箭矢,滔滔不絕。
那是她前世見過的最後一場夕陽。
滿地血色如霞。
然而顧憐幽剛暗暗摸出袖中的藥丸,穹頂忽然撒下一大片粉沫,顧憐幽被人猛地攔腰抱起,那人的手極有力,在混亂中緊緊摟著她,踏空而起,所有煙塵都在腳下。
來人一個火摺子扔下去,殿中忽然猛地炸開。而顧憐幽已經被攬上屋頂,腳下的宮殿被炸得猛地震顫起來,炸裂就在腳下,尖叫聲都被爆炸掩蓋。
顧憐幽終於借月色看清了那人的臉,不敢置通道:「晝玉?」
晝玉薄唇緊抿,側臉線條堅毅,單手穩穩握住她的腰,帶她凌空而起。
是她的輕功遠達不到的程度,也是二十歲的晝玉達不到的程度。
聽著連綿不絕的爆炸聲,顧憐幽余驚未定:「你怎麼在此!」
他要做什麼事,絕不需要以身犯險。
晝玉卻不說話,穩穩摟著她直到有一處樹蔭遮蔽處,才停了下來,把她放在粗壯的樹枝上,一雙幽深的眼盯著她:「我就知道你會親身試險。」
他揭起顧憐幽的面具,那張清麗冷冽的面容露了出來,他垂眸緊盯著她:「敢這麼做,你有幾成把握!」
顧憐幽咬牙低聲道:「三成,可今日是西晁的大河節,慶祝之時他們都會放鬆警惕,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不像晝玉有龐大的勢力,她只能靠自己,也只信得過自己。
今日進女閣,完全也是冒險,她也根本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但為了栽贓嫁禍,她不能不去看看。
顧憐幽對上他的眼,緊緊追問道:「那你呢,你又有幾成把握!」
晝玉毫不猶豫,聖人眸竟有幾分狠厲與決絕:「我有十成把握,因為我不打算暗殺,權渠今日必死。」
顧憐幽難以理解,握住他的手:「權渠死在上京,明殺他,西晁必定怒而起兵,你在想什麼?」
她本打算下藥,讓權渠慢慢地死,到時進了西晁國界,就和大周毫無干係了。
晝玉卻反握她的手:「憐幽,西晁早有異心,躲,是永遠都躲不過去的,我想賭,賭借這個機會能抓出大周的內鬼。」
顧憐幽的腦子飛快運轉起來,難以平息心跳如雷。
仔細想來,晝玉說得沒錯。
與其她這樣小心翼翼去找第三塊令牌在哪。
不如直接惹大禍,見對方自亂陣腳。